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星 胡紀念
中國政法大學證據科學研究院,北京 100192
2018年2月12日21時許,齊某酒后與妻子何某發生爭吵,過程中齊某使用事先準備好的家用菜刀向何某頭部及脖頸等處砍去,致使何某當場死亡。2019年5月6日經某精神衛生司法鑒定中心鑒定,鑒定意見“被鑒定人診斷精神分裂癥,無刑事責任能力”。受害人家屬對此鑒定意見提出異議,為正確處理案件,辦案單位委托我所對被鑒定人的刑事責任能力進行重新鑒定。
齊某初中畢業后務農,2005年后開翻斗車。齊某和何某結婚約6年。婚后育一子,他第一次婚姻有一女。
2018年2月12日21時許,齊某酒后與妻子何某發生爭吵,過程中齊某使用事先準備好的家用菜刀向何某頭部及脖頸等處砍去,致使何某當場死亡。事后,齊某使用手機拍攝一段現場視頻并發送到微信親友群內。隨后,齊某又用菜刀將自己砍傷。
案發后對齊某血液中酒精含量進行檢測,結果為 191.00mg/100ml。
多次詢問,齊某問答切題,能清楚陳述個人一般情況、簡歷等。對行兇行為供認不諱。稱2017年1月或2月之后的一段時間里,何某時不時和自己提自己生殖器小、房事時間短。自己懷疑她有外遇。后自己雇了一個司機跑車,自己在家呆著,期間,何某和自己說,就算自己睡在旁邊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從此自己就感覺每次睡覺用不了多久就睡著了,懷疑妻子給自己下藥。之后在睡覺之前自己把手機錄音打開,后在錄音里聽到自己睡著之后,妻子和一個男人在家說話和做愛的聲音,聽完后自己去找妻子理論。2018年2月12日案發當天,因為自己懷疑妻子何某有外遇,心情不好,吃完飯后一個人喝酒。何某走時,自己拿出一把菜刀壓在床下面。何某接女兒回來后,自己就讓她看壓在床下的刀,何某將床下面的菜刀拿了出來,自己又對她說如果再這樣的話就和你沒完……吵的過程中自己突然憤怒了,上前從她手里搶過菜刀朝她砍了……之后又給岳父和何某的姑姑打了電話,還拍了一個何某在地上躺著的視頻發在了何某那邊親戚的群里,之后用菜刀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一下。當時就是因為自己妻子有外遇的事情很憤怒,心里沒想太多,就是為了發泄自己憤怒的情緒。
齊某父親反映,齊某自2017年春天,剛開始是心慌,想哭……晚上睡不著,胡說八道,神神叨叨的,坐立不安。去過多個精神專科醫院看病,現在還吃藥的。2017年后半年開始的時候,病情變好了。后一邊吃藥一邊開車。
齊某女兒反映,齊某平時性格比較開朗,也比較愛喝酒。齊某平時因為懷疑何某有外遇多次與其吵架。
當地某精神衛生中心2018年2月18日門診病歷記載:“主因‘心煩、心急、疑心大1年’于2017年4月13日就診我院門診。初步考慮‘焦慮障礙’,給予阿伐美拉汀、疏肝解郁膠囊口服治療。本次于1周前出現自傷行為,今日家屬來我院咨詢。”
某精神衛生司法鑒定中心2018年4月5日出具的司法鑒定意見書載:鑒定日期:2018年3月1日。精神檢查:意識清晰,定向力完整,注意力、記憶力、對一般常識的掌握、計算力正常,理解、分析、判斷力符合其受教育水平,感知覺方面存在幻視、片段性幻聽,思維方面有嫉妒妄想、被跟蹤體驗、非系統妄想,自知力不完整,情感反應尚協調,未見明顯異常行為。鑒定意見:被鑒定人診斷精神分裂癥;無刑事責任能力。
據辦案民警反映,被鑒定人在押期間無明顯異常表現。此次來鑒定途中配合,未見明顯異常。
被鑒定人齊某意識清楚,定向力完整,檢查尚合作,對答切題。記憶、智能無明顯障礙。詢問下能清楚陳述個人一般情況、簡歷。對案情陳述與訊問筆錄記載基本一致。稱因何某曾說自己的“東西”不大而懷疑何某有外遇。后睡覺的時候用手機錄音,錄到了何某跟別的男人發生性行為的聲音,聲音清楚,有十幾分鐘的時間,還有男人說話的聲音。面對自己的質問何某拒不承認,后來背著自己把聲音刪了。何某后來給自己下蒙汗藥,使得自己很快就入睡,讓自己不知道她夜里跟別的男的發生性關系。后來知道與她發生性關系的是住樓下的,兩三個人一起來,自己確定了其中兩人,但沒有直接找他們。
