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付來
(中國人民大學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中國歷史唯物主義學會副會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面臨嚴峻的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聯防聯控工作迫在眉睫。3月26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特別峰會”上做了“攜手抗疫、共克時艱”的發言,提出了“四點倡議”,即堅決打好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全球阻擊戰、有效開展國際聯防聯控、積極支持國際組織發揮作用、加強國際宏觀經濟政策協調,號召國際社會聯合行動,團結應對疫情,為全球攜手防控疫情開了一個好頭。
這次流行的新冠肺炎疫情擴散快、隱蔽性強,對各國公共衛生系統的應急管理能力和疫情防控工作是一個極大的挑戰。據此,很多國內評論者認為,這是對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在起步階段的一次突擊“大考”。現在看來,在黨中央和習近平總書記的領導下,中國政府以令世界刮目的能力、毅力和擔當,成功地應對了這次突擊考驗。“集中力量辦大事”的舉國體制為聯防聯控工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是中國抗疫取得重大成果的基石。這些被普通民眾看在眼里,銘刻在心里,再一次強化了公民對國家的政治認同和文化歸屬感,又一次向世人展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為中國贏得了良好的國際聲譽。
當前,在國內疫情得到有效控制、防疫工作逐漸進入收尾階段的態勢下,已有不少科研機構和專家學者開始有針對性地在國家治理這個大主題下開展一系列“重大突發公共危機事件應急管理研究”,如重大疫情應急管理體系、關鍵物資生產與流動管理、公共衛生法制建設、公共危機輿情應對、公共危機中的心理干預與疏導等。我探討的內容也與治理有關,但不是上述這些“剛性”的治理主題,而是一種“柔性”的治理主題,即“倫理道德治理問題”。
其實,這次疫情暴露出來的倫理道德問題幾乎關系到防疫工作的方方面面。從應用倫理學專業的角度來看,涉及生命倫理、醫學倫理、法律倫理、政治倫理、經濟倫理、企業倫理、公共管理倫理、環境倫理、科研倫理、慈善倫理、體育倫理、傳媒倫理、國際關系倫理等十多個研究領域,幾乎涵蓋了所有重要的應用倫理學研究方向。了解這些倫理道德問題,不僅能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這次抗疫工作取得重大成效的深層原因,也能啟發我們不斷總結經驗教訓,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提供精神動力。
疫情防控中的倫理問題有很多,不可能都涉及。本文主要探討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國家、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系,這四種關系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倫理問題。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談生態倫理問題;在人與人的關系中,談公共倫理問題;在人與國家的關系中,談政治倫理問題;在國家與國家的關系中,談國際關系倫理問題。
人與自然的倫理關系問題屬于生態倫理學研究領域。在這個倫理關系中,我們應當考慮的一個關鍵問題是:人類應當如何定位自己在自然生態環境中的地位,這種定位是否能夠促進人與自然生態環境之間的和諧共生。結合疫情,主要從兩個方面來闡述:一是從人與動物的倫理關系來講善待野生動物的問題;二是從脆弱性角度來講人為什么要與自然和諧共生。
其一,如何善待野生動物問題。這次新冠肺炎疫情暴發的原因現在還撲朔迷離,但這次疫情的確又一次從食用野生動物的角度把善待動物的問題再次提到了人類面前。大家可能都知道,人類歷史上暴發的一些重大流行性疫情,很多都是人類與動物之間的“不正當”關系造成的。這種“不正當”關系包括撲殺、販賣、濫吃野生動物。由于這些不正當的對待野生動物的方式,特別是為了獵奇心理撲殺和濫吃野生動物,把本來不太會流入人類社會的病毒帶了進來,造成疫情暴發。大家知道,2003年在國內暴發的非典疫情也是因為濫吃野生動物造成的。在這次疫情防控中,國家已經加大了對販賣和食用野生動物的處罰力度,就是想在源頭上堵住這個入口。
