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楠
(北京師范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0875)
進入21 世紀以來,伴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增長和走出去步伐的加快,中國在非洲大陸的影響力日益提升。非洲隨處可見的中國商品、中國基建工程項目和各行業的華僑華人給所在國的經濟和當地人民的日常生活產生了積極影響。據統計,目前在非洲的華僑華人總數已經超過100 萬。[1]作為非洲人口第一大國和經濟總量第一大國,尼日利亞在非洲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也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合作伙伴;同時,在該國的華僑華人數量也已達到約10 萬人,是西部非洲華僑華人數量最多的國家。①由于尼日利亞華僑華人流動性較強,且較多人未到使領館登記,所以華僑華人數量主要依靠使領館和當地僑領在統計基礎上的估算。10 萬人是較為保守的人數估計,參見李安山:《戰后非洲中國移民人口狀況的動態分析》,《國際政治研究》2017 年第6 期。另外,據筆者在尼日利亞調研期間對多位當地老華僑的訪談,亦有不少人認為在尼華人數量可達20 萬人。
然而,迄今為止,國內外學界關于尼日利亞華僑華人歷史與現狀的系統研究還不多見。李安山的《非洲華僑華人史》和《非洲華人社會經濟史》是關于非洲華僑華人歷史的奠基性著作,但整體而言偏重于南部非洲國家和印度洋島國,對尼日利亞等西非國家華僑華人著墨不多,且多以企業家個人故事為主。[2]國外學界對2000 年以來的尼日利亞華僑華人有一定關注,但整體而言缺乏歷史深度。[3]本文以尼日利亞國家檔案館的檔案材料、尼日利亞當地報紙和筆者近年來對尼日利亞華僑華人的深度訪談為基礎,對尼日利亞華僑華人60 多年來的歷史發展脈絡和現狀進行分析,希望以此加深對尼日利亞華僑華人的認識和了解。
相較于南部非洲諸國,華僑華人在尼日利亞的歷史相對較短,大約始于20 世紀五六十年代。但是,與南非早期華人以契約華工和中小商販為主不同,尼日利亞早期華人多數為在當地投資設廠進行制造業生產的企業家。由于自身所帶來的資本、技術與先進管理經驗,這批在尼日利亞開拓創業的華僑華人在當地有著較高的社會經濟地位,受到當地政府和民眾的尊重,其移民軌跡和投資歷程十分值得研究,也是早期赴非中國企業家移民的典型代表。
香港企業家從20 世紀50 年代開始逐漸與當時仍屬于英屬西非的尼日利亞建立起了緊密的經貿聯系。他們幾乎全部出生于江浙滬等大陸沿海地區,從20 世紀三四十年代即開始在上海及其周邊地區開辦紡織、搪瓷和其他輕工業工廠,積累了一定的生產與管理經驗。[4]在50 年代初陸續把工廠遷往香港后,在自身艱苦創業奮斗和大陸移民大量涌入帶來的勞動力人口紅利的基礎上,這批大陸企業家既享受了香港制造業騰飛帶來的工業繁榮,也為香港的快速工業化做出了重要貢獻。[5]他們當時在香港主要從事紡織品和搪瓷制品的生產,如査濟民在荃灣建立的中國染廠、董之英的益豐搪瓷廠、李關第的華昌搪瓷廠和陳兆民的遠東搪瓷廠等。而這兩大香港制造行業在當時都已經與非洲建立起了十分緊密的商貿聯系,后者在50 年代中期已經成為這兩類香港產品重要的出口市場。以搪瓷產品為例,香港搪瓷制造業在從英國貿易公司處獲知非洲尤其是尼日利亞消費者對于搪瓷器皿的巨大需求后,迅速調整產品造型和生產線以滿足后者的市場需要。[6]到20 世紀50 年代中期,香港搪瓷業所生產的所有搪瓷器皿中有超過一半乃至三分之二都以非洲為出口市場,而這也表明,香港搪瓷業在整體上已經與非洲消費者尤其是非洲第一人口大國尼日利亞的消費者密不可分。[7]同時,香港紡織工業在遭遇到西方發達國家的配額限制政策后也迫切希望開拓包括尼日利亞在內的整個非洲市場。
尼日利亞政府在獨立前后對工業發展的強烈渴望及其相匹配的工業化政策使得原本單純的尼港進出口貿易關系發生變化,同時也為香港企業家赴尼投資提供了充分的外部動因。二戰后,伴隨著民族解放運動的高漲,尼日利亞在經過國內各階層的一系列反殖抗爭后,逐漸贏得了政治自治,建立了地區自治政府,確立了尼日利亞聯邦系統下北部大區、西部大區和東部大區高度自治的政治原則,并最終在1960 年脫離英國實現獨立。[8]在贏得政治獨立后,尼日利亞中央和各大區政府都迫切希望能夠進一步實現經濟獨立,讓尼日利亞擺脫對前殖民宗主國英國的經濟依賴,改變國家貧窮落后的面貌,最終實現國家經濟的現代化。要實現這一經濟目標,工業化就成了當時尼日利亞政治精英共同認可的國家政策。例如,來自東部大區的首任尼日利亞總統阿齊克韋博士(Dr. Nnamdi Azikiwie)、來自西部大區的工業促進委員會主席索沃勒酋長(Chief Sowole)和來自北部大區的政治精英都十分強調工業化對提升人民生活水平和國民收入的重要性。[9]在這一廣泛共識的基礎上,尼日利亞政府從20 世紀50 年代開始就迅速推出了一系列旨在吸引外國資本、技術和人才的工業化政策,以高度開放的姿態歡迎外國企業家來尼投資。[10]例如,尼日利亞自治政府在1952 年通過的《收入稅條例》規定,海外投資者將獲得政府的財政補貼并可減少應納稅款,從而可以把減免的稅收成本投入工業再生產;[11]又如,同年通過的《先驅工業援助條例》決定給予包括搪瓷業和紡織業在內的絕大部分制造業工廠高達5 年的公司稅減免;[12]尼政府在1957 年還進一步通過《工業發展條例》對制造業工廠需要進口的相關原材料實行免稅待遇以降低本國制造業的成本。[13]在這些工業激勵政策之外,尼日利亞政府還向世界各國廣泛派遣經濟代表團宣講尼日利亞的工業潛力,積極招商引資。[14]
