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兵,雷龍乾
(1.東華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南昌 330013;2.陜西師范大學 哲學與政府管理學院, 西安 710119)
雷龍乾,男,陜西華縣人,哲學博士,陜西師范大學哲學與政府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
道德為人之為人而奠基,為人之生命存在而塑形。世俗生活中的熙熙攘攘總是徘徊在物質豐裕與道德風尚爭論的左右一邊,人類能否在豐裕社會中堅守樸素的道德風尚,人們在豐裕社會中能否保持道德理性,道德豐裕與物質豐裕之間是否是悖論性邏輯關系,這些問題總在誘惑著人們的口舌。世俗生活總是沉浸在利益的追逐中,似乎忘卻它還需要受到樸素道德風尚的考驗,但經濟爆炸的利益輻射已經漸融入追逐者的思想中,使其早已沒有顧及道德風尚的心思。能否提升物質增長已經成為所有思想和行為合乎人性的終極標準,樸素的道德風尚和道德內在的羞恥感已經在物質增長面前變得無所謂,人們的物質欲望正在摧毀人性中的一切其他價值標準。如何協調物質豐裕與世俗道德風尚之間的關系,如何迎接物化時代的道德轉向,如何確立道德在社會評價體系中的主導地位,已成為迫在眉睫的問題。
道德問題是對道德存在本質的實踐生活問題的追問。一些道德學家卻把道德命題當作實踐活動來研究,殊不知他們是否關注道德本質問題的范疇,而只是基于對道德問題偏狹、執拗、武斷、癖好、理性的存在方式和終極意義的假設,各種命題都在歷史的維度中變得富有張力,且不知它僅僅是滿足了道德學家的虛榮心,而并沒有詮釋道德存在的本質。如今,可以說道德存在的異化語言已經成為完全符合道德學家的尊嚴,并讓高傲的道德學家以我為尊,試圖壟斷關于道德形態和道德行為的所有命題,殊不知自己的立碑名傳會被時間摔進歷史的墳墓。形而上學道德學家只喜歡談論命題、形式和意義,同樣所有道德學家也不乏深陷于其中,且越陷越深,同樣他們也安慰了人們內心深處憂心的脆弱,道德命題、道德形式和道德意義已經成為行為世界虛榮的安神劑。
道德學家已經把道德命題變成道德意志和道德行為,他們對內產生生命疑問,對外產生行為關系。道德的生命關系源自生命體自然功能與道德命題架構起道德意志之間的競爭關系,二者處于平衡時,人的生命關系處于“非道德”狀態;二者處于失衡狀態時,要么處于“惡”的狀態,要么處于“善”的狀態,結果道德問題深陷于心理學的邏輯范疇中。同樣,道德的行為關系源自歷史環境與生命需求的競爭關系,特別是“我的”概念的存在和發展,不斷催生出歷史環境與生命需求之間的競爭,同時這種競爭把道德行為關系推向道德的物質關系,道德行為徹底在“我的物”面前變得毫無意義。道德的行為關系已經被“我的物”的競爭關系所代替,人的存在已經成就了物的存在。人的意志已經消融在物中,道德在物面前已經被“物化”,結果就導致道德深陷于物化中。
與此相反, “實踐生活”本身既是問題根源,也是一切問題的起點。道德問題的本質也就是實踐生活,除實踐生活之外別無其他。但直觀歷史上各種道德觀點之間的爭論,實質上并不是道德問題的爭論,只是道德存在形態的爭論,只是道德命題的歷史爭論,其都缺乏對道德本質問題的追溯。但總的說來,實踐生活既是生命活動的存在,又是非生命變化的存在,生命實踐活動是道德存在方式,正如海德格爾所言:“良知作為此在的現象不是擺在那里的、偶爾現成在手的事實。它只‘存在’于此在的存在方式中,它只同實際生存一道并即在實際生存之中作為實情宣泄出來”[1]。生活實踐本身就是道德問題,道德問題的本質就是如何使道德更好地伴隨實際生活,如何使道德成為存在方式。道德問題起源于“實踐存在”,并非源于理性的抽象和宗教的情感。道德存在是道德哲學和道德問題的第一原理,道德問題的研究就是對道德存在的爭論,其他所有的道德命題爭論都是道德形態和道德意義的爭論,都是非本質性的爭論。