濫食野生動物其實根本沒有那些在很多人口中津津樂道的“特別好處”,完全是出于“嘗鮮”“獵奇”,滿足毫無理由的口腹之欲。為了迎合這些食客,市場上就出現了販賣野生動物的商業鏈條,實際上增加了自然病毒感染人類的風險。就是出于這一功利的考量,我們也應該對動物具有同情心,這是我們善待動物的一個倫理前提。我們人類也是由動物演化而來的,而且與一些動物還有親緣關系。人類通過動物增進對自身理解的過程才剛剛開始,我們對動物的了解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透徹,這意味著我們對自身的了解依然不能完全脫離我們對動物的了解。人類從自然界中獨立出來的自我意識應該限定在一定的范圍之內,不能無限擴展。這種意識應該服從對自然的敬畏和尊重。說到底,人類社會目前所取得的科學成就或許只是對自然界的膚淺認識,這種成就不能被無限放大,這就需要我們與自然之間保持一種和諧的倫理關系,而非把自然當作滿足人類欲望和需要的工具。這是生態文明建設的題中應有之義。
其二,脆弱性是現代倫理學研究的一個基本向度、一種視角。其義在于,人類不要總是以為自己是強悍的、無所不能的。其實,這只是人類的一種自以為是,人在本質上有脆弱性的一面。脆弱性概念告誡人類,人必須從脆弱性的角度知道人類只有相互依賴、相互聯合并與自然界和諧共生才可能有可以期待的未來。如果人類覺得自己可以一勞永逸且毫無顧忌地做所有的事情,那只是一種盲目的樂觀主義。脆弱性概念并不是要消解人類與自然相處過程中的積極關系,而只是讓人類在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關系中提醒自己:我們不能只關注自己針對自然的所謂一個又一個勝利、一次又一次征服;我們還應該關心人類在與自然打交道的過程中經歷的一次又一次的挫敗和一個又一個迷茫。人類與自然的關系,不總是人類所具有的強悍的一面,或許更多的是人類在自然力量面前措手不及、無計可施的脆弱一面。脆弱性概念告訴我們,我們不應該陷入脆弱無所作為,也不能無視脆弱自以為是。就拿這次疫情來說,無論人類在此之前對自己的公共衛生系統有何自信,但當真正面對這次疫情的時候,才知道死亡和無助與每一個人是如此接近。那些只有在史書上才能讀到的瘟疫,又一次和人類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讓所有人都覺得,原來生活并沒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容易,原來人們沒有想象的那么堅強,這就是人的脆弱性。理解了脆弱性,反而會使人在脆弱基礎上尋求改變現狀、獲取希望,這是在承認脆弱性基礎上所展現出來的人類的堅強力量。在這次新冠肺炎面前,雖然很多人覺得人在微生物世界中簡直不堪一擊,但人類的進步就是在這種不堪一擊面前通過一次次努力而取得的。所以,承認人類對自然的脆弱性不是壞事,反而是人類尋求更高更遠發展的新的起點。
在這次疫情防控工作中,最容易引起矛盾的一個問題恐怕就是在區域封堵、限制出行和隔離過程中發生的所謂“干預自由”問題。這個問題從根本上講其實就是一個公共倫理問題,而這個問題的核心就在于如何把握自由與限制之間的那個“度”。
自從有疫情以來,由于區域封堵、限制出行、隔離導致的人際沖突案件頻頻出現。我們不妨先來看幾個例子:
事例一:在很多社區和區域開始實施限制出入的管制以后,有些人因各種理由與防疫人員發生口角甚至肢體沖突,理由多半是管制限制了自己的出行自由。
事例二:一位從意大利回國的女留學生在上海接受14天的醫學隔離期間發飆,原因是她認為開水壺燒水水質太差,堅持要喝礦泉水。提出的要求沒有被隔離點采納后,就讓朋友把礦泉水寄到隔離區。因為隔離區要統一管理進入隔離區的物資,所以礦泉水被暫時保管起來。這位女學生不能自己去取,就對防疫工作人員吵著講“人權”“要活下去”之類的話語。
事例三:大家還記得前不久被拜耳公司開除、并被北京公安部門通報限期離境的澳籍華人“跑步女”梁某某吧。她從澳大利亞飛到北京后,不遵守居家觀察14天的規定,非要不戴口罩出門跑步。面對防疫人員的勸說,她不但不聽勸告,還十分輕佻地大喊“救命啊,有人騷擾”。
這些與防疫人員發生沖突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限制出行和隔離這些防疫措施限制了個人自由,因此侵犯了他們的權利。這個倫理問題,應當如何看待呢?