一方面,以上高度優惠的工業化政策對外國企業家具有吸引力,另一方面,尼日利亞政府進口替代性質的工業化發展戰略對那些依賴尼日利亞市場的外國制造業工廠形成了巨大壓力。尼日利亞政府對于本國新生的脆弱制造業企業實行了全面的關稅保護,一旦某一工業產品可以由本國工廠生產,政府就立即提高關稅乃至禁止進口以消除外部產品的競爭。[15]香港的主要產業搪瓷業和紡織業在20 世紀50 年代后期就開始遭遇尼日利亞政府的關稅壁壘,對尼出口額和整體出口額都日漸萎縮,甚至1965 年香港紡織品還遭到尼日利亞政府的全面禁止進口令。[16]
因此,在尼日利亞政府吸引外資優惠政策和保護本國工業政策的雙重影響之下,香港企業家開始重新審視自身的發展戰略,探尋赴尼投資設廠的可能性。1960—1962 年,他們跟隨香港政府經濟代表團兩次赴尼考察,實地了解了尼日利亞巨大的工業潛力和尼政府對外資高度友善的工業化政策。[17]這兩次考察經歷和與之相關的考察報告在香港企業家中受到了高度重視,同時也堅定了他們赴尼投資設廠的決心。
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香港華人企業家紛紛赴尼投資,在當地主要城市興建搪瓷廠和紡織廠。①沈文伯、周啟元、成志良和滕瑞圣等在1959 年前后就開始以工程師和管理人員的身份在尼日利亞的一家黎巴嫩人擁有的搪瓷廠工作,此后沈文伯在1972 年與其他華商一起從黎巴嫩人工廠主手中購得搪瓷廠。參見李安山:《非洲華人社會經濟史》,江蘇人民出版社,2019 年,第894~895 頁。以搪瓷業為例,董之英于1960 年在尼日利亞第一大城市拉各斯與英國貿易公司John Holt 合作興建尼日利亞搪瓷廠(Nigerian Enamelware Co.),陳兆民于1963 年在拉各斯創立華亨搪瓷廠(West Africa Household Utilities Mfg. CO. LTD),[18]李關第和李文龍父子于1964 年在東部城市哈克特港創立東部搪瓷廠(Eastern Enamelware Co.)以及幾年后在北部城市卡諾建立光大搪瓷廠(Grand Industries Co.),[19]董紀勛于1968 年在拉各斯創立通用搪瓷廠(Universal[Nigeria]Ltd.,),[20]另外還有60 年代中后期李家昶在拉各斯興建的環球鋼鐵廠(Universal Steel Co.)和張恩源在奧尼查的搪瓷廠。[21]在紡織業方面,査濟民于1964 年在當時的北部大區政治中心卡杜那(Kaduna)建立了尼日利亞聯合紡織廠(United Nigeria Textile Ltd.),該廠在此后幾十年中成為尼日利亞乃至整個西非最大的紡織廠;同時,李家昶和董紀勛也于1970 年前后在拉各斯建立了自己的紡織工廠。[22]在尼日利亞政府進口替代工業化政策的大力支持和保護之下,這些華人企業家憑借自身開拓進取的企業家精神與艱苦奮斗很快在當地站穩了腳跟,不僅在搪瓷和紡織領域獨占鰲頭,更是逐步將生產領域擴展到鋼鐵、制鞋、紙箱、塑料袋和建筑材料等多個行業,成為尼日利亞獨立后工業發展的重要力量。
20 世紀60 年代初在尼日利亞投資設廠后,這批華僑華人企業家不僅僅只看重眼前的短期經濟利潤,更放眼長遠在當地長期扎根,通過企業自身的穩定發展、雇傭規模的不斷擴大和產品類型的本土化對尼日利亞本地經濟、民生和文化等多個方面都做出了重要貢獻。
以査濟民為代表的企業家在抵尼后的幾十年中深耕尼日利亞本土制造業市場,憑借自身的發展眼光與奮斗精神在尼日利亞不利的經濟環境中一枝獨秀,逐漸成為多個制造業領域的龍頭企業。以査式紡織集團為例,査濟民的尼日利亞聯合紡織廠在1965 年新年正式投產時還僅是一家只擁有850名尼日利亞工人、70 名中國工程師和3000 萬碼印花布年產量的彩色印染廠。[23]在隨后的幾年中,査式紡織集團在1967 年收購了當時以紡紗織布為主但經營不善陷入困境的扎姆法拉紡織工業公司(Zamfara Textile Industry Limited),[24]成功地把自身打造成集紡紗、織布、染色、印花為一體的大型縱向一體化紡織集團。集團稅前利潤也從1966 年的79.7 萬英鎊激增到1970 年的378.3 萬英鎊,員工數量從初建的850 人增加到1970 年的4600 人,印花布產量從3000 萬碼增加到1 億碼,而胚布產量也從零增加到5500 萬碼。[25]然而,紡織業很快就遭遇到了尼日利亞制造業尤其是紡織業的經濟寒冬。從20 世紀70 年代開始,石油資源的發現和大規模開采使得剛剛經歷了內戰摧殘的尼日利亞迅速實現了國民經濟的繁榮,但是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財富也讓政府改變了此前對制造業的全方位支持政策。