關于本案,稱案發當天,白天吵了架,快天黑時自己喝了酒。她回來后,自己讓她看床下面是什么,她拿出一把菜刀,爭吵起來,對后面的過程記不清,后她用刀砍自己,自己奪過刀亂砍,砍倒她了。后來抹了自己脖子,不想活了,后被人送到醫院了。稱自己一直沒有想殺死她,那天是自己拿刀亂砍的,抹脖子是感覺自己太窩囊了。
本次鑒定精神檢查時妄想癥狀仍存在,無幻覺癥狀。情感反應與思維內容基本配合。無自知力。
1.精神醫學診斷
結合調查材料和本次鑒定精神檢查所見,被鑒定人齊某自2017年開始出現精神異常,精神癥狀以嫉妒妄想、被害妄想為主,存在幻覺癥狀。社會功能受損,自知力缺失。曾在家屬陪同下在多地就診,不能堅持服藥。被鑒定人的上述癥狀并非繼發于意識障礙、智能障礙、情感高漲或低落,且無大腦器質性疾病及精神活性物質使用證據。
案發當日,被鑒定人案發前大量飲酒,案發后經檢測血液中酒精含量為191.00mg/100ml。
綜合分析,按照《中國精神障礙分類與診斷標準(第三版)》(CCMD-3),被鑒定人診斷為精神分裂癥,案發時處于醉酒狀態。
2.刑事責任能力評定
本案中,被鑒定人自2018出現精神異常,存在嫉妒妄想、被害妄想、幻聽等精神病性癥狀,社會功能受損,自知力部分缺失。2019年3月14日案發當晚,被鑒定人大量飲酒后再次跟何某提及外遇之事時,雙方發生爭吵,后將何某殺害。
綜合分析,案發時,被鑒定人對所實施的危害行為的辨認、控制能力削弱,但尚未到達喪失的程度,按照《精神障礙者刑事責任能力評定指南》(SF/Z JD0104002-2016),被鑒定人齊某作案時評定為限定刑事責任能力。
受限于現代精神病學的發展水平,大多數精神疾病確切病因及病理機制仍不明確,診斷缺乏客觀的檢測方法,精神科醫師、鑒定人主要根據臨床癥狀進行辨別、診斷。鑒定人通過審閱委托單位提供的卷宗材料,對被鑒定人的精神進行檢查,綜合各方材料進行綜合分析,得出相應的醫學診斷和法律能力評定,整個過程需要鑒定人具備扎實的精神病學功底,高度認真的態度以及一絲不茍的嚴謹作風。
現代精神病學理論認為,精神分裂癥是一組病因未明的精神病,多起病于青壯年,常緩慢起病,具有思維、情感、行為等多方面障礙,及精神活動不協調。通常意識清晰,智能尚好,有的病人在疾病過程中可出現認知功能損害[1]。精神分裂癥在法醫精神病鑒定實際工作中較為常見,其中精神分裂癥患者多數因為辨認、控制能力喪失被評為無責任能力,也有少數被評為限定甚至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2-3],后者往往會產生分歧。
本案中,第一次進行鑒定的機構認為被鑒定人診斷為精神分裂癥,案發時處于疾病發病期,受所患精神疾病的影響,辨認能力喪失,評定為無刑事責任能力。但通過我所的檢查和分析,本案中導致被鑒定人殺害被害人的有妄想等精神病理性因素參與。進一步分析被鑒定人的妄想內容,被鑒定人認為妻子何某有外遇,何某給自己下蒙汗藥的目的是為了不讓自己知道其夜間與其他男子發生性關系。即使其妄想內容為真,也沒有對被鑒定人構成生命威脅的內容。另外,導致其殺害被害人的還有醉酒狀態下的情緒激動。在訊問中及本次鑒定檢查中均表示沒有殺死被害人的意圖,案發時是發泄憤怒情緒。故受其所患精神疾病的影響,被鑒定人實施危害行為時的辨認、控制能力削弱,但尚未達到喪失的程度,評定為限定刑事責任能力。
作為一名法醫精神病鑒定的鑒定人,對刑事責任能力的鑒定除了要判斷被鑒定人案發時是否患精神疾病、處在哪個病程階段(發病期、緩解期)等醫學要件,還要考慮該精神障礙是否影響其危害行為的辨認能力或控制能力,不能把處在精神分裂癥發病期等同于完全喪失辨認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