張菁芳
西北政法大學,陜西 西安 710063
近年來,關于司法公信力的問題廣為人所提及,公眾的不滿主要體現為司法公信力的削弱。但反過頭來看,公眾的不滿又何嘗不是心中樸素法律觀的體現?如何平衡司法公信力與民眾的樸素法律觀,則要涉及到關于民眾法律信仰的問題。
當前社會上確實存在各種不公平、不正義的現象,公眾對此難免會憤慨和不滿。現代社會,法律應該成為“復仇”最好的替代品,司法也應該成為“復仇”最好的方式。法律的作用在于定分止爭,有了法律的約束,就不應當再鼓勵復仇;有了法律的裁決,就更不應當去復仇。在法治社會,法律需要維護好公平正義。
法國啟蒙運動思想家貝卡里亞認為,之于刑罰設置的目的,在阻卻對公民合法權益實施二次侵害行為的同時,以對侵害行為的嚴懲來告誡他人不可行使同樣之行為,也被稱為“雙重預防理論”。單純的建立于報應之上的刑罰毫無社會價值,報應不能孤軍奮戰,預防是不可缺少的目的。否則,單純以刑罰本身為目的而實施刑罰的行為,不僅使得刑罰本身彰顯法治與維護公義這一顯著區別于暴力違法犯罪的本質無法體現,且對有限司法資源造成的浪費,影響公眾對司法的公信力。尤其是在對居高不下的犯罪率起不到抑制作用,因其單純的刑罰本身與暴力毫無區別可言。只有以預防犯罪為目的的刑罰,才能更有效的保護社會利益。因此,司法框架下的刑罰若不能體現公平與正義,則也會隨之喪失成法的基礎,而陷入以暴制暴的迷途。
我國刑罰的目的是預防犯罪,由于預防的對象不同,分為特殊預防和一般預防。其中,特殊預防指的是對觸犯刑法的犯罪分析以實際刑罰的辦法,對其犯罪行為實施懲戒,并以之來告誡犯罪的代價,防止其二次犯罪。一般預防指的是通過公開對實施犯罪行為人的懲戒來警告預謀實施犯罪行為的“不穩定分子”或出于特殊情緒下,瀕臨崩潰即將走上違法犯罪道路的群體,實施犯罪必然要付出代價,從而實現犯罪預防的前移。二者相輔相成,并以刑罰與警告相結合的方式建構起犯罪預防基礎框架。
刑罰的正義性除了本質上懲治犯罪動機的正義性外,還在于其手段行使限度的正義性。即既要達到懲治犯罪的目的,也需要滿足不超過違法阻卻的行為限度。也即通常所說的過度執法即為濫用權利的職務類犯罪范疇。貝卡里亞在其對刑罰性質與功能的學說中對刑罰的限度做了如下規定,即刑罰僅需其行使強度達到阻卻犯罪即可。這與本文的觀點相同。同時,在量化刑罰的正當性方面進一步提出,若實施刑罰造成的損害要大于犯罪所帶來的好處時,刑罰就可以收到它的效果,即刑罰在與犯罪牟利進行博弈后取得優勢。這種博弈觀也是其堅持廢除死刑觀點的重要支持,即可通過另尋他法,既能夠懲戒犯罪,也能夠給犯罪人員以革新的出路,并對已犯罪人員產生“自首效應”。進而得出以聯合懲戒取代死刑的辦法,完善刑罰懲戒制度,回歸懲戒的權益維護本質,而非強調懲戒的形式。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法治社會應該有一個基本的共識:司法與“民意”應該努力做到并行不悖并相互促進。對于案件,公眾看到的是故事,是社會的不公,如何評價是一種輿論自由;而司法者看到的是法律,是法律的公正,依法斷案則是一種應盡的法律義務。歌女的女兒被捕時曾說:“記者的筆可抵三千毛瑟槍,是輿論殺死了她的母親。”對于司法者而言,公眾的輿論海嘯自然會帶來巨大的辦案壓力,但是也不能苛求公眾能像法官一樣來思考問題,那么司法工作者的存在將毫無意義。隨著科技的進步和互聯網的發展,法律正成為一場全民的盛宴,沒有哪個時代能像今天這樣,大家在通過看、聽、說全方位地參與每一起法律事件。但馬克思、恩格斯指出:“在任何情況下,個人總是‘從自己出發’。”公眾很容易在不了解案件的情況下隨意發表意見,大多數人都站在事后理性人的角度發表意見,很少有人站在事前一般人角度思考。面對關注度較高的案件,我們不能以公眾狂歡的方式判定一個人有罪,也不能損害司法尊嚴,消解民眾的法治信仰。