由于日益減少的政府直接政策支持、水電等基礎設施落后、政府對農業生產忽視而導致的日益萎縮的棉花產量、把控不嚴的非法紡織品進口以及此前關稅保護下紡織工業不思進取的落后生產技術和設備,尼日利亞紡織業從20 世紀70 年代開始經歷了長達30 余年的螺旋式衰落歷程,大部分工廠在20 世紀80 年代陷入裁員、減產乃至關停倒閉的浪潮中。[26]在這種極為不利的經濟環境中,査式紡織集團卻憑借先進的管理經驗、和諧的勞資關系和持續不斷地斥巨資從西歐學習和引進最先進的紡織技術和設備,實現了逆勢擴張。除了在尼日利亞各地興建新的分廠之外,査氏紡織集團成為第一個年營業額超過10 億奈拉(根據1991 年的匯率,約合當年的1.08 億~1.24 億美元)的尼日利亞紡織制造企業,其雇員人數也從1970 年的4600 人進一步增長到1992 年的10,442 人,一舉成為尼日利亞全國規模最大、雇傭人數最多的紡織集團。[27]另外,華人企業家在搪瓷、鋼鐵、紙箱、塑料袋、拖鞋等制造業領域也都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早期華人企業家在企業自身穩步發展的基礎上,也為當地人提供了大量工作機會,并維系了長時間相對和諧的勞資關系。在尼日利亞工業化高歌猛進的六七十年代,產業工人尤其是紡織工人成為廣大尼日利亞年輕人心中收入高且穩定性強的理想職業,吸引著大量受過職業教育的學生和未受教育的周邊農民涌向該國的工業重鎮拉各斯、卡杜那和卡諾。由于其相對完善的管理機制、獨特的企業文化和可持續的發展軌跡,以査式紡織集團為代表的華人工廠在長達二三十年的時間內為當地工人提供了穩定且相對可觀的工資收入、充足的職業教育機會、較為完善的福利體系和相當程度的向上流動性,因此贏得了當地工人長期的信賴。[28]相比于尼日利亞本土企業家開設的工廠,華人工廠在尼日利亞經濟出現困難的80 年代仍能維持不錯的發展態勢,工資發放更為及時,福利待遇也相對較高,所以較能贏得當地工人的青睞。例如,查氏集團在尼日利亞的紡織廠為當地員工建立了圖書館、足球場、健身俱樂部、酒吧、室內棋牌室等一系列文化娛樂設施,并組織員工進行例行的年度足球賽事,甚至還出資組建了一支職業足球俱樂部參與尼日利亞足球聯賽,成為尼日利亞著名球星、為尼日利亞打入世界杯首球的拉希德·耶基尼(Rashidi Yekini)最早起步的職業足球俱樂部。
此外,早期香港企業家雖然從最早的搪瓷和紡織行業不斷向鋼鐵、制鞋、紙箱、塑料袋和建筑材料等行業拓展,但始終只涉及上游制造業,極少涉足中下游的批發零售領域,因此維持了與當地商人的良好關系。李氏集團、查氏集團、董氏集團、華亨集團等在尼華人大企業都與其尼日利亞大小經銷商保持著十多年乃至幾十年的伙伴關系,相互之間信任程度很高,這也為華人在當地贏得了較好的口碑、樹立了上佳的形象。
華人工廠在尼日利亞的影響不僅僅局限于其工業化努力和經濟發展,也不只局限于其雇傭的周邊數萬工人;事實上,華人工廠所生產的產品走進了當地億萬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更進一步將自身融入了當地的傳統文化習俗中去。華人搪瓷工廠所生產的搪瓷制品就是華僑華人在尼文化影響力的典型體現。20 世紀初,從歐洲進口的搪瓷制品由于價格因素并未能夠撼動土陶和葫蘆等傳統家用容器的市場地位。[29]然而,隨著20 世紀50 年代末60 年代初中國移民搪瓷工廠在當地的建立和搪瓷價格的迅速下降,搪瓷本身堅固耐用、干凈衛生、美觀大方的特征也愈發受到包括尼日利亞在內的廣大西非消費者的欣賞和喜愛,這使得搪瓷逐漸取代本土傳統家用容器并占據了市場的統治地位。[30]更為重要的是,中國移民工廠制造的搪瓷制品幾乎完全繼承了傳統尼日利亞容器所承載的意義并且深深融入到當地豪薩人的婚姻和文化習俗之中,成為當地豪薩族女性結婚、生育、節慶和嫁女等各種場合中財富和地位的象征。例如,在搪瓷剛剛開始普及的60 年代初,如果尼日利亞北部一個村莊的父母能夠在女兒的婚禮上為她置辦幾件搪瓷制品,這個消息就會迅速傳遍整個村莊并引起村民的圍觀,而這位新娘也會因此被當地人在豪薩語中稱為Yar Gata,也就是“富家女” 的意思。[31]搪瓷從工廠流水線走出的家庭日用品變成了飽含符號意義的當地文化傳統,而這實際上也是華人企業搪瓷制品能夠在尼日利亞中北部稱霸家用容器市場數十年的深層次文化因素。早期華人企業家這種將經濟生產與文化融合相結合的方式十分值得當下的中國企業學習與借鑒。
從20 世紀80 年代開始,尼日利亞和中國這兩個非洲和亞洲人口最多的國家分別在不同背景下開啟了各自的改革開放進程。一方面,受困于80 年代石油價格持續下跌所帶來的經濟、政治和社會危機,尼日利亞政府在80 年代中期被迫接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金融機構主導的經濟結構調整計劃(Structural Adjustment Program),通過降低關稅、減少政府對制造業的保護和開放國內市場來提升本國制造業的競爭力;尼日利亞1995 年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更是將完全的貿易自由化提到了議事日程。[32]另一方面,中國從80 年代開始的改革開放帶來了制造業的飛速發展,此后的外貿體制改革和西方對中國出口商品的各種限制措施更是為中國商品和商人走出去尋找新興市場提供了動因。因此,從20 世紀八九十年代開始,在尼日利亞開放國內市場和中國商品追尋海外市場的共同作用下,大陸移民不斷涌入尼日利亞尋找商機,使得此后30 余年尼日利亞華僑華人的結構發生了巨大變化。
