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民族大學,貴州 貴陽 550000
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是指突然發生的可能會危害公共健康的需要采取應急措施予以應對的公共衛生事件。從1918 年美國爆發基于H1N1 的大流感開始,經過1957 年爆發于亞洲的H2N2 型流感,1968 年香港流感,到2003 年的sars 病毒,2009 年新型H1N1,2014 年埃博拉病毒,過去一百年來人類都在與病毒抗爭。而這些公共衛生事件發生后,人們的生命健康被威脅的同時,由于政府交通管制,娛樂場所停業等,經濟活動當中許多民事法律關系也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這種情況下,大量的合同不能按時履行,那么違約責任該如何承擔呢?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和合同履行的沖突成為現實中一個突出的問題。
受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影響,如旅游合同,買賣合同、租賃合同等都會產生大量糾紛。該事件可以成為民事合同的免責事由已經成為共識,但其屬于哪種抗辯理由在學術界還存在很大爭議。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民法總則》第一百八十條和《合同法》第一百一十七條規定,不可抗力是指不能預見,不能避免且不能克服的客觀情況。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突如其來,這不僅是普通人所難以預見的,就連醫學專家都不能預見;有些病毒至今仍未找出其傳染源,不能完全切斷其傳播途徑;截止到目前,有些病毒造成的疾病還沒有藥物可以治療。所以,在目前看來,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屬于人們不能預見,不能避免且不能克服的情況,符合不可抗力的構成要件。
意外事件是指由于不能預見的原因引起,并非行為人主觀上的故意或過失而導致的損害事故。該合同責任的歸責原則是過錯責任原則。根據過錯原則,行為人因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感染疾病或者政府防控措施導致違約的,可以主張意外事件。
情勢變更是指雙方成立合同后,發生了當事人不能預見的客觀情況致使合同目的不能實現或使合同顯失公平,可以變更或解除合同。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是當事人所不能預見的,該事件導致合同目的不能實現或合同履行會明顯不公,可以適用情勢變更。情勢變更主要是變更合同,在公平原則的基礎上調整合同。變更合同不能解決問題的情況下采取解除合同來維護公平。
折中說主張要綜合看待,不應簡單地將突發公共衛生事件認定為不可抗力,意外事件或情勢變更。要分析具體案件中合同履行不能是因為當事人感染了病毒還是由該事件引發的市場的震蕩,又或者是受政府的嚴格防控措施所影響。國務院發布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條例》中將“瘟疫”作為“事件”,所以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所造成的疾病應當和其他疾病的法律性質相同。因此,如果是當事人感染了病毒,應當被認定為意外事件。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正確使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六條的規定,對于情勢變更原則的適用,可以請求變更或解除合同。所以由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引發的市場震蕩,屬于情勢變更。病毒爆發后,政府為了防止疫情傳播,嚴防嚴控,會采取種種強制措施,這是基于對重大公共衛生事件防控的需要進行的,是對市場行為的干預,屬于政府行為范疇。最高人民法院(2015)民申字第354 號民事裁定書中認定,不可抗力包括自然災害,政府行為和社會異常事件。所以因政府嚴格防控措施導致的合同履行不能屬于不可抗力。
筆者認為,情勢變更更適合作為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抗辯理由。首先,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發生雖然是不可預見的,但其可以采取嚴格的防控措施來控制其傳播。不可抗力一般導致合同無法履行,但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并非必然導致合同無法履行。一味認定為不可抗力會影響很多在該事件過后本可以繼續履行的合同,從而阻礙經濟的發展。相較于不可抗力說,情勢變更說是公平原則的具體運用。不可抗力只為未履行約定的一方提供免責抗辯事由,而情勢變更是對雙方當事人利益的平衡,有利于節約資源,維護市場交易。而意外說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運用較少。《合同法》的法定一般免責事由并沒有明文規定意外事件。意外事件和情勢變更實質上都是以過錯責任歸責原則為核心,而情勢變更比意外事件在法律制度的規定上更有優勢。折中說雖然考慮得很全面,但由于其過于復雜,在具體的案件審理過程中會加大審理難度,不合適實踐操作。情勢變更相對更簡單易把握。
1.分辨受疫情本身和受政府防控措施的影響
受疫情本身的影響是指感染了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的病毒或者因疑似感染被隔離,導致合同履行不能。而受政府防控措施的影響是指,政府為了防止病毒的傳播對交通、住宅、商場等地、相關的物品或人采取的強制性措施。不同于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屬于自然災害,政府防控措施屬于思想意識領域,為了更好更徹底地應對疫情,其存在的時間可能會比疫情持續的時間要長,比如大部分地區已經恢復了生產生活,而疫情嚴重的地區仍然處于嚴格管控當中。明確這兩種影響才能更好地明確違約責任。
2.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在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情勢變更免責事由應當根據以下幾種因素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第一,地區因素。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各地的影響程度不盡相同。有些地方感染病毒人數上萬人,有些地方無一人感染。兩地受到的影響天壤之別。所以在適用情勢變更原則的時候必須要求至少一方當事人所在地受影響而無法履行合同。第二,人的因素。如果一方當事人因為被感染或者疑似被隔離,而合同履行期間很短,最終履行合同不能,這種情況應該使用不可抗力,而非情勢變更。如果當事人治愈出院或者解除疑似,仍可繼續履行合同,可以適用情勢變更。第三,內容因素。要看具體的合同內容是否受到了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影響。如果當地疫情嚴重,但并未影響到合同的履行,就不能適用情勢變更原則。第四,時間因素。要看雙方于何時簽訂合同。如果簽訂日期在疫情爆發前,那么疫情屬于不能預見的客觀情況。但如果雙方于疫情爆發之后簽訂合同,則默認其知道或應當知道疫情的影響,此后出現的因疫情而影響合同的事由則屬于商業風險,而不屬于情勢變更。第五,方式因素。如果在雙方約定了合同履行的方式如航運,陸運等。但是在疫情爆發,政府實行交通管制,飛機,火車等線路被停,則可以適用情勢變更原則。
《合同法》在通過時把原本草案中關于情勢變更制度的規定刪掉了。主要考慮到以下幾點:第一,情勢變更要求不屬于商業風險,但在實際中情勢變更和商業風險區分難度較大。第二,情勢變更在實踐中運用較少,屬于個案。第三,情勢變更賦予了法官很大的自由裁量權,容易導致司法腐敗。基于以上幾點,很多人否定了情勢變更制度的價值。認為情勢變更解決的問題用不可抗力依然可以解決。這兩種制度雖然很像,但實際上還是有差別的。因為不可抗力所導致的合同履行不能,當事人只要證明與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相關,則可以免責,這就相當于把未履行合同一方的損失轉嫁給了合同的另一方。而情勢變更制度下,雙方當事人變更或解除合同是由法院主導的,法院如果認為應該繼續履行合同,則不存在變更或解除一說。只有變更合同仍然無法改變明顯不公的情況時,才可以解除合同。所以當外部環境變化導致由一方承擔損失明顯不公平時,不可抗力難以解決這個問題。但情勢變更制度可以對雙方的利益和風險做出一個公平的衡量,有利于維護市場公平。隨著經濟全球化的不斷發展,不可抗力制度下的合同不公問題會越來越嚴重。因此,完善情勢變更制度勢在必行。鑒于當初合同法草案中關于情勢變更未通過的顧慮仍然存在,修改合同法不是良策。可以嘗試對公平原則進行補充說明,最高人民法院也應當就情勢變更制度的更多細節進行相應的司法解釋。將來隨著經濟的發展和法律制度的完善,情勢變更制度在合同法中終會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