在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關于法的權威性討論中,與會人員一致認為,法律的權威并非由暴力懲罰的外在形式來彰顯,而是應當從人民內心深處對法律的認同與信仰來自覺建立并維護。由人治到法治是社會的進步,但由法治到人治則是社會的升華。習近平總書記在談到依法治國方略在新時期的發展中便曾提到,法律要發揮在維護社會秩序、彰顯社會公益、保障人民合法權益不受侵害等方面的積極作用,既需要執法者公正執法、明立司法,但更需要每個人從心底里建立起對法律的信任。這就要求在立法環節,除由法學專家研擬與完善相關法條外,更應當全面聽取社會公眾的有益意見與建議,使得法律體現民意,法律體現正當的行為約束與行為規范。這便是法治上升到人治這一階段,對人治概念的升華。法律不被信仰,便形同虛設。
蘇格拉底是古希臘偉大的哲學家,也是雅典民主法治的殉道者,他多次拒絕逃生的機會,慷慨赴死,只為維護一生信仰的法律。對于一個亟待法律出現并被嚴格執行的松散城邦制國家來說,形式上的各自為政局面難以在短時間內改變,且并無改變的必要,僅需各松散城邦能夠在唯一且具強制力的“法律”背景下來規范與約束自身行徑,若是以自身之犧牲便可喚醒民眾對法治的維護,甚至內心的認同,便可慷慨赴死。這種對法的維護的精神也體現在其弟子柏拉圖的《理想國》中。雖然在現今看來,當時的法律并非完美,但若是以當時崇尚皇權人治的社會時代背景來看,在當時的時代具有反封建專制皇權的意味。即使是在當下,法律的完善也是經由一代又一代人結合時代所需進行完善。因此,過多苛求當時的法律其實并無實際意義。蘇格拉底用自己的生命將守法的意識埋藏在雅典城的每位子民心中。但同時也應當看到,對于任何一個歷史時期的普羅大眾來說,要做到全民自覺守法都是需要一個時期的,且不同人在理解上的不同,也會是的法的具體施行過程中存在諸多波折。尤其是在對法的不信任到信任的轉變上,更是如此。這便需要國家的力量對其進行引導。春秋時期秦國商鞅為推行變法,使人民相信其變法的決心,而采用徙木立信的辦法,便是古代人建立對法的公信力的一種積極嘗試。從而讓百姓知法、信法、守法,樹立法律權威。現如今法律人應做法律與群眾之間的橋梁,在評價熱點案件時,重視證據,立足于事實與法律,而不是為了吸引眼球而說出一些不負責任的話。同時發揮自身特長,多多普及法律知識,及時向群眾解答疑惑。只有全體公民學法、守法、用法,才能樹立法律信仰,增強法律權威。
法律的生命力在于實施,法律的權威也在于實施。法的權威是以正確審判為前提和基礎的。公平正義的實現、法律尊嚴的維護需要每一起案件的嚴格依法辦理。一件冤假錯案就足以對法律權威造成巨大傷害。司法工作人員應比其他人更加珍視法律,法律是其的立身之本,他們有義務也有責任維護法律權威與尊嚴。所以,每一位司法人員都應慎重對待每一起案件,慎重對待案件的每一個環節,獲得公眾的信任。霍姆斯大法官不斷強調:法律的生命是經驗而非邏輯。法律作為社會學科具有主觀性,不同于自然學科的客觀性,法律會隨著社會的變化而重新進行價值衡量,進而改進和發展。法律不能脫離生活世界,我國法律保護了社會上“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盡管每個案件都有其特殊性,可能存在不盡完善之處,但作為體現公民基本行為準則的法律,其直接受益者便是民眾本身。
民眾在內心中形成對法律的信仰并非易事,且亦并非促使民眾在產生矛盾后即訴諸法律途徑。而是在未觸犯法律甚至刑法的情況下,是否能從法律作為最低行為準則的角度,以較高的標準來要求自身或理解對方的行為,進而自覺遵守法律,并使之成為行為。這種潛移默化的自覺知法、懂法、守法社會氛圍,才是法制建設的最終目標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