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誠 吳施嬋
基于集體記憶理論相關內容,通過對工業遺產歷史的回顧及其敘事空間的分析,論證工業遺產的價值其一在于其對集體記憶的傳承,進而通過空間敘事重建歷史空間,構建文化認同。文章將從工業遺產空間分析入手,著重分析歷史空間和敘事空間,探討記憶場所的敘事性。
在20世紀90年代“退二進三”的大環境下,城市中大量工業外遷甚至停產,許多有價值的工業遺產面臨拆毀,大量史實資料流失。我國自羅哲文、侯仁之等老一輩的學者在20世紀80年代提出加入世界遺產締約國以來,國內對工業遺產的重視與日俱增,卻因經濟發展階段的條件限制,在開發與保護偏向上仍舊停留在協調階段。較之中國幾千年的農耕文化和豐富的古代遺跡來說,工業文化只有短短近百年,但是工業遺產所承載的社會發展歷史、人口及經濟變化等信息彌足珍貴,我們在重視工業遺產的認定和保護前提下,應該挖掘出工業遺產的本體價值,令具有歷史屬性的工業遺產涅槃重生。
工業遺產空間好比一個容器,裝載著一個階段的歷史文化、自然狀態及社會元素等,工業空間是建成、使用時期的社會產品,在當時作為生產工具使用,有些誕生于國家政策扶持,有些發展為行業標桿和領頭者,有些直接反映了社會狀態和需求。因此,工業遺產空間在當下時代背景中作為社會歷史進程中的一個重要組件,既包含物質的建筑、各類生產設備、裝飾物、綠化景觀等,又包含非物質的工業精神、歷史、記憶等,這些遺產在建筑學研究中可作為結構參考,在歷史學研究中可提供史實資料。
工業遺產建筑所具有的不同空間屬性,是設計師在開發過程中需要重點關注的部分,工業遺產包含不同歷史時期的工業發展狀況,對空間的分析能夠更細致地挖掘其內涵,從而通過空間敘事展現歷史故事。通過對工業遺產空間的分析與評估,可以在空間層面上將改造分為兩個方向,即“修舊如舊”與“功能再設計”,前者維持空間原貌,甚至進行場景還原;后者則傾向于空間的徹底改造,賦予其新的功能和形式。如工業遺存廠房這樣的大跨度空間,在設計時不只是表現形式的設計,更應該把城市的歷史、文化、特色及人文引用進來,以敘事思維為主線打造全新的藝術表現和感官。總的來看,在各國工業遺產保護實踐中,主要的幾個開發模式有創意產業、博物館、景觀公園、結合購物和旅游等功能開發出來的綜合商業體等。工業遺產的利用基于遺址空間類型的分析,在空間功能改造方面包括了幾種形式:1.將原有功能完全清除,在空間內建構新的功能區,僅保留建筑外立面;2.根據需求保留原有的部分空間原貌,作敘事性展陳或打造實景互動;3.根據需求選擇性地保留或移動物體,作為裝飾性景觀、標志物,或者置換原有功能另作他用。當下,建造工業遺產泛博物館是保護與利用中僅次于創意產業的改造模式,無論是建筑內歷史空間的利用,敘事空間的打造和場所的功能改造,還是公共空間里的記憶空間再現和景觀重塑,都直接影響著泛博物館對于歷史文化的傳承和傳播效果。
現下遺留的工業建筑群多是廢棄廠房、生銹的設備等,難以與現代化的都市融為一體,更難繼續產生經濟效益,這時工業遺產大多面臨淘汰、搬遷或直接拆除。已然廢棄的工業遺址確實不具備太高的經濟價值,如果統一進行拆除重建,那么工業遺產是否如不可再生能能源一般,越來越少。最后我們會面臨國際都市的千篇一律,在生活環境中再也找不到記憶中的標志建筑和看一眼就會感到懷念的老房子。人類從工業時代步入信息時代,是生活品質、教育質量、社會環境多層次,多角度的快速變化。置身于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人們對于保留熟悉的場所和物品有所訴求,愈來愈多的人自發地產生了對“回憶”符號的渴望。工業遺產能夠滿足這樣的標志性,體現出每個城市甚至每個地區的特性和歷史背景。工業遺產自帶的歷史文化屬性,讓斑駁的墻壁、破舊的工廠、空曠的廠房都極具時代魅力。恰到好處的保留和展示這些時間的印記,不失為一類特別的空間展示。
以黃石漢冶萍工業遺產群為例,黃石依托豐富的礦產資源,自新中國成立后迅速發展礦冶工業。三千多年來,黃石采礦業由手工開采發展到機械化,逐漸形成完整的冶煉系統,成立集團公司。漢冶萍煤鐵廠礦舊址就是黃石礦冶遺址中一個蘊含突出價值的典型,其真實性為現在的研究提供了珍貴的資料,舊址包含了大冶鋼鐵廠、大冶鐵礦東露天采場舊址(大冶鐵礦天坑)、卸礦機等廠房建筑、景觀及工業設備(圖1)。大冶鋼鐵廠的兩座冶煉鐵爐為當時“亞洲第一高爐”,1938年,為避免日軍占領使用,國民黨軍隊將其炸毀。目前舊址還有高爐棧橋、歐式辦公樓及日式住宅、瞭望塔、水塔(圖2)及漢冶萍界碑(圖3),從其中可以窺見漢冶萍煤鐵廠曾經的盛況。卸礦機是1938年日軍占領黃石后,為掠奪資源所設,在原有礦山的東礦碼頭上增設該設備,結合皮帶傳輸裝置,通過卸礦口直接將鐵礦裝船。自1900年至1945年日本掌握大冶鐵礦開采權,大冶鐵礦生產優質鐵礦石約1900萬噸,日本就運走了約1500萬噸,其中大多是通過這一碼頭運走的。