實際上,個人自由在任何一種現代倫理學中都不意味著“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即便在西方,現代以來的文化傳統主流理解的自由是“自律”,簡單地說就是自己要管好自己才是自由。但人在自律過程中應該用什么樣的規范來管理自己呢?這就牽涉到哪一種規范可以被合理地看作是人進行自我管理和自我約束的規范,這些可以被合理地看作約束個體的規范中就體現著個體應當承擔的責任。所以,所謂的個人自由問題,其實講的是個人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的界限問題,也就是自由和責任之間所謂“度”的問題。基于這樣一種理解,我們就來看看,這些限制是不是合理的。如果是合理的,個體就應當遵守。
首先,個人自由是每個人都有的,你不能把你的自由建立在讓別人不自由的基礎上。這意味著,你有不能干預和妨害別人自由的責任。結合這次疫情,有防疫常識的人都知道,新冠肺炎有14天的潛伏期。這意味著,你在不能得知自己是否患有新冠肺炎的情況下,如果你自由出行,就會讓別人承受巨大的感染風險,進而給別人的自由造成傷害。在這點上,特別是在事例二和事例三中隔離情況下,自己的自由行為會給他人造成巨大的隱患,這在根本上是違背自由精神的。因此,這不是自由,而是自私。
其次,個人自由和個人責任是一體兩面。這意味著,一旦你是自由的,所有出于你的意愿做出的行為,你都要承擔責任,這是個人自由的基本含義。然而,那些不顧防疫人員合理勸阻的人,一旦自己所謂的自由行為把病毒傳染給他人,他們就必須對那些被傳染的人負責。試問,這些人考慮過這樣的責任問題嗎?個人自由中所自帶的責任意識就是為了告訴自由行為人,要對自己的行為后果負責。一個根本不考慮責任、也不想負責的人,是談不上所謂自由的。
再次,這種不負責任的所謂個人自由,嚴重危害了公共安全,完全有正當理由明令禁止。由于新冠肺炎有長達14天的潛伏期,所以不進行相應的隔離、限制出行和區域封堵,根本不可能防范交叉感染所造成的惡性后果。在疫苗沒有投入使用之前,最好的方法就是采取相應的限制措施,這是從根本上為大家的生命安全考慮,何況這些限制措施有著嚴肅的醫學學理支撐。從這個意義上講,當這些道理都已經講明,當事實都擺在眼前,刻意違反這些限制措施,就是刻意危害公共安全。這就不是所謂的自由問題了,實則涉法涉罪。我們也在相關新聞報道中看到,有類似情況的人已經被行政拘留甚至刑事拘留。
最后,談談這個“限制”問題。前面三點都說了個人自由要受到合理正當限制的原因。但與此同時,我們也要知道,限制即便是合理正當的,也要考慮到“度”的問題。這在倫理學上講就是要在限制中同時堅持“人道主義原則”,人道主義原則也是倫理原則,就是要關心、幫助別人。這意味著限制是不得已而為之,根本上是從關心、幫助他人免受病毒傳染這個基本前提出發的。所以,不能為了限制而限制,不能把限制當作暴力攔截,不能在管制過程中有任何地域歧視和偏見,應該盡量耐心地做好勸誡工作。習近平總書記說,大家被封閉在家里有些情緒是正常的,防疫人員要理解,做好生活保障工作。應該說,在這次疫情中,我們防疫人員的工作是相當出色的,其中盡管有些小摩擦,也是個案。總體上,大家都是能相互理解、相互配合的。
從倫理學角度講,對于個人來說,即便是從個人自由出發,也要積極配合正當合理的防疫工作,理由有三:不妨礙或傷害他人、對自己行為負責、對公共安全負責。同時,防疫工作要講求“人道主義”倫理原則,把關心、幫助他人當作根本目的,隔離、限制出行和封堵只是手段。對此,大家都想明白、能接受,相互配合也就自然順暢了。這就是倫理學的說理作用,它可以在根本上解決人們在觀念領域的沖突,對行為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
不僅如此,當我們把這些理由落實在實際工作中的時候,就會形成各種各樣的防控制度要求,這些要求其實就是對自由與責任之間關系的具體落實。有了這個“具體落實”,大家在心理上、道理上想法一致的情況下,只要按照規章制度要求的程序辦事就可以了,這樣就會使防疫工作既順暢也高效,這就是程序正義的倫理問題,同時也是倫理治理體系的要義。
國家是個政治概念,所以人與國家的關系,就是公民與國家的關系——公民與國家的政治倫理關系。這個政治倫理關系,主要體現在國家動員和組織聯防聯控工作中的公民和國家的倫理關系。對國內疫情的有效遏制,彰顯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而制度優勢里面也有倫理的作用。大家有沒有想過,為什么舉國體制的聯防聯控能得到老百姓的積極響應?為什么國家的行政力量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調配各方資源?
