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秉軍
徐乾學,明末清初思想家顧炎武的外甥,與其弟徐元文、徐秉義皆官貴文名,人稱“昆山三徐”。
清代名臣、學者、藏書家黃宗羲,對徐乾學的藏書和文章都給予高度評價,稱“世之藏書家未必能讀,讀者未必能文章,而先生(徐乾學)并是三者而能之,非近代藏書家所及”。然而,清末的梁啟超對徐乾學的評價是“其純然為學界蟊賊,煽三百年來惡風,而流毒及于今日者,莫如徐乾學……”
一位是清初大儒,一位是清末文學家、思想家,為何對同一個人的評價如此大相徑庭?事實上,黃宗羲稱贊的是徐乾學的文品,而梁啟超批評的是他的德行。
先看徐乾學的一則軼事。徐乾學主持士林,風氣所向,眾所附隨。他登高而呼,執掌文柄的人沒有不跟從附會的。凡是徐乾學為其邀譽的士子,在科場上大都會登高第。因此,徐乾學在風頭最盛時,頻頻獎擢提拔士子,籠絡人才。那些謀求進身的后生,為了在徐乾學那里找到出路,在徐的宅邸繩匠胡同周邊租賃房屋住下。每日五更時分,總有士子早早爬起來,等徐乾學要入朝時,就開始高聲朗誦詩文。這樣持續幾天后,徐乾學就會召見“五更讀書之人”,通過交流、了解,為其人播揚美譽、宣傳名聲。于是乎,當時繩匠胡同的房屋租賃價格超出鄰近街區數倍。對比現今頗為熱門的“學區房”,當時繩匠胡同的居所可以稱之為“官區房”了。
如果說上述事例是徐乾學在官場和文壇的地位使然,那么下面這則事例則顯示他文品雖重但德行有虧。
有一翰林楊某是徐乾學的中表(父親的姊妹之子稱外兄弟,母親的兄弟姊妹之子稱內兄弟,合稱“中表”)。徐乾學問楊某:“你想主持順天的鄉試嗎?”對京官而言,這屬于外放學差,有較高的收入。楊某道:“如果可以,那是非常幸運的事!”徐乾學說:“有幾位名士,是難得的人才,不可以讓他們落榜啊!”當天晚上,徐乾學派人用小紅信封裝了一份名單送到楊某處,上面列出了本次順天鄉試要錄取的名次靠前的士子。楊某到順天后,與諸考官一起議定,將徐乾學遞送的名單上的士子全部予以錄取。這一科舉舞弊事件的背后是否存在齷齪的交易,史料并無記載,但徐乾學以權謀私無疑可以坐實。
順天鄉試發榜后,京師為之嘩然。康熙帝降諭旨要親自審查此事。楊某大為驚懼,不知如何應對,只得向徐乾學求救。徐乾學的回答是“不用怕”。次日,有人在康熙帝面前稱賀道:“大清立國初期,朝廷之官位漢人多不肯擔任。現在漢人營求科目,多列榜單,足見人心歸附!這是皇上治理有道,可為之慶賀。”康熙帝聽罷默然。于是,關于順天鄉試的事情就此被擱置下來,沒人再追究。顯然,那些向康熙帝道賀的話是徐乾學安排人說的。
恃文品之盛名而將國家選拔人才的機制玩弄于股掌之間,這就是徐乾學生前身后的評價存在爭議的根源所在。事實上,無論古今,文人應秉持的原則都是“德行在上,次及文品”。《清史稿》中的《徐乾學傳》說得很清楚:徐乾學等人,因學問大而成為皇帝的近臣。但是,這些人憑借權勢,群而結黨,互相援引,納賄營私,導致多次被彈劾,德行有虧。他們之所以結局還算幸運,只是因為有皇帝的維護保全罷了。
圖:付業興?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