改革開放后前往尼日利亞的大陸移民大致可分為兩大類。第一大類是八九十年代出國熱潮背景下通過私人關系或移民中介前往尼日利亞的移民,基本都來自上海及其周邊地區。例如,改革開放后較早前往尼日利亞的大陸移民胡介國就是依靠其個人的海外親屬關系而移民的。胡介國的父親早年追隨査氏集團創始人査濟民前往尼日利亞投資設廠并擔任査的英文翻譯,隨后在70 年代初為中尼建交做出了重要貢獻;胡父于1978 年申請其子胡介國來尼團聚獲得批準,使得當時尚在上海一所中學擔任英語老師的胡介國得以離滬赴尼,并最終成為尼日利亞大陸移民的代表性人物之一。[33]除了這種直系親屬關系之外,其他赴尼的大陸移民亦大多通過與在尼的香港企業家或工程師的親友關系而前往尼日利亞工作;另外一些人則是通過移民中介前往尼日利亞。除了為香港企業家的工廠工作之外,他們多數在餐飲、賓館、超市、旅游服務和KTV 等行業工作。
第二大類大陸移民包括國營貿易公司的駐尼代表和江浙沿海的個體商人,他們主要出于開拓海外市場的經濟目的前往尼日利亞,對于中尼經濟關系和尼日利亞華僑華人構成有著更為關鍵性的影響。在90 年代中國外貿體制改革前,多數中國商品需要通過國營貿易公司對外出口,而當時國營貿易公司對非洲的出口仍然要依靠迪拜進行轉口貿易,中非之間尚沒有渠道化的直接民間貿易聯系。隨著時間的推移,國營貿易公司通過在迪拜參加多次貿易博覽會后逐漸開始與尼日利亞商人建立起直接聯系,并開始在尼日利亞設立代表處,比如江蘇外貿公司就于1995 年在尼日利亞拉各斯正式建立了代表處,由薛曉明負責。[34]以江蘇外貿為代表的國營貿易公司雖然在外貿體制改革后退出了歷史舞臺,但是其駐尼代表卻成功幫助中尼民間經貿跨越迪拜這個中轉港口,進入了直接貿易的嶄新階段。
在第二大類大陸移民中,江浙沿海的個體商人從90 年代中后期開始進入尼日利亞,為各自家鄉地區的制造業企業開拓市場尋找銷路。尼日利亞華助中心首屆主任、拉各斯中國商城創建人和著名尼日利亞僑領孫國平就是大陸赴尼個體商人的典型代表,其創建的中國商城更是在21 世紀的頭二十年中成為中國商品和商人在尼的代名詞。孫國平于1989 年作為浙江舟山地方工業公司的代表前往尼日利亞推銷機器設備,下海獨立經商后經過幾年的摸索,逐漸發現中國商品在當地占有大部分市場并且受到高度歡迎但卻沒有中國制造的品牌效應,同時中國商人也沒有方便快捷進入尼日利亞的途徑。[35]1999 年,孫國平一方面在拉各斯租賃并建立中國商城并提供包括店鋪、倉庫、公寓、超市、餐館、清關、運輸等一系列經貿服務,另一方面在江浙一帶召開招商大會宣講尼日利亞的投資潛力來吸引國內商人。渴望非洲市場的江浙商人隨后蜂擁而至,迅速將中國商城的所有店鋪全部填滿,而中國商城也在此后10 余年中成為集中國商品、中國商人和中國商貿場所于一體的中國名片。[36]雖然中國商城在經歷了頭10 年的高度繁榮之后由于多種原因走向衰落,其中的大陸商人也走出中國商城到拉各斯各地和尼日利亞其他城市,但是中國商城在吸引大陸移民來尼和擴大中尼民間直接商貿關系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有著十分關鍵的歷史地位。
除了這兩大類大陸移民之外,改革開放后赴尼的還有國有企業員工、大型跨國私企員工和從事基礎設施建設的工人。但是由于這些人流動性較高,多數在尼時間較短,與尼日利亞當地社會接觸不多,所以整體而言他們所占比例相對較低且影響有限。
大陸移民的到來使得尼日利亞華僑華人群體各方面構成都發生了巨大變化。首先,華僑華人的總數從八九十年代的約4000~6000 人迅速增加到了最近十年的10 萬~20 萬人。①對于20 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數據,根據尼日利亞僑領孫國平的估算,1989 年他初到尼日利亞時該國總計有4000 名左右的華僑華人;李安山在《非洲華僑華人史》一書中指出,1996 年的尼日利亞華僑華人總數是5100 人;另外有其他老華僑估計90 年代初期華僑華人總數為6000 人上下。關于2010 年以來的華僑華人總數,請參見33 頁腳注。其次,華僑華人的職業構成和地域來源從單一轉向多樣化。在90 年代之前,尼日利亞華僑華人的構成相對比較單一,絕大多數人都是從香港來的企業家、工程師、經理及其家屬,其余小部分從事服務業的華人也大都以某種方式和香港移民的制造業工廠聯系在一起。換句話說,90 年代之前絕大多數在尼華人都可以被劃歸到華人工廠的系統中去。而在近20 余年,大陸移民的大量進入使得華人的職業呈現出多樣化的趨勢,華人開始越來越多地走出工廠這一相對封閉的場所,開始從事包括進出口貿易、批發零售、基礎設施建設、工程承包、餐飲、住宿、超市、媒體和娛樂行業等多種職業。同時,華僑華人在地域來源上也從香港一地轉變為浙江、江蘇、山東、福建、廣東、安徽、河南、江西、臺灣、香港等多地。再次,女性從21 世紀初開始逐漸成為當地僑界的一支活躍力量,從此前的家屬身份變成活躍的獨立女性企業家。