現在自媒體都很發達,大家通過手機可以看到來自國外的消息。其中有一個很難讓中國人理解的情況是,比如在美國,老百姓明知道有疫情,但就是不肯戴口罩,也不限制活動出行。有些地方甚至還出現了商店不允許戴口罩的人進入的情況。雖然美國政府早期對疫情不夠重視甚至對疫情的宣傳不實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但其中還有深層次的文化因素。有很多美國人在接受采訪時就坦言,戴口罩是不健康的象征,限制活動出行是對自由的妨礙,這就是一個民族、一個社會的文化心理。所以,反過來,你就能理解為什么中國的老百姓覺得配合國家防疫工作是理所當然的事,而在美國有些人那里卻認為是侵犯人權。為什么武漢封城這樣的事會在美國人看來不可思議,這就是價值觀念的不同,而價值觀念的不同就會使得同一件事呈現出不同的處置方式。這是基于價值觀念指導下的行為方式,這就是倫理問題。而中國人與西方人在倫理文化上的不同,充分體現在了這次抗疫工作的各個方面。各國防疫情況就像一面鏡子,映射著各自的倫理文化。世界上各個國家的倫理文化各有特色,沒有優劣之分,我們不去妄加評判。我們要講的是中國自己倫理文化的特色,那就是“整體精神”。
這種“整體精神”不是現在才有的,而是我們這個民族延續了數千年的一個文化傳統。這個傳統就是在處理個體與整體的關系時,看重“整體精神”,看重“公利”。強調“整體精神”和“公利”,就是強調“大義”。大家都知道中國傳統文化里有“義利之辨”。這里的“義”其實就是社會和國家的“公利”,而且“公利”是高于私利的。所以,中國傳統文化向來推崇“義在利先”“先義后利”,其實說到底就是強調公利要高于私利。這是我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文化的核心。中國人骨子里的那種國家情結和愛國熱忱,都源于這個文化傳統。這就是國家開始號召大家聯防聯控的時候,老百姓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能積極響應并能落實在行動上的根本文化原因。
這種“整體精神”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是需要維護的。中國古代的政治家是通過“德治”來維系的。從“民”與“國”的關系來看,要“民”服從大局,服從國家的“整體精神”,看上去好像只有對“民”的要求,強調“民”對國家的無限服從。其實不然,“國”的根本就是“民”,國家要為民眾的生計謀,治理國家沒有比“民”的生計更重要的事了,這就是古代“民為邦本”的德治理念。在這個德治體系中,國家政治從來就是關心老百姓生活的“民生政治”。當代有學者作過調研,結果發現,中國人對“民主政治”這個源自西方的政治概念的理解其實是“民生治理”。這種對民主政治具有中國特色的理解方式,其實體現了傳統在現代社會中的一種延續。這個“德治”傳統的內在邏輯很簡單,就是老百姓服從國家是因為國家是為解決老百姓實際問題之“公利”而存在的。在這種國家治理邏輯中,國家的“整體精神”得到了維系和鞏固。
如今,我們固然要拋棄那種封建社會才有的“君-民”思想,但我們不能丟掉這個文化傳統中一種難能可貴的東西,那就是在國與民之間建立一種親密的倫理關系。國家依然以民生治理為政治之根本,公民依然服從這個為民服務、追求“公利大義”的國家。“整體精神”就是在這種親密的倫理關系中體現出來的一種民族的精神氣質。在這種精神氣質中,國家可以聚集更多的政治能量造福于民,而國民也可以獲得更深厚的自我認同和尊嚴感。
透過這次疫情,我們可以深切地體會到這種“整體精神”的優點。放眼世界,這是別的國家正在努力爭取獲得卻很難達到的一種精神能量。我們接下來應該做的就是,把這種優質的傳統精神力量融入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過程中,集中力量打造國家治理的倫理系統,讓這種力量持久、穩定地發揮作用。
面臨疫情的全球性暴發,國際社會的聯防聯控就顯得非常重要,這里面涉及國與國之間的國際關系倫理問題,即在疫情中,國與國之間應該采取什么樣的倫理原則協調彼此之間的關系。從倫理學上講,無論是什么原則,都要有道德上能站得住腳的理由。
首先,倫理原則是平等。在現代社會,恐怕沒有人會反對人與人之間在道德上是平等的這個原則。盡管人與人之間在膚色、語言、文化上有所不同,在收入、職位上有所差別,但這些都不能成為主觀上把人與人看成不平等的理由,因為只要是人,就是平等的。這種平等是人之為人就有的,基于這種平等的相互尊重也是人之為人就有的,這就是道德上的平等。人是如此,國與國也是如此,平等相待是基本的倫理原則。