道德問題是實踐生活的問題,道德關系同樣也是實踐生活中人們的交往關系。但隨著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社會評價標準趨向貨幣化后,貨幣化的標準不斷地擠壓道德、法律等方面的標準。同時,貨幣化的標準正在驅逐人們內心深處的道德評價體系,甚至正在成為支配人們實踐生活所有取舍的標準,正如阿格尼絲·赫勒所說:“不是在說社會關系的貨幣化,因為這個趨勢是直線發展的,而是說貨幣化精神在所有人類關系上的擴張”[2]。貨幣化精神已擴張到人們的內心世界中,成為支配我們生活實踐的壟斷性標準。道德作為內心深處的主導性評價力量已經變得無力,同時道德也正在趨向物化的狀態。物質化的東西已滲透到道德評價中,道德與不道德只能用該行為所獲的物質利益來衡量,即使做了不道德的行為,也會被成功的結果所辯護。米歇爾·波德同樣說:“經濟更加支配社會,同時也趨向于經濟推理更加支配我們的精神、思考模式、判斷和決策。”道德問題和道德關系在經濟化和貨幣化的支配作用中發生變化,人們在實踐生活過程中變得不知所措。結果人們的道德行為表現出“極度中立”和“極度盲從”,最終所有道德行為都深陷于物欲的泥潭中,道德在針對外化行為時已經失去了評價能力。
實踐行為總是凝聚著理性意志、文化風俗和民族習慣、經濟價值、個人任性等多重要素。每一種行為在不同實踐活動中都會側重其中某一或某幾項要素作為支撐點。基于能夠凝聚所有理性的道德核心要素,每個人的行為所生成的價值判斷都是有根據的。實踐行為本身賦予了道德意志、道德習慣、道德命題、道德方式這些道德價值以特定的行為方式。行為活動中就包含有物質性的目的價值選擇,滿足物質需要是人們所有行為活動中的第一活動,是現實人類生活的第一需要,這是馬克思的唯物史觀。
實踐活動在價值上具有雙重價值。實踐活動本身具有經濟滿足的目的性價值,同時還具有理性交往過程中的道德因素,二者共同建構起了人們實踐活動的理性,但隨著前現代的終結,經濟目的性價值和理性道德因素在行為結構中逐漸失衡。實踐活動的價值取向逐漸傾向于經濟滿足價值或物質性的價值,而道德價值正在被實踐活動所排擠。實踐活動的“物質性”和“利益性”已經成為所有行為活動的唯一取向,其構成要素也趨向唯一性。實踐活動開始逐漸的分裂為經濟行為和道德行為,同時二者也逐漸的趨向于悖論。道德行為不講究目的,所有經濟行為同樣也不涉及道德。二者悖論的形成逐漸成為現代社會的特征,實踐活動在價值上也逐漸的趨向唯一的“物質性”。實踐行為本身是否還能夠兼容道德性和經濟性?豐裕社會是否能夠帶來道德的淳樸?經濟行為和道德行為的關系是否是悖論?豐裕社會的經濟理性和道德理性是否會出現理性沖突?這些都是現實的問題。
“無限增長”是經濟行為追求的理性目標,“無限至善”是道德行為追求的理性目標。在現代社會中,經濟行為有無限“增長”的追求,對物欲的無限渴求已經使得經濟行為變得瘋癲和恐懼,行為經濟已經開始轉變為“娛樂致死”狀態,豐裕社會開始朝向實踐生活的崩潰。雅典和古羅馬的覆滅足以證明豐裕社會導致的實踐生活的崩潰,也驗證了行為道德自身的崩潰。豐裕社會的行為價值導向就是無限的物質追求,行為自身的道德屬性已經徹底被物欲所融化,行為自身的目的性價值只剩下物欲命令。人們開始放棄對于行為道德屬性的追逐;開始放棄對道德命題和道德意志的追逐;開始放棄對道德榜樣和道德意義的追逐;道德開始深陷于個人任性中,行為開始表現出“非道德”狀態。行為自身失去了道德屬性,行為的意義開始變得趨向經濟目的的唯一性。物欲充斥每個人的大腦,改變著思維活動的方式,塑造著“非道德”狀態的經濟理性,物欲也譏諷著淳樸的風俗習慣,同樣物欲也使得行為更加具有褫奪性。豐裕社會似乎對提升道德風尚并不熱心,漠視著行為自身的道德屬性,反而塑造了行為經濟自身所具有的物性化。道德行為和經濟行為發生著悖論,折射出悖論所表現出的經濟行為追逐“無限增長”和道德行為追逐“無限至善”之間的漸行漸遠。