漢冶萍公司大規模引進國際領先的設備和技術,首次成功地建立了現代化的產業結構,在整個中國近代是唯一一個實現了采礦、冶煉、軋鋼一體化生產的企業。漢冶萍企業曾經在國人的記憶里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漢冶萍舊址不僅包含了國人奮強不息、一往無前,振興祖國的意念,還體現了在那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時期黃石礦冶文化的頑強拼搏精神和創新意識。漢冶萍遺址集結的是一群人的回憶,主要是一個特定的社會群體成員共事、生活的過程,是專屬一個群體的集體記憶。
工業遺產內在的價值隸屬于不同的區域文化背景,其中包含的各種集體記憶也被當作一個群體性的認同方式,這種認同可通過各種形式的文化表演,如紀念儀式等激發出來,從而令觀者產生共振的情緒。從更高層次來說,集體記憶就像是中國五千年的歷史,我們每個中國人都身處歷史的進程中,但是因為我們有歷史可供追溯,我們就有了民族精神和凝聚力,對國家產生了歸屬感。由此可見,工業遺產所擁有的集體記憶也具備這樣的性質,人們的生產生活與建筑空間相連,這種記憶是具有情感的。當敘事思維加入建筑空間,設計師通過對環境的分析和設計,借助文學手段將空間包含的過往展現出來。觀者進入到設計空間,就會對設計師敘述出的故事情節和空間產生認同感,激發出自己對現有空間的個人感受。建筑遺存雖然只是特定時期的遺產,但其本身和對應的空間就會喚起屬于這個時期的集體記憶,并且通過一定的紀念形式喚起某個群體對這個時期的文化認同。
漢陽鐵廠是我國第一批國家級工業遺產,具有極高的文化價值和歷史價值。漢陽鐵廠是清末洋務運動時期全國首家鋼鐵企業,開創了我國冶鋼之路。新中國成立后,漢陽鐵廠作為“一五時期”武漢的重點工業建設項目,與一批自強不息、敢于拼搏的先驅緊密相連,例如張之洞、徐建寅等,與辛亥革命、工人運動息息相關(圖4)。漢陽鐵廠遺址中所包括的產業鏈、工業技術及對應的設備現下都富含科技價值。漢陽鐵廠的工業技術和設備全部由英國進口,擁有當時全國最現金的技術。現存的工業生產線雖有部分在遷移和停產后缺失,但是目前的生產線仍能較為完整的反映出1950年后的生產情況。從漢陽鐵廠的遺存建筑中,可以直觀的考察到近代鋼鐵的生產的流程及技藝,其中的規劃和設計情況更是能體現出“一五時期”的工業風貌(圖5)。在遺址中保留的大型工業設備、煙管、水塔等,聯合生產廠房,具有明顯的時代特征。在這樣的遺產空間里,建筑物、景觀和各樣設備都矗立在自己的位置,敘述自己的故事,在這樣的環境中回顧歷史,恰如其分。不僅國人對于漢陽鐵廠可算耳熟能詳,認同度高,國際上,盧森堡等對漢陽鐵廠援建的國家也對其具有認同感,多次在武漢開展相關的“紀念展”活動,可見漢陽鐵廠雖無法繼續產生經濟效益,卻仍舊占據工業領域的重要地位。
沒有歷史底蘊的城市是沒有核心競爭力的,作為歷史見證者的城市工業區,在其鼎盛時期與城市共同發展,見證城市居民興衰循環。如果這段過程的親歷者不在了,這些曾經的熱情和堅持就應該隨風而去嗎?工業遺址的文化優勢就在于此,有選擇地對舊工業區進行改造,保留城市歷史痕跡的同時,為保留集體記憶、打造文化認同場所也創造了可能。雖然武漢鐵城不僅具有敘事空間能夠讓后人領略其風采,還肩負曾經的企業文化、工業精神,這種精神傳承才是漢陽鐵廠遺址的本體價值所在。
工業曾經是我國經濟的支柱之一,盡管社會發展使其慢慢退出城市中心區域,但是曾經繁華地帶遺存的工業遺產讓城市多了一份沉淀,也多了一種特性。本文從記憶視角入手,探討工業遺產空間的敘事性,因工業遺產涵蓋了物質和非物質兩方面的遺產,因此具有歷史價值和文化價值,在保護和改造過程中可對原有的敘事空間加以利用,形成貼合史實的展陳空間。將“遺產”空間所承載的價值結合文化形式表現出來,作為城市某個區域或特定群體的成員紐帶,這種紐帶正是一個群體性的認同方式,是群體中每個個體間的情感聯結。綜上所述,傳承集體記憶和構建文化優勢就是工業遺產的本體價值,不管是物質的建筑還是非物質的文化精神都能夠在相關領域反映一段歷史時期的真實情況,遺產空間完整地展現歷史情節,便于敘事空間的構建,遺產精神的傳承和傳播則利于文化自信的加深。在工業遺產注重活化利用的大環境下,注意不要過度開發導致遺產本體價值的割裂,可以在保護的基礎上加強綜合利用,分類進行科研研究、主題宣傳教育、旅游開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