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孫子曰:“夫含[1]齒戴角,前爪后距[2],喜而合,怒而斗[3],天之道也,不可止也。故無天兵[4]者自為備,圣人之事也。黃帝作劍,以陣象之。羿[5]作弓弩,以勢象之。禹作舟車,以變象之。湯、武[6]作長兵,以權象之。凡此四者,兵之用也。何以知劍之為陣也?旦暮[7]服之,未必用也。故曰,陣而不戰,劍之為陣也。劍無鋒[8],雖孟賁[9]〔之勇〕,不敢□□□。陣無鋒,非孟賁之勇也敢將而進者,不知兵之至也。劍無首鋌[10],雖巧士不能進〔□〕□。陣無后,非巧士敢將而進者,不知兵之情者。故有鋒[11]有后,相信不動,敵人必走。無鋒無后……□券不道。
“何以知弓弩[12]之為勢也?發于肩膺[13]之間,殺人百步之外,不識其所道至,故曰弓弩勢也。何以〔知舟車〕之為變也?高則……何以知長兵之權也?擊非高下非……盧[14]毀肩,故曰長兵權也。凡此四……所循以成道也。知其道者,兵有功,主有名。□用而不知其道者,〔兵〕無功。凡兵之道四:曰陣,曰勢,曰變,曰權。察此四者,所以破強敵,取猛[15]將也。……勢者,攻無備,出不意……中之近……也,視之近,中之遠。權者,晝多旗,夜多鼓,所以送戰[16]也。凡此四者,兵之用也。□皆以為用,而莫徹[17]其道。”
【注釋】
[1]含:原為“陷”,屬假借。
[2]爪:原為“蚤”。 后距:指雄雞等禽類爪后突出像腳趾的部分。距,原為“鋸(鋸)”。
[4]天兵:指禽獸的堅爪利齒等天然武器。
[6]湯、武:指商湯和周武王。
[7]旦暮:早晚。暮,原為“莫”。
[8]鋒:原為“封”。
[9]雖:原為“唯”。 孟賁(bēn):戰國時的勇士。此處為泛指。
[10]首鋌(tǐnɡ):即劍把。
[11]鋒:原作“蜂”。
[12]弩:原作“奴”。
[13]膺(yīnɡ):原作“應”,即胸。
[14]盧:同“顱”。
[15]猛:原作“孟”。
[16]送戰:指揮戰斗。送,即“引”。一說,“送戰”即“致戰”,亦通。
[17]徹:原作“勶”,通曉。
【釋義】
孫臏說:“凡是長著銳利牙齒、堅固頭角、鋒利前爪和有力后距的鳥獸,高興時便聚在一起,發怒時便相互爭斗,這是合乎自然之性而不能禁止的事情。所以,沒有天然兵器的人類就自己制作,這便是圣人的事情了。黃帝造劍,可以用來比喻軍陣;后羿制弓弩,可以用來比喻兵勢;大禹創舟車,可以用來比喻靈活機變;商湯和周武王發明長柄兵器,可以用來比喻利害權衡。這四個方面,都是兵學原理的具體體現。何以知道劍是用來比喻軍陣呢?(因為劍) 早晚都要佩帶在身上,但并不一定使用。所以說,布好陣勢但并不交戰,這就是劍可以用來比喻軍陣的道理。劍沒有鋒刃,即使像孟賁那樣的勇士也不敢……軍陣沒有前鋒,又沒有孟賁那樣的勇氣,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敢領兵進攻敵人,那可實在是太不懂得用兵之道了。劍沒有把柄,即使是精于技擊的戰士也不能……軍陣沒有后衛部隊,又不是精于技擊的武士,(在這種情況下)還敢領兵進攻敵人,那可實在是太不懂得軍事常識了。所以說,布陣既有前鋒,又有后衛部隊,互相配合而使陣勢穩固,敵人必定敗走。布陣既沒有前鋒,又沒有后衛部隊……這是違背用兵原則的。
“何以知道弓弩是用來比喻兵勢的呢?因為箭鏃從肩、胸之間發出,射殺敵人于百步之外,而敵人還分不清是從哪里射來的,所以說弓弩好比兵勢。何以知道舟車是用來比喻靈活機變的呢?……何以知道長柄兵器是用來比喻戰場主動權的呢?打擊敵人時,不用站高蹲低……即能擊毀敵人的頭顱肩膀,所以說長柄兵器好像戰場上的主動權。這四個方面……掌握并且遵從就是懂得了用兵的規律。凡懂得了這種規律,作戰就會有功績,君主就會有威名。用兵而又不懂得其內在的規律,就不可能建立功績。用兵的原則總共有四個,就是軍陣、兵勢、機變和主動權。掌握了這四個基本原則,就能夠擊破強大的敵人,擒獲勇猛的敵將。……所謂兵勢,就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看起來很近,擊中目標卻很遠。所謂主動權,就是白天多設旌旗,夜間多用金鼓,以此來指揮戰斗。以上這四方面,就是上述四個基本原則在作戰中的具體應用。人們雖然都在運用它們,卻幾乎沒有人能完全、徹底地明白其中的道理。”
【解析】
本篇以劍、弓弩、舟車、長兵器為比喻,分別說明陣、勢、變和權這四個方面的問題在軍事上的重要性,認為“此四者,所以破強敵,取猛將也”“得死者生,失之者死”。
首先,作者認為,一支部隊,如果不經過陣法和戰術訓練,就沒有戰斗力。正如佩劍一樣,天天佩帶它,卻不一定天天用它;但是,一旦要用它,必須鋒利。部隊也是如此,必須經常訓練,常備不懈,這樣才能做到有備無患,戰則必勝。其次,作者認為,戰斗力的發揮,要靠戰場態勢;只有戰場態勢有利,部隊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戰斗力,以至于讓敵人雖戰敗卻不知道是如何戰敗的。正如弓弩一樣,“發于肩膺(胸)之間,殺人百步之外”,而敵人不知道它從哪里發出。再次,作者認為,部隊戰斗的發揮,還與部隊能否像舟船一樣,根據實際情況,如地形地勢、敵情我情等,靈活機動、善于應變密切相關——能,則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部隊的戰斗力;不能,則部隊的戰斗力難以得到發揮。最后,作者認為,部隊戰斗力的發揮,也與部隊是否掌握主動權密切相關。部隊的主動權也就是部隊行動的自由權,它恰如長兵器一樣,無需敵人靠近自己,就可以“致人而不致于人”,調動敵人,迫使敵人就范,最后戰而勝之。總而言之,陣、勢、變、權,緊密相連,核心是“勢”,所以本篇名曰“勢備”。《呂氏春秋》說“孫臏貴勢”,本篇恰是談“勢”,可見這是《孫臏兵法》中非常重要的一篇。
此外,在本篇中,作者還以鳥獸“喜而合,怒而斗”為比喻,說明戰爭之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