馬克思指出:“一切固定的僵化的關系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素被尊崇的觀念和見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關系等不到固定下來就陳舊了。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3]403實踐行為結構體系中的道德價值要素也被摧毀或者變得物化,道德的表現形態已經趨向于物質生產和交往過程的工具。道德已經在現代社會中失去自己的傳統型價值和意義,以至于已經不能再用傳統的道德價值觀來評價現實,否則就會出現我們上面所說的經濟行為和道德行為之間的悖論。在現代社會中,道德行為必須面臨著“轉型”,必須要超越傳統的道德價值結構,而是要趨向更加開放、自由、平等的道德價值。
沒有穩定不變的公共道德風尚,它會隨著實踐活動的廣度和深度不斷發生變化。在前現代社會,公共道德風尚或受宗教的影響,或受傳統文化的影響,它們都適應了穩定性的社會,都在社會發展過程中起著重要的評價標準作用。然而,現代社會則是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著的時代,穩定性的社會和公共道德風尚早已變得沒有現實意義,特別是資本主義的商品化和貨幣化建構的社會交往模式中,所有行為活動圍繞的核心就是“物”,物尺度的大小已經成為衡量行為優劣的唯一標準。物欲已經成為思維活動的規則和方法,物的可衡量性尺度已經成為行為活動的標準和方式,物欲上的共贏已經成為行為關系的表達和直觀。同樣,豐裕社會也彰顯著物欲的體系化、物欲的意志化、物欲的動力化、物欲的目的化、物欲的形式化、物欲的質料化。社會生活中的公共道德風尚發生了深刻的變化,道德風尚正在依附于物欲的價值化、習慣化、生活化,淳樸“無物”的道德實踐活動少有直觀。
公共道德已經被商品生產制度體系所擠壓,而變得邊緣化,難以適應生產制度體系。商品制度不斷地擠壓公共道德空間,同時也在“演變”著傳統公共道德價值,并不斷地形成新的公共道德價值。這些新的道德價值的核心就是服務于整個商品生產和資本運作的道德。馬克斯·韋伯認為,新教倫理解放了人們的物質欲望,且確立人們在追求物質滿足上的倫理性價值,是促進資本主義快速發展的動力。反觀韋伯的時代可以看出,其時代屬于宗教道德思想擠壓物質生產欲望的時代,此時的道德和物質生產也是處于不平衡狀態。隨著資本生產不斷地擴大,并且建立起來的資本主義社會和資本的社會生產體系,公共道德開始被資本生產體系所擠壓,且被不斷地物化。社會也開始按照資本生產體系來建構了公共關系和公共規則、公共文化和公共習慣,也建構了公共社群和民族共同體。公共道德依附的現實載體,形成追求物欲的規則。現代社會的公共道德不同于早期的道德,并不意味著道德良心的提升,而是道德正在隨著商品和資本生產發生著根本性的轉變。良心道德變得越來越弱,物化道德變得越來越強。
貨幣主義正處在實現著道德形態的現實物化和正在構建著貨幣主義體系下的物化道德價值評價。技術創新為豐裕社會打下了堅實的物質基礎,社會自身的內在價值生成機制和關系生成機制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人的存在方式已經如馬克思所說的表現為外在的“感性存在的人”,人目的性意志的根本則表現為“我的物上”。馬克思說:“貨幣是一種外在的、并非從作為人的人和作為社會的人類社會產生的、能夠把觀念變成現實而把現實變成純觀念的普遍手段和能力,它把現實的、人的和自然的本質力量變成抽象的觀念……”[3]246。貨幣主義現實已經滲透到“我”的思想中,同時也把“我”的思想變成現實的思想。“我”的思想正在被貨幣主義的思想所主導,“我”存在的物性化和我意志的物性化已經構建起新的生活實踐方式,“我”的道德價值觀和社會價值觀正在發生著變化。這種發展不斷導演著豐裕社會中道德的異化過程,道德的存在方式開始變得具有“物化”的抽象方式。人的各種任性則把物化道德變為能夠凝集所有個人勞動價值的“貨幣”,道德存在方式以各種慈善捐助、愛心基金、扶貧濟困等抽象方式存在。豐裕社會內在的道德結構和抽象方式正在成為新的“至善理性”和“高尚情操”,人和道德都在豐裕社會發生著轉向和變化。