但是在疫情中,我們也聽到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比如,在疫情暴發初期,有些國家把新冠肺炎說成是“武漢病毒”“中國病毒”。直到前不久,美國總統特朗普才改口不再稱這次病毒是“中國病毒”。事實上,屬于天災的流行性疫情不應被歸結為哪個國家所有,它是一個全人類問題,全球各國有責任共同對抗。早在2月11日,世界衛生組織總干事譚德賽就宣布,將新冠病毒命名為“COVID-19”。世衛組織多次強調,給一種新發傳染病命名必須避免帶有歧視色彩的名稱,不能涉及地理位置、動物、個人或人群,防止其他可能不準確或帶有污名化的名字被使用。從這個意義上講,不管這些言論是出于怎樣的動機,污名化都是一種偏見和歧視,都違反了平等的倫理原則。或許有很多人對此不以為然,認為違反了一個平等的倫理原則能有多大損失。其實不然,正如沒有一個人打心眼里愿意和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交往一樣,世界上哪一個國家打心眼里會與一個骨子里帶有偏見和歧視的國家走得近?在國際外交事務中堅持倫理原則,是一種國家形象的象征。這就與做人是一個道理。做人有做人的樣子,一個國家也應當有一個國家的樣子。從根本上講,在國際外交事務中堅持倫理原則,在這種堅持中體現出來的倫理精神才是一個國家文化軟實力的象征。
其次,合作互助的倫理原則是全球聯防聯控的根本指導方針。這次疫情的暴發愈發讓人體會到全球是一個生死相依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如果各國都采取自保的防疫策略,根本無法應對這次全球疫情(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美國與墨西哥之間的防護墻),只有合作互助才是根本的出路。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特別峰會”上就號召全球各國攜手聯防聯控、抗擊疫情。他說:“抗擊全球疫情,需要全球行動。病毒無國界,病毒不會區分感染目標的民族、種族、信仰、國籍、政治制度和貧富差異,任何國家都不能獨善其身。各國需本著團結精神,組建全球‘統一戰線’,才能有效應對人類共同面臨的這一嚴重威脅。”可見,全球合作互助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當然,合作互助顯然有合作互助的具體辦法,但與這些具體辦法融合在一起,甚至對這些辦法起指導作用的合作互助的倫理原則就顯得極為重要。采用自保還是合作,這種倫理原則的切換決定了一個國家是否是真誠地、值得信任地、不遺余力地加入全球防疫工作。堅持什么樣的倫理原則,就會有什么樣的策略選擇、工作態度、工作程序。在一個需要建立于相互信任基礎上的國際合作背景下,個別國家的選擇都會影響到全球聯防聯控的全局,這是國際關系倫理發揮作用的重要方面。
再次,在國際關系倫理中,除了平等原則、合作互助原則之外,還應該談談人道主義原則。在這里,堅持人道主義原則就是要盡可能地關心和幫助別的國家的防疫工作,堅持以人為本,避免出現狹隘的民族主義。不過,在人道主義倫理原則中也包含著如下考量:在首先確保本國疫情得以控制的前提下盡可能幫助別人。這次疫情是一次全人類流行病,從這個意義上講,管好本國疫情防控工作、不給別國添亂,也是一種最基本的全球行為。但超出了這個基本行為,有能力的國家應該更多地幫助別的國家有效控制疫情。特別是對那些曾經幫助過本國的國家,更應該懷有感恩之心,有能力的時候給予報答。中國在這方面做的可圈可點。我前段時間在抖音上看到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新聞,說意大利外長向中國捐贈了4萬只口罩的時候,在國內不被理解,還受到一些指責。而當中國給意大利捐贈數百萬只口罩后,這位外長在接受采訪時感到揚眉吐氣。我們在這里更應該看到的是,這種道德上的行為真的會感染到別人的內心,改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使人們從懷疑、猜忌、對抗、沖突走向諒解、和解、合作、相互幫助。從這個意義上講,道德不是掛在嘴上的口號,而是真正的有益行動。人類社會在這次疫情中是培養出互助合作的美德,還是蛻變為各自為政不管他人死活的自私自利者,關鍵就看各個國家在倫理上的選擇了。在歷史發展的十字路口,選擇決定了我們將要面對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