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行開平案中的引渡問題

李 珺

1.云南師范大學哲學與政法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2.云南能投資本投資有限公司，云南 昆明 650021

腐敗的危害，從廣度上看，遍布全球；從深度上看，嚴重阻礙一個國家政治、文化、經(jīng)濟的發(fā)展。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不斷加大懲治腐敗的力度，積極完善相關立法，國際合作和海外追逃也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效。黨的十九大召開后，我國持續(xù)高度重視反腐敗的國際追逃工作。由公安部牽頭開展的“天網(wǎng)行動”，截至目前已取得豐碩成果，也為國際追逃探索了很多新途徑。在“中行開平案”一案中，充分體現(xiàn)了我國在破解引渡難問題上的不懈努力，但也暴露出在沒有簽訂引渡條約下展開國際追逃工作的高成本、高投入。引渡制度是捍衛(wèi)國家司法主權的重要制度，是海外追逃過程中的重要途徑。但由于各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不同，文化發(fā)展也存在諸多差異，因此在引渡問題上也“異大于同”，中國海外追逃任務艱巨。

一、案情陳述

中行開平案，是我國建國以來最大的銀行資金盜竊案，涉案金額高達4.85億美元。涉案的三名人員假借貸款名義，大量拆借銀行資金并轉(zhuǎn)至中國香港。首犯許某某是中國銀行開平支行行長，長期利用職務之便，大肆貪污挪用銀行資金。2001年10月中行開平案案發(fā)，三人經(jīng)中國香港、加拿大逃亡至美國。為追回贓款，嚴厲打擊腐敗分子，中央紀委協(xié)同公檢法等有關部門迅速展開行動，協(xié)調(diào)美方開展聯(lián)合調(diào)查。2003年9月，許某某在美落網(wǎng)。2004年4月，其中一名外逃人員自愿回國受審，而許某某卻妄圖利用美國法律漏洞逃避懲罰。通過我國與美方的不斷交涉，中美達成了異地追訴共識，通過先后向美方提供15萬頁證據(jù)材料，并組織有關證人向美國法庭作證，許某某于2009年5月在美國被判處刑罰。直到2018年7月11日，許某某被強制遣返回國，追回贓款20多億元人民幣。

遣返是一種非正式的國際協(xié)作方式，指在兩國沒有簽訂引渡條約的情況下，將難民和非法移民遣送回國籍所屬國。遣返被稱為“事實引渡”，是在引渡合作受阻情況下的重要替代措施。就本案來看，從案發(fā)至將主犯遣返回國共歷時17年之久，無論是從時間成本還是司法成本來看，都相對較高。如果我國與美國簽訂了引渡條約，那么就可直接引用引渡條約將罪犯押解回國受審，這將大大縮短時間和節(jié)省人力與物力。

二、引渡概述

18世紀的歐洲，國際法上的引渡制度誕生。①引渡是指請求國為了對某一出逃被請求國的刑事犯罪嫌疑人提起刑事訴訟或者執(zhí)行刑罰而向被請求國提出將罪犯移交給請求國的活動。從國際法的角度上來說，接受他國的引渡請求并非是一種法律義務，即被請求國可以在承擔相應的條約或者公約的義務的前提下，對是否引渡做出自由的選擇。在當前形式下，引渡合作能將潛逃到國外的腐敗犯罪分子緝拿歸案，維護我國司法權威，更捍衛(wèi)社會乃至世界的公平正義。引渡在打擊腐敗犯罪中的作用非同小可，根據(jù)《聯(lián)合國反腐敗公約》對引渡的規(guī)定，開展引渡合作的基礎要滿足三個條件：一是根據(jù)請求國和被請求國的法律規(guī)定，被請求引渡的人的行為均是犯罪，即要滿足雙重犯罪原則；二是被請求的行為構(gòu)成犯罪，而且必須是嚴重的犯罪，即刑期標準是引渡條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②三是政治犯和本國國民不可引渡。隨著世界各國社會經(jīng)濟的密切聯(lián)系、互相依存，通訊、交通和科技日新月異，人民之間的跨國流動也愈加頻繁。與此同時，利用這些便利條件實施的跨國腐敗犯罪也越來越多。手段之隱蔽，涉及國家之多，危害性之大，這導致了我國司法機關對此類案件的調(diào)查、取證、追贓及懲處更加困難。針對這種實施了貪污賄賂犯罪，攜帶贓款逃到國外，躲避法律的懲處的嚴重危害國家和人民利益的行為，必須嚴懲不貸。引渡合作，不僅能夠打破犯罪分子想利用地域管轄逃脫懲罰的幻想，更能較好地維護我國國家、社會、人民的利益。③