實踐的現實的人是第一哲學命題,是打開宇宙世界不朽的萬能鑰匙,詮釋人在時間中的不同存在方式和活動軌跡則形成了人的歷史,它內部凝結著各種人內在的復雜結構和外在的抽象形式。人不是抽象的哲學范疇,而是能夠改變現實生存環境和進行實踐創造的現實的人,并能夠在復雜的實踐活動過程中創造支撐人類社會趨向未來的支柱。支撐人類社會實踐生活的支柱構成人類社會的結構體系,黑格爾強調的市民社會制度體系、馬克思強調的社會生產制度體系、國家統治與管理體系共同構成現代社會存在。這些制度體系是現實的生活實踐方式和抽象價值理想共同形成的現實存在,伴隨著生產結構的變遷不斷地發生著改變。人則是結構體系中的核心要素,人能夠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力去改變現實,但卻無法通過自己的主觀能力改變他人。人在這個結構體系中既是主動的,也是被動的;人的主動表現為人的主動性任性和被動式的自由,同樣人也表現出被動地服從社會結構體系所賦予的總體價值體系和良好風尚。復雜的社會結構體系是由錯綜復雜的交往關系組成的,不斷生成驅動社會進步的各種動力和力量。同時,社會在實現這些力量過程中,也不斷地形成各種現實的社會結構體系,其中最為重要的價值結構就是多元共存的道德單元。
人的交往和道德關系是實踐生活在價值上的反映。人把自己的實踐生活凝結為歷史性的存在和哲學范疇史的存在,人在交往關系中存在著生存法則的命題與道德命題,它們表現出道德意義的自由邏輯和必然命題,這似乎彰顯了人的理性,但實質上這卻恰恰證明了生存法則和道德命題的現實生活。豐裕社會中人的任性已經超越了人的結構性范疇,理性的一切生存法則和道德命令都變為任性,人的存在傾向于對生命法則和道德命令的任性消費。豐裕社會中人的任性化消費正在透支著各種實踐生活中道德資本,其中人也正在消費著精神世界中的變態性恐懼,消費精神中的瘋癲和狂躁,如殘忍性的暴力、毒品導致的瘋癲和狂躁。最終導致社會價值體系趨向“物化”本身所具有的消費性,實踐生活會把精神作為具有物性的消費品,去消費現實的道德良心。
豐裕社會中的社會結構和價值觀念正趨向唯一性。社會結構已經變成物質生產的結構,人的實踐方式也已經變成物質生產的實踐方式。人完全消失在物的結構—要素—環節中,主體同樣處在物質生產關系的消費之中。主體的存在是一種忘我的存在和無我的存在,人類社會開始趨向同質化的傾向,物化的道德價值也開始趨向服務于“生產效率”式的工具。豐裕社會的道德結構正在表現出各種任性的選擇和表達,其中人性道德、榮譽道德、律令道德、任性道德四種道德形態已經全面詮釋了豐裕社會的道德結構。律令道德已經成為豐裕社會道德體系中的一般道德,任性道德則是包含各種同情、憐憫、仁慈、關懷、感動、憤怒等任性選擇的“道德”或“反道德”的行為。趨向單一性和唯一性的社會結構和道德價值會不斷地產生價值暴力,會造成現實的交往沖突。道德結構中任性道德隱藏著精神的任性和暴力,精神暴力導致原有價值的崩潰,導致現實的道德關系發生轉型。
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資產階級在它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時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生產力生產著全社會的物質文明,同樣也生產著擠占思想的物質暴力。物質強制表現為人把自己消失在主動追求物的過程中,并按照取得物的方式和規則去命令自己的行為,又表現為當獲得物后物又會使人變得被動,物成為人自身的負擔和被動命令,人在物面前已經失去了自為的自由。