隨著尼日利亞華僑華人整體構成的變化,其對尼日利亞的影響也發生了轉變。在90 年代之前,香港企業家深入扎根上游制造業生產,通過工廠本身的經濟業績、就業規模和產品本土化對當地進行潛移默化的影響。這種影響模式雖然有助于樹立華人本身和工廠高度正面的形象,但是其范圍相對有限,多數尼日利亞消費者對中國人、中國產品和中國工廠知之甚少。從90 年代末開始,伴隨著中國商品走進尼日利亞千家萬戶、中國商人頻繁出現在尼日利亞的大街小巷、中國商城和其他華人貿易場所成為標志性的中國建筑,中國商品和中國移民的影響力迅速擴展到尼日利亞全國。然而,隨著中國商品與中國移民影響的增強,也出現了一些負面現象。例如,廉價中國日用品尤其是紡織品在惠及廣大當地消費者的同時,卻也沖擊了尼日利亞本土制造業者;[37]由于中國商人數量眾多且素質參差不齊,雖然一部分中國貿易商在為當地進口商、批發商和零售商提供貨物,另一些中國商人卻由于不了解當地法律法規而進入了本應屬于當地人的小批發和零售領域,引發當地商販不滿;小部分不法華商將仿冒或劣質中國產品進口到尼日利亞牟利,更是在當地引起了巨大爭議。[38]
如前所述,尼日利亞華僑華人近30 余年來出現了數量、構成等多方面發展,新老中國移民都在經濟上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成功并積極嘗試融入當地社會。尼日利亞作為非洲人口和經濟總量第一的大國依舊持續吸引著中國新移民,但近年來尼日利亞華僑華人面臨著機遇與挑戰并存的局面。
在中尼關系友好的大背景下,尼日利亞民眾對于中國和當地華僑華人持有高度正面的看法。在英國廣播公司國際臺(BBC World Services)2014 年和2017 年的世界主要國家國際形象調查中,尼日利亞人對中國持積極看法的比例都穩定在80% 以上,分別是85% 和83%,在17 個受調查國家中最高;而持消極看法的民眾僅占10% 和9%,也均是所有國家中最低的。[39]許多在尼日利亞長期居住的老華僑近年來開始愈發感受到來自尼日利亞商業伙伴、員工和普通消費者的善意,甚至此前中國移民最為頭疼的移民局和海關的刁難索賄行為也有一定程度的改善;尼日利亞主流媒體關于“一帶一路”的正面積極報道也逐漸增多,尼日利亞也正式在2019 年加入“一帶一路” 倡議。[40]
但是在這種中尼友好的主流環境下,華僑華人仍然面臨著一些問題。第一,尼日利亞的安全局勢仍然存在著不穩定因素。近年來東北部“博科圣地” 極端恐怖組織的襲擊、中北部農牧民之間的間歇性沖突、東南沿海針對外國人的綁架事件和大城市尤其是拉各斯的惡性治安案件等,都考驗著華僑華人投資和長期定居尼日利亞的決心與信心。第二,不少新移民由于外語能力有限很容易對尼日利亞人產生誤解和隔閡,缺少對包括政府官員、雇員和普通消費者在內的尼日利亞各個階層生活現狀的深入理解,進而把一些不愉快的個人遭遇歸結為尼日利亞人的腐敗、素質低下和整體落后。而這些現象在那些受教育水平高、外語能力好、溝通能力強、在尼時間久的華人中就相對少見,因為后者可以充分了解尼日利亞人做事的動機,進而調整心態積極面對。第三,尼日利亞的熱帶疾病較多,醫療衛生條件相對落后,這也是新移民必須面對的問題之一。
尼日利亞本身的人口規模、市場潛力和發展前景持續不斷地吸引著中國移民前來投資,為他們提供了豐富多樣的經濟機遇,而后者也在逐漸實現經營的多樣化。從20 世紀90 年代末以來,大陸移民已經逐漸從最初的進出口批發貿易行業轉向制造業、礦業、農漁業、新科技產業和包括餐飲、酒店、娛樂、超市在內的服務業等多種產業。以時任尼日利亞商貿企業協會會長倪孟曉為例,他最早于21 世紀初來尼從事女鞋的進出口貿易,此后很快在尼設立鞋廠進軍制造業,并建立七星農場為中國移民提供特色農產品,較好地實現了個人的產業轉型與多樣化。早期香港移民在深耕傳統制造業的同時也在其他行業領域拓展。例如,李氏集團除了繼續保持自身在拖鞋、搪瓷、塑料袋和鋼鐵行業的強勢地位之外,進一步向食品行業挺進,建立了面包廠和水廠;與此同時,李氏集團更是在尼日利亞北部卡諾州和卡齊納州購買大量土地建立甘蔗種植園并開辦制糖廠,進軍尼日利亞農業與制糖工業。
尼日利亞雖然具有多樣化的投資機會,但在尼投資也存在著一定風險。首先,尼日利亞政府的經濟政策有時缺乏連續性,在諸如礦產、木材、貿易等行業時常因為國內政治因素而改變政策,讓許多投資者措手不及。其次,尼日利亞的主要外匯收入仍然非常依賴石油出口,其本國貨幣奈拉的幣值與國際原油價格緊密相連,因此會有匯率巨大波動的風險。例如,2016 年尼日利亞奈拉兌換美元的匯率一度下跌了一倍,讓幾乎全部華人企業都承受了巨大壓力。再次,尼日利亞整體的基礎設施仍然比較落后,尤其是供水供電并不穩定,這就使得投資該國制造業有著很大的掣肘因素。這些都是中國移民進入尼日利亞市場時應該注意的一些基本風險。