從制度建設的層面看，我國于2000年12月28日通過并公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引渡法》，截至2019年1月，我國已經(jīng)同55個國家簽訂了引渡條約，其中有39個國家生效，因此我國引渡合作的制度基礎相對單薄。從制度內(nèi)容的層面看，英美法系引渡法中奉行“條約前置主義”，而大陸法系遵循“互利互惠原則”，二者并不兼容，這也是導致引渡條約簽訂難的原因之一。所以未與我國簽訂引渡條約的發(fā)達國家成為了我國外逃官員的最佳避難所，也因此，部分外逃罪犯得以僥幸逃脫我國法律的制裁。這樣尷尬的局勢，不僅會損害我國的國家利益、社會正義，還會使我國法律的權威性遭受嚴重的不良影響。當然，在未簽訂引渡條約的情況下，對于心存僥幸的外逃罪犯，也可以通過協(xié)商、勸返等方式將其遣返回國，比如“中行開平案”。但這種以個案的形式展開談判，相對而言比較繁瑣，而且很難順利合作，所以這并不能作為我國的追逃反腐敗斗爭的主要手段。

三、引渡合作存在的困難及對策

我國與美國、加拿大等貪腐分子出逃的理想國家很難簽訂引渡條約這類問題的原因主要是由于各國法律制度和某些具體條文存在差異，各國司法制度中的原則也不同。具體而言，主要面臨以下問題：第一、死刑犯不引渡問題。死刑犯不引渡原則，是指若被請求引渡者在引渡后可能會被請求國判處或執(zhí)行死刑，則被請求國可以拒絕引渡的原則。目前，就貪污腐敗犯罪而言，我國《刑法》依然保留死刑罪名。而在很多西方國家，死刑已經(jīng)被廢除，這就直接導致很多發(fā)達國家一直都不能與我國達成引渡協(xié)議。④第二、政治犯不引渡原則。目前，政治犯罪就像一個空間很大的“避難所”，因為其明確定義并沒有得到具體的界定，各國對“政治犯罪”的含義也各執(zhí)一詞，所以犯罪分子會假借政治原因出逃，希望有關國家給予“政治庇護”，進而躲進了這一“避難所”。⑤第三、贓款的分割問題。在處置贓款的問題上，很多發(fā)達國家與我國的觀點不同。我國要求直接返還腐敗資金，發(fā)達國家要求分享或按照他們的國內(nèi)法處理，這樣就與我國打擊跨國腐敗產(chǎn)生了沖突，進而導致不能成功簽訂引渡條約。⑥針對以上問題，提出以下解決對策：

（一）完善死刑不引渡原則

“死刑不引渡”雖然體現(xiàn)的是一種尊重和保障人權的理念，也受到了很多國家的承認、支持和遵循。但根據(jù)我國的國情，死刑制度還有保留的必要性，所以在此問題上，我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引渡法》并未作出明確具體的規(guī)定。然而當前的反腐敗形式，要求我國對該項原則作出明確的思考。如何能夠在有效捍衛(wèi)我國司法權威的同時促進我國與其他國家之間在引渡問題上的合作，應該選擇性吸收“死刑不引渡”原則的相關精神：第一，在我國《引渡法》中吸收“死刑不引渡”原則。這能夠有效解決“形象條款”這一問題，而且能極大地減少我國與其他嚴格遵循死刑不引渡國家合作的難度。第二，遵循靈活性原則。如果要求引渡的罪犯根據(jù)我國法律應當判處死刑，而根據(jù)被請求國的法律不應被判處死刑，進而遭到被請求國的拒絕，那么我國可對需要引渡的罪犯的刑罰做出適當?shù)恼{(diào)整。根據(jù)我國《刑法修正案（九）》，可以對其判處終身監(jiān)禁代替死刑，進而使得罪犯得以引渡，最大限度的挽回損失。

（二）加快雙邊引渡條約的締結(jié)

針對引渡方面存在的困難和問題，加快雙邊引渡條約的締結(jié)才是追逃工作順利開展的長久之策。因此我國有必要不斷擴展國際合作平臺，加快建立引渡合作條約，爭取提高與發(fā)達國家締結(jié)雙邊引渡條約的數(shù)量。具體而言，需要注意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熟悉被請求國的引渡規(guī)則和相關刑事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對外逃人員所涉及案件進行全面的調(diào)查取證工作，根據(jù)被請求國的要求，充分調(diào)查取證后將證據(jù)材料盡可能地提供至被請求國，在全面查清案件的同時促進被請求國與我國締結(jié)引渡條約的進程。⑦第二，針對允許將多邊國際公約作為開展引渡合作法律依據(jù)的國家，在必要時，可以適當?shù)姆绞皆噙厙H公約，向相關國家提出引渡請求，或者可以通過協(xié)商的方式，依據(jù)相關多邊國際公約對這些國家提出將中國列為引渡合作伙伴的要求，進而達到引渡的目的，促進國際合作。第三，對于允許就個案達成協(xié)定的國家，在需要從該國引渡逃犯時，可以由我國外交部與被請求國的外交部進行磋商并盡可能就個案簽署特定協(xié)定。⑧第四，在互惠互利的基礎上開展引渡合作，根據(jù)我國《引渡法》，在遵循“平等互惠”這一原則的前提下，可以采取一系列對等措施，對一些奉行“條約前置主義”的國家施加一定的壓力，進而促進我國與這些國家引渡條約的簽訂。