豐裕社會的物質暴力來自物對人的意志壓迫和行為壓迫,但現實中似乎物質的豐裕給人帶來的是各種幸福,這是物質生產的兩面性。人對物的認識有三個階段,物的短缺、物的豐裕、物的暴力,人類感覺物給人帶來的是幸福,僅僅只是物的豐裕滿足了特定的心理需求,人類社會的發展都經歷了如此的階段和歷程,物的豐裕確實曾經給人類社會帶來巨大的物質滿足感,包括目前我們似乎都還沉浸在物的幸福當中。沉浸在物的幸福中的人類似乎忘卻了“樂極生悲”的生命辯證邏輯,物開始壓迫和抑制人的精神自由,“我的物”已成為統治精神的第一法則,其他的自由精神命令都失去了意義。物也不斷地壓迫人的行為,讓行為變得更加任性和浮躁,所有的行為都開始圍繞更好地創造各種物的形態,同時行為也不斷地為自己制造著壓迫自己的暴力工具和暴力命令。人面對物的暴力已經失去了自我,人已經融入物質生產過程中,人已經成為“物的存在形式”的現實表達。
人正在逐漸的失去自己的價值選擇。追求“無限增長”的所有社會生產過程中,人的實踐活動也逐漸地趨向單一化,現實的選擇也變得趨向唯一性。物質不斷地變異著自己的力量,不斷地把它的力量滲透到社會制度和所有的價值觀念中,對社會的理解就只能變成對物質生產的理解。物質生產剝奪了人們所有的想法,也剝奪了人們價值選擇的可能,道德選擇正在變得困難。
物質力量迫使我們失去選擇道德的可能,但它卻改變著我們的道德實踐。豐裕社會中的道德實踐關系表現為四種道德信念,它們主要基于人現實交往關系、物質生產結構、傳統文化和價值,共同構成現實的道德實踐關系。豐裕社會的文化是物質性的文化,政治是凝結財團利益的政治,價值是聚焦統治目的的意識,行為是踐行創造物質財富的行為,科技是聚焦壟斷人的所有行為的傾向。豐裕社會的道德關系已經傾向于抽象的物,“物”已經成為大多數道德行為的紐帶,道德實踐關系已經不能離開物的實踐關系,可以說正在趨向物的實踐關系。
道德實踐關系的物化屬性正在考量的現實實踐。在實踐生活中,人們還普遍存在圣人道德、良心道德,其中良心道德基本上能夠被所有的人在無價值沖突狀態下所認可,它的認可也并非屬于無條件的認可,也就是說“昧良心”道德現象還存在。榮譽道德也存在于日常的生活過程中,它有主動追求 “無目的性”和“無物性”的偶然道德行為;也有無意識狀態下的習慣道德行為;也有被動譴責狀態下的被動和非自愿道德行為。榮譽道德的內涵是表揚道德和稱贊道德,它的外在形態就屬于示范道德和榜樣道德,是豐裕社會中偶然性的道德存在方式。人性道德和榮譽道德不能生成道德關系,這是基于個體性的任性,對外不追求目的和價值,也沒有競爭性,同時“物性”對這種偶然性的道德的腐蝕也并不嚴重,所以也并沒有生成抽象的道德交往關系。
現代社會的“物化”道德實踐要想歸回前現代社會的道德實踐是沒有現實的可能性,現代社會的“物化”道德實踐要想脫困必須跟隨時代前進的步伐轉型。現代社會的財富不斷為理性、激情和欲望的主體制造著誘惑,有承載著對主體的蔑視,在每個理性主體的頭腦中都獲得持久的排他性。財富放棄了時間,放棄了理性,不斷地挑逗著理性自身的無限欲望,挑釁著人的主體性格位,不斷地“俘虜”著人的價值觀念。財富在理性的深度中影響著人們的道德實踐活動;財富也不再敬畏至善的形而上的道德命令;財富成了追求的終極目的;財富創造成了現實的美德。潛入傳統的文化中去尋找“物化”道德脫困的路徑已經沒有希望了,必須要嵌入現代社會結構中去探尋脫困的方式方法。我們不能放棄對財富的追求,因為這是時代歷史特征;我們也不能放棄對道德實踐渴望,因為這是人類社會特征。伴隨“物化”道德脫困的仍然是“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3]367。