近年來,尼日利亞華僑華人社區在文化傳承與傳播方面有著長足進步。在過去,弘揚宣傳中華文化的聚會或表演基本只限于春節、端午、中秋等中國傳統節慶日,且絕大部分表演者和觀眾都是在尼的華僑華人,表演規模小且專業化程度低,因此這些表演的影響力往往難以跨出華人圈子之外。這種情況在近十年尤其是從2017 年以來,隨著尼日利亞拉各斯華星藝術團的成立而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實現了文化傳播在常態化、專業化和受眾范圍上的飛躍。2017 年,經由中國駐拉各斯總領館推薦,尼日利亞華星藝術團得到中國國務院僑務辦公室正式授牌,同時在尼日利亞聯邦政府登記注冊,成為一家非營利性質的公益性文化機構暨藝術團體。[41]尼日利亞華星藝術團以此前尼日利亞僑領倪孟曉的七星藝術團(中國風歌舞隊)為主體,同時吸納了尼日利亞華僑華人婦女聯合總會的多位干事和拉各斯大學孔子學院的老師,并得到了其他在尼華僑團體和個人的大力支持。華星藝術團有主力華僑華人演員50 多名,尼日利亞演員60 多名,設有舞龍舞獅、獨唱、合唱、武術、古典舞、現代舞、樂器演奏、川劇變臉、旗袍秀和漢服秀等多個常設節目,并多次長時間讓團員回到中國接受專業訓練。在傳播中華文化的同時,華星藝術團更是將尼日利亞傳統舞蹈加入自身的節目單中,開發整理出象征尼日利亞豪薩族、約魯巴族和伊博族三大主體民族大團結的“三大民族舞”,引起了當地觀眾的強烈共鳴與喜愛。華星藝術團的表演不僅僅局限于傳統中國節慶日和各類華僑華人團體慶祝活動,更是積極走進尼日利亞中小學校園和當地社區中傳播中華文化,得到了各方的普遍肯定與贊揚。①感謝尼日利亞拉各斯華星藝術團團長倪孟曉2019 年12 月20 日通過微信發來的《尼日利亞華星藝術團簡介》一文,同時感謝《西非統一商報》和《西非華文報》前記者雷虹提供的相關信息。
尼日利亞華人社區在華人子女教育方面仍然存在著很大的提升空間。長期以來,在尼華僑華人基本選擇將子女送往西方國家開設的英文國際學校或將子女留在國內接受教育,而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尼日利亞境內沒有專門為華僑華人開設的中文國際學校。目前包括華助基金會在內的尼日利亞僑界團體已經注意到這一問題并把設立中文學校提上議事日程,且已經開始有針對幼兒的小型教育機構。②2019 年12 月25 日,筆者在與尼日利亞僑領和華非龍之夢中文學校創立人劉長安的微信對話中了解到:拉各斯的華非龍之夢中文學校是2019 年開始籌建并試運營的一所針對華人幼兒的中文學校,現在設有周末興趣班、假期班、晚托班,有3 名專任教師和多名兼職教師,同時與當地的拉各斯大學孔子學院和國內的教育機構合作辦學。
此外,尼日利亞華文媒體目前發展態勢良好。從21 世紀初開始已經陸續有《西非統一商報》《西非華聲報》《西非華文報》三份中文報刊媒體,同時這些紙媒也都有自己的微信公眾號進行數字化信息傳播。中國駐阿布賈大使館、駐拉各斯總領館和大型中資機構也基本都有自己的微信公眾號來進行信息傳播,從而實現與在尼僑胞的及時溝通。
經過60 多年的發展,尼日利亞華僑華人已經成為當地一支重要的經濟力量,也是“一帶一路”倡議在非洲這一經濟和人口第一大國的重要橋梁,在傳播傳承中華文化方面也發揮了積極作用。老一代移民與當地政府、媒體、商人和民眾的交流方式,對非洲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狀況的理解與尊重,在長期開拓創業和經營管理中的成功經驗與失敗教訓,都是新一代移民赴尼或赴非投資的寶貴財富。尼日利亞華僑華人的歷史發展演變是非洲乃至世界華僑華人史的組成部分,更為全球移民研究添加了一個南南視角。希望本文的研究能有助于人們對尼日利亞和非洲華僑華人的理解,并為將來深入研究奠定基礎。
[注釋]
[1] 李新烽:《非洲華僑華人數量研究》,《華僑與華人》2012 年第1~2 期;周海金:《非洲華僑華人生存狀況及其與當地族群關系》,《東南亞研究》2014 年第1 期;李安山:《戰后非洲中國移民人口狀況的動態分析》,《國際政治研究》2017 年第6 期。
[2] 李安山:《非洲華僑華人史》,中國華僑出版社,1999 年;李安山:《非洲華人社會經濟史》,江蘇人民出版社,2019 年。
[3] Ben Lampert and Giles Mohan, “Sino-African Encounters in Ghana and Nigeria: From Conflict to Conviviality and Mutual Benefit”,Journal of Current Chinese Affairs,Vol.43, No.1, 2014, pp.9-39; Allen Hai Xiao, “In the Shadow of the States: the Informalities of Chinese Petty Entrepreneurship in Nigeria”,Journal of Current Chinese Affairs, Vol.44, No.1, 2015, pp.75-105.
[4] 中共海寧市委、海寧市人民政府主編:《查濟民》,香港國際藝術出版社,2008 年,第29~61 頁;筆者采訪李文龍和李曉峰,尼日利亞卡諾,2014 年7 月21 日。
[5] Joe England and John Rear,Industrial Relations and Law in Hong Kong-An Extensive Rewritten Version of Chinese Labour under British Rul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1, p.83.