（三）積極運用引渡替代措施

雖然引渡條約的簽訂對于我國反腐敗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對于很多未和我國簽訂引渡條約并且是我國眾多腐敗分子首選的出逃天堂的很多西方發(fā)達國家，如果一味地堅持簽訂引渡條約，那么追逃遣返的工作基本上是停滯不前的。在“中行開平案”中，在未與美國簽訂引渡條約的情況下，我國積極采取引渡替代措施追回外逃犯罪分子。

1.遣返。“遣返”是指被請求國根據(jù)相關移民法律制度，針對請求國向被請求國提供的在逃人員的相關犯罪證據(jù)材料，將外逃人員遣返至請求國的單方執(zhí)法行為。“中行開平案”便是最典型的例子，在該案中，中央紀委組織協(xié)調(diào)最高檢、公安部、司法部等單位，經(jīng)過充分地調(diào)查取證，向美方提供了大量的證據(jù)材料，最終得以將罪犯遣返回國。

2.異地追訴。“異地追訴”是指請求國向被請求國司法機關提供的外逃人員觸犯該國法令的犯罪證據(jù)，進而促使被請求國依據(jù)其國家法律對外逃人員實施緝拿或追訴的活動。在“中行開平案”中，我國向美國提供了其中一名外逃人員非法入境、非法移民和洗錢罪的相關證據(jù)，使其在美國拉斯維加斯法院受審，2004年4月16日，其被美方驅(qū)逐出境并押送至中國。而拒不認罪的另外兩名則分別被美國法院判處25年和22年的拘禁并在當?shù)乇O(jiān)獄服刑。可見，異地追訴的方式，不僅不會影響他國司法管轄權的行使，而且還能有效的打擊犯罪。

3.勸返。“勸返”是指通過勸說教育等手段說服外逃人員回國自首的非強制措施。其法律依據(jù)主要是移民法，即通過得到被勸返人所在國的支持和配合，在不侵犯他國司法主權的前提下，通過查封、扣押、凍結(jié)、沒收財產(chǎn)等措施給逃犯施加回國自首的壓力，可以說，勸返是一種強大的心理攻勢，很多外逃人員可以通過這樣的協(xié)商談判，疏導思想的方式將其勸返回國。對于勸返人員，依據(jù)最高人民檢察院與最高人民法院的決定，可以對其酌情作出相關的量刑和追訴的承諾，以提高勸返的成功率。由于目前勸返在法律上還存在條件不明、主體不明、程序范圍不明等情況，因此還需對勸返制度進行完善，使其更具規(guī)范性和明確性。⑨

四、小結(jié)

面對跨國腐敗日益嚴重，國際合作的局限性等十分嚴峻的挑戰(zhàn)，緝捕外逃罪犯、追回流失的國有資產(chǎn)更顯得尤其重要。為踐行社會公平正義的要求，更好地維護人民群眾切身利益，我國不僅需要合理對待與其他國家存在政治、文化方面的差異，積極主動拓展國際合作平臺，加快簽訂引渡條約，還要在法律建設層面查漏補缺、與時俱進，不斷完善法治建設，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從土壤上遏制腐敗的生長，努力建設廉潔政府，營造廉潔氛圍，努力建設廉潔中國。當前，監(jiān)察委已經(jīng)成立，追逃工作將更加統(tǒng)一、權威和高效，所以，只有保持反腐敗的高壓態(tài)勢，有效整合談判、合作、施壓等各環(huán)節(jié)的力量，為追贓追逃工作取得新成效而更加努力，才能取得更優(yōu)異的成績。

注釋：

①崔茜.試論我國的引渡制度［J］.法治園地，2015（3）：27.

②陳正云，李翔，陳鵬展.聯(lián)合國反腐敗公約［M］.北京：中國民主法治出版社，2006，9：121-123.

③楊宇冠，吳高慶.聯(lián)合國反腐敗公約解讀［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4：287-293.

④歐斌，余麗萍，李廣民.國際反腐敗公約與國內(nèi)司法制度問題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386-388.

⑤胡楊.反腐敗導論［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12：240-241.

⑥歐斌，余麗萍，李廣民.國際反腐敗公約與國內(nèi)司法制度問題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390-391.

⑦李效蘭，劉興旺.新形勢下我國引渡制度的完善［J］.統(tǒng)計與管理，2015（6）：92.

⑧黃風.我國主動引渡制度研究：經(jīng)驗、問題和對策［J］.熱點問題，2006（4）：9.

⑨向琳.淺析引渡困境與對策［J］.法治與經(jīng)濟，2015（409）：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