眷顧和追憶過去的道德已無現實可能,傳統普遍的道德價值觀也應與時俱進。只有在實踐生活中,把“物化”道德實踐引向生活道德實踐才能走出“物化”的道德困境。財富帶來生活的富足和閑暇時間的充裕,同樣也必須追求實踐生活方式的理性表達,創造個體存在的人格性載體。在實踐生產過程中,人們實現了肉體上對物的依賴性,豐裕社會解放了人的肉體,人實現了肉體上的獨立。在人實現肉體獨立后,生產的歷史慣性不斷地推動著人持續對物質生產的決心,人并沒有對生產過程中人的精神存在進行反思。人逐漸失去自己的精神獨立性存在,“物化”道德也已成為人確證自己精神存在的實踐理念。
反思人們精神的獨立性,建立自己現實實踐存在,必須要確證屬于自己的原始價值即道德。傳統道德已無復興的潛力,并且也無法從傳統道德中挖掘適應現代社會的道德實踐。馬克思已經宣布過去的一切都煙消云散了。“物化”道德實踐是道德的最新實踐方式,無論你是否愿意這種道德實踐都沒有意義。但我們已經看到“物化”道德對人自由意識的擠壓和強制,它影響了屬于人自身的一切具體和抽象。一切實踐活動都正在經歷著艱難的“物性化”過程,一切具體和抽象都必須通過物性化的過程來實現自身目的性價值。豐裕社會中的物徹底展現了自身的侵略性,它用不同的外在形態誘惑著、惰性化的功能徹底俘虜了人的所有幻想,最終使得人類的抽象中充滿了物性化意義,結果導致一切抽象的動力就是“物”的欲望。豐裕社會的物已經超脫了物自身的一切屬性,超越了物自身的理性,物自身開始進入“唯一物”,并開始襲擊了人們一切具體和抽象的理性。
“物化”對理性滲透是全方位的,同時對道德實踐的影響也是致命的。我們必須要在實踐生活中充分激活理性的主導型,理性必須在“物化”道德實踐中再次復興,創造屬于實踐生活的道德方式和習慣。從現代社會的特征來看,具有普遍共同的道德實踐越來越少,職業化的道德越來越多,并且已經成為主導現實實踐生活的道德方式。職業道德將來會成為社會公共道德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每個人實踐社會生活的主要道德意見。我們必須要在實踐生活過程中強化職業道德公共性,讓職業道德中的共同道德成為現實的公共道德,這是符合現代社會給每個人的功能性定位的。職業道德中的公共道德會成為人們實踐生活的道德價值選擇,職業道德也會使現代道德脫離“物化”道德實踐的困境。實踐道德行為不再為了“物化”的道德目的,而是成為某種職業習慣和職業資格。道德和物質生產都成了現實追求的目的。
超越傳統的“人格道德”、趨向“實踐生活道德”是道德擺脫“物化”困境的現實出路。豐裕社會的強大物質力量正在改變著一切,重塑著“以物為中心”所有理想和現實的形態,豐裕社會讓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潛在的轉向。同樣,財富也激起了人們久違的物質欲望,并且現實社會的進步似乎都表現在人們追求物質財富的一切實踐活動。這一切是不可改變和拒斥的,是無法實現掉頭的歷史趨勢。無論我們如何批判帶來這一切變化的資本主義和科學技術,我們都必須承認屬于當下的現實實踐。面對現實的問題,我們必須要批判和反思,但不能停留在批判和反思的過程中,還必須去建構屬于財富生產過程中的道德。在生產實踐過程中,支撐市民社會的現實的生產交往關系,我們必須要通過調整生產關系和分配關系來實踐道德。
現代化社會中,“物化”道德要想脫困必須要實踐經濟倫理。持續不斷的財富生產導致整個社會運行機制的“唯生產性”,所有社會力量都集中起來為生產服務。所有國家都被捆綁在物質財富生產這個機器上,資本家不斷地釋放著生產對自然和人的擠壓和強制,物質生產像毒草一樣瘋長,失去遏制增長的良藥。我們暫且不考慮生態的承載力,“富裕”中的貧窮不斷地出現在我們實踐生活中,正如馬克思理論中滲透出來的“貧窮是被財富創造生產出來的”。關注貧窮不是生產的目的,同樣也很難說法律所關注的,唯獨只有道德關注了實踐過程中的貧窮。所以,我們必須超越生產邏輯和法律邏輯的“物化”道德,我們要關注實踐經濟倫理,要通過實踐經濟倫理擺脫“物化”道德實踐困境。