[6]《1956 香港經濟年鑒》,《大公報》社,1956 年,第三篇,第18 頁;The Commerce and Industry Department of Hong Kong, “Enamelware—One of Hong Kong’s Oldest Industries”,Hong Kong Trade Bulletin, June 1959, p.169;筆者采訪李文龍和李曉峰,尼日利亞卡諾,2014 年7 月21 日;筆者采訪黃耀庭和黃耀舜,中國香港,2016年11 月28 日。
[7] 《1955 香港經濟年鑒》,第一篇,第145 頁;《1956 香港經濟年鑒》,第一篇,第182~183 頁;《1957 香港經濟年鑒》,《大公報》社,1957 年,第一篇,第206~208 頁。
[8] Toyin Falola,Economic Reforms and Modernization in Nigeria, 1945-1965,Kent State University Press, 2013,pp.32-37.
[9] “ZIK Commends North’s Nortex”,Nigerian Citizen, January 5, 1963; “Northern Nigeria Faces Industrial Revolution”,Nigerian Citizen, October 23, 1963; “Sowole on Industrialization”,Nigerian Citizen, February 17,1962; “Kaduna-Lancashire of Nigeria”,New Nigerian, May 27, 1967.
[10] Peter Kilby,Industrialization in an Open Economy: Nigeria 1945-1966,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9, p.1.
[11]“The Role of the Federal Government in Promoting Industrial Development in Nigeria”, Federal Government Printer,1958, Sessional Paper No.3 of 1958, INDU/1/2, National Archives of Nigeria, Kaduna.
[12]“Industrial Development (Income Tax Relief) Declared Pioneer Industries”, 1959, MIN-TRA JF 25 Vol. II,National Archives of Nigeria, Kaduna; “The Role of the Federal Government in Promoting Industrial Development in Nigeria”, Federal Government Printer, 1958, Sessional Paper No.3 of 1958, INDU/1/2, National Archives of Nigeria, Kaduna.
[13]“Industrial Development (Import Duty Relief) Policy”, 1956-1957, MIN-TRA JF 30-A, National Archives of Nigeria, Kaduna.
[14] “National Economic Meeting Council 12th Meeting”, 1961, MIN-ECON EP 3001/S.12, National Archives of Nigeria, Kaduna.
[15] “The Role of the Federal Government in Promoting Industrial Development in Nigeria”; “Industrial Development(Import Duty Relief) Policy”,1956-1957, MIN-TRA JF 30-A, National Archives of Nigeria, Kaduna.
[16]“NIGERIA, TRADE WITH”, 1961, HKRS70-3-337, Hong Kong Public Records Office; “Nigeria, the Largest Customer for Hong Kong Textiles in Africa, Suddenly Bans Hong Kong Goods”, Sing Tao Jih Pao (Sing Tao Daily),August 27, 1965.
[17] Hong Kong Commerce and Industry Department, “Report of the Hong Kong Trade Mission to West Africa, Jan.-Feb.1960”, 1960, HKRS380.1 WE5, Hong Kong Public Records Office; “TRADE FAIRS/EXHIBITIONS-NIGERIAN TRADE FAIR (AFRICA)”, 1962, HKRS70-1-413, Hong Kong Public Records Office.
[18] 華亨集團官網:http://www.wahumgroup.com/index.php?controller=en&action=help&id=1,2019 年12 月12 日瀏覽。
[19] 徐定安:《尼日利亞華人企業家李關第》,《上海商業》2016 年第2 期;筆者采訪李文龍和李曉峰,尼日利亞卡諾,2014 年7 月21 日。
[20] 筆者采訪李文龍和李曉峰,尼日利亞卡諾,2014 年7 月21 日;Online Archives of The Industrial History of Hong Kong Group: https://industrialhistoryhk.org/from-shanghai-to-hk-and-west-africa-the-global-quests-of-4-hong-kong-enamelware-makers/,2019 年12 月12 日瀏覽。
[21] Online Archives of The Industrial History of Hong Kong Group: https://industrialhistoryhk.org/from-shanghai-to-hkand-west-africa-the-global-quests-of-4-hong-kong-enamelware-makers/,2019 年12 月12 日瀏覽。
[22] 中共海寧市委、海寧市人民政府主編:《查濟民》,第29~61 頁;Online Archives of The Industrial History of Hong Kong Group: https://industrialhistoryhk.org/from-shanghai-to-hk-and-west-africa-the-global-quests-of-4-hong-kong-enamelware-makers/,2019 年12 月12 日瀏覽;筆者采訪李文龍和李曉峰,尼日利亞卡諾,2014年7 月21 日。
[23]“Kaduna Mill Makes Big Stride in Textiles Manufacture: United Nigeria Textiles Is Pioneer in Colour-Printing Techniques”, New Nigerian, February 20, 1967; “United Nigerian Textiles Limited Annual Report 1970”, New Nigerian, September 30, 1971.
[24]“Only Textile Mill in the State”, New Nigerian, January 21, 1970; “Zamfara Mills Makes Great Strides”, New Nigerian, February 11, 1970.
[25]“United Nigerian Textiles Limited Annual Report 1970”, New Nigerian, September 30, 1971; “Kaduna Mill Makes Big Stride in Textiles Manufacture: United Nigeria Textiles Is Pioneer in Colour-Printing Techniques”, New Nigerian, February 20, 1967.
[26]“Textiles: Time for Review”, New Nigerian, December 4, 1980; “UNTL Buys over Assets of Norspin”, New Nigerian, July 29, 1981; “35,000 Textile Workers Lose Jobs...as Result of Austerity Measures”, New Nigerian,December 2, 1983; “KTL: Submissions of a Governor”, New Nigerian, July 31, 1991.
[27]“United Nigerian Textiles Limited Annual Report & Accounts 1991”, Kaduna, Nigeria, 1992; “United Nigerian Textiles Limited Annual Report & Accounts 1988”, Kaduna, Nigeria, 1989; Yakubu Adele and Muhammad Musa,“Walid Jibril, the Textile Administrator”, New Nigerian, February 28, 1993.
[28] Elisha P. Renne, “United Nigerian Textiles Limited and Chinese-Nigerian Textile-Manufacturing Collaboration in Kaduna”, Africa, Vol.89, No.4, 2019, pp.696-717; Shaonan Liu, “‘THE CHINESE ARE COMING’: A HISTORY OF CHINESE MIGRANTS IN NIGERIA”, Ph.D. Dissertation, 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 2018, pp.85-109.
[29] Anthony Hopkins, An Economic History of West Africa, London: Longman, 1973, p.250; Gloria Chuku, “Women in the Economy of Igboland, 1900 to 1970: A Survey”, African Economic History, No.23, 1995, p.42; Simon E.Majuk, Patience O. Erim, and Rev. Joseph O. Ajor, “Bakor Women in Pottery Production in Colonial Southeastern Nigeria”, Th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Social Research, Vol.3, No.11, 2010, pp.416-420.
[30] E John B. King, “A Commentary on Contemporary Nigerian Pottery”, Nigeria Magazine, No. 74, September 1962,p.17; Gloria Chuku, “Women in the Economy of Igboland, 1900 to 1970: A Survey”, African Economic History,No.23, 1995, pp.37-50; Ditha Platte, “Towards an African Modernity: Plastic Pots and Enamel Ware in Kanuri-Women’s Rooms (Northern Nigeria)”, Paideuma: Mitteilungen Zur Kulturkunde, Vol.50, 2004, pp.173-179;Carolyn F. Sargent and David A. Friedel, “From Clay to Metal: Culture Change and Container Usage among the Bariba of Northern Bénin, West Africa”,The African Archaeological Review, Vol.4, No.1, 1986, pp.177-195.
[31] 筆者采訪尼日利亞女性Bilkisu 和Fatuwa,卡諾,2016 年6 月26 日;筆者采訪尼日利亞女性Ladidi 和Balaraba,卡諾,2016 年9 月4 日;筆者采訪尼日利亞男性搪瓷商人Alhaji Nasidi,2016 年6 月7 日。
[32] Ademola Oyejide, Olawale Ogunkola, and Abiodun Bankole, “Import Prohibition as a Trade Policy Instrument:The Nigerian Experience”, inManaging the Challenges of WTO Participation: 45 Case Studies, ed. Peter Gallagher, Patrick Low, and Andrew L. Stoler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5), pp.438-49; Segun Olanrewaju, “The State of the Industry”,New Nigerian, September 24, 1997.
[33] 筆者采訪胡介國,尼日利亞拉各斯,2014 年7 月15 日、2016 年2 月29 日、2016 年5 月31 日。
[34] 筆者采訪薛曉明,尼日利亞拉各斯,2014 年7 月23 日、2016 年3 月19 日。
[35] 筆者采訪孫國平,尼日利亞拉各斯,2016 年3 月27 日;Shaonan Liu, “China Town in Lagos: Chinese Migration and the Nigerian State Since the 1990s”,Journal of Asian and African Studies,Vol.54, No.6, 2019, pp.783-799.
[36] 筆者采訪孫國平,尼日利亞拉各斯,2016 年3 月27 日; Shaonan Liu, “China Town in Lagos: Chinese Migration and the Nigerian State Since the 1990s”,Journal of Asian and African Studies, Vol.54, No.6, 2019, pp.783-799.
[37] Hamisu Muhammad, “Nigeria: Country Loses 160 Textile Companies”,Daily Trust, May 2, 2007, http://allafrica.com/stories/200705020253.html, 2019 年12 月3 日瀏覽; “Nigeria: Country’s Industrial Sector Collapse”,Daily Trust, May 11, 2007; Reuben Buhari, “Kaduna Textiles, Last of the Titans, Lays Prostrate”,This Day, October 15, 2007; Vanguard Reporters, “Product Dumping-How Asians Are Killing Made-in-Nigeria Goods”,Vanguard,April 2, 2012.
[38] Adeola Daramola, “From China with Fakes”,The News, September 27, 2004; Ebere Nwoji, “Manufacturers Groan Under Chinese Activities”,Daily Champion, April 5, 2005; Godfrey Bivbere and Tina Anthony, “Asian Firms Grounds Nigerian Textile Industry”,Vanguard, October 12, 2005; Sanusi Lamido, “Development or De-Industrialisation-A New Look At Chinese Engagement With Africa”,Vanguard, March 19, 2013; Issa Aremu,Reflections on Industry and Economy,Lagos: Malthouse Press Limited, 2015;筆者采訪薛曉明,尼日利亞拉各斯,2016 年3 月19 日;筆者采訪倪孟曉,尼日利亞拉各斯,2016 年3 月19 日。
[39] 2014 年BBC 國際臺世界民調報告鏈接:http://downloads.bbc.co.uk/mediacentre/country-rating-poll.pdf, 第37~38 頁,2019 年12 月1 日瀏覽;2017 年BBC 國際臺世界民調報告鏈接:https://globescan.com/images/images/pressreleases/bbc2017_country_ratings/BBC2017_Country_Ratings_Poll.pdf,第36~37 頁,2019 年12 月1 日瀏覽。
[40] “Nigeria formally joins China’s belt, road initiative”, https://www.focac.org/eng/zfgx_4/jmhz/t1637922.htm,2019 年11月15 日 瀏 覽; “Nigeria, others embrac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benefits”, https://guardian.ng/news/nigeria-othersembrace-belt-and-road-initiative-benefits/,2019 年11 月16 日瀏覽。
[41]《駐拉各斯總領事巢小良出席拉各斯華星藝術團揭牌儀式》, http://lagos.china-consulate.org/chn/zlsxw/t1469944.htm,2019 年11 月29 日瀏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