經濟倫理雖然不能徹底擺脫“物化”道德實踐,但它卻實現著經濟服務實踐生活的倫理屬性。在現代社會中,要想道德徹底不依賴經濟是不可能的,只有適度扭轉經濟生產對道德實踐方式的捆綁,平衡人們在道德選擇面前的非“物質唯一性”目標,可以說道德就基本上實現了“物化”的脫困。除此之外,我們在經濟倫理實踐過程中,必須要建立起“互惠經濟”和“福利經濟”交往制度,彌補實踐道德無法關注實踐生活的能力。使實踐道德真正進入每個人的物質生活中,而不是傳統道德所具有的人格道德。現代社會正在把道德推向生活,經濟倫理制度也同樣是把道德實踐推向生活,這是現代道德區別于傳統人格道德的主要標志。
追尋財富是一種生活方式,追尋美德同樣也是一種生活方式。在財富與美德之間沒有對錯的理性評價,選擇何種生活方式與個人的“任性”有密切的聯系,但豐裕社會的主要道德形態表現為財富性的慈善道德。傳統道德認為追求財富與追尋美德難以實現融合,財富要么放棄了道德,道德被財富放棄了,樸實無華的道德承諾、道德信仰和道德命令早已沒有現實的市場。為了生存,人類放棄了各種謙謙禮節,在追求財富過程中釋放出各種狼性精神,釋放出各種適者生存的暴力。
如果我們轉換視角,把道德和實踐生產統一于同一實踐行為中,把道德實踐作為經濟實踐活動的選擇方式后,我們對道德的認識就會擺脫“物化”的狀態。道德作為取舍價值的理性,本身就是經濟實踐過程中必須要考慮的,所以我們必須要考慮道德與經濟實踐的融合,隨后道德才能借助經濟實踐來展現自己的理性。麥金泰爾先生似乎還希望人類能夠回到屬于道德盛典的時代,但當前歷史維度下的人們卻并沒有如此之意愿,實踐道德必須要保持與經濟的融合。在追求財富已經變成人們最基本的生活方式的當下,我們只有把經濟與道德融合在一起,才能真正擺脫“物化”的道德實踐。
在現代社會中,我們必須打破道德與財富生產之間的壁壘,使二者協同發展,并與時俱進地彰顯人類的理性精神,用進步和轉型的方式看待道德實踐活動的變遷。只有這樣,人類才能消解“靜態”道德實踐觀所表現出的“物化”道德傾向,從而為人們提供“道德轉向”的意見。
人類社會從前現代社會發展到現代社會,社會內部結構和價值觀體系都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現代社會的特征就表現在不斷變化上,并且不斷地追求這種變化,趨向穩定的社會結構也已經不存在了,其中就包括價值體系也伴隨著人們生活方式的轉變而發生變化。現代社會逐漸地趨向于現實的個人和現實的實踐生活,抽象的道德價值越來越遠離人們的視野。杜威曾說:“在事實上,經濟制度和經濟關系是屬于人性的表現方式之最易改變者。歷史便是這些改變的活生生的證據。”[4]社會確實已經發生了事實上的變化,社會的價值關系也已經發生了變化。只是某些我們研究的視野似乎還沉陷在過去的歷史文獻中,似乎總想用過去的價值去衡量現在的社會,結果出現了時空上的價值倒錯。我們必須要適應已經發生的歷史變化,現代社會已經不是“天不變,道亦不變”的時代,現在每天都是在變中求適應。“物化”道德問題產生的緣由之一就是時空倒錯觀念所導致的,認為現實社會中道德淪喪和道德滑坡。實質上人們沒有看到傳統道德已經不能適應現代社會,傳統道德必須要跟隨物質生產來實現自己的轉型。
總之,無論我們承認價值觀是否會轉型,都必須要承認現實的實踐生活和實踐關系已經不同于原來的社會。雖然現代社會中還存在著因時空與價值倒錯導致的傳統道德眷顧,以至于我們必須要實現思想的現代化,從思想擺脫物質對精神獨立性的束縛開始,把價值體系與經濟生產制度相融合,才能實踐現代社會的文明道德和道德文明。最終走向豐裕社會既能成就財富的夢想,又能夠成就道德上的卓越的實踐至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