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飛
據考察董源為洪州鐘陵人,鐘陵是屬于典型的江南一帶丘陵地貌,氣候濕潤多雨,由于江河的沖積,該地貌多數海拔低矮,但并非是絕對平坦,河谷兩岸多留有殘存的低山和丘陵,經過風化和雨水侵蝕,呈低緩混圓狀,在地面相對低洼的地方則是由于地形淤塞形成大小不等的水域,該地域內林木茂密,以長綠闊葉林為主,植被覆蓋率高。董源長期生活在此,對以土質為主而且植被繁密的丘陵地帶有著深刻的審美感悟,他的山水作品中多用舒張而松動的線條,很貼切地表現出了被茂密的植被覆蓋的山形丘壑所形成的起伏變化和山脈之間連綿不絕的平遠開闊的特點,淡墨反復渲染和密密麻麻的點子使得南方的濕潤和蔥蘢躍然紙上。
董源用筆變化是多樣的,或長或短,因形而用筆,隨意生發,其狀如堆疊的麻皮,故稱披麻皴,根據用筆長短變化的不同又可分為長披麻和短披麻。披麻皴是根據于南方土山的地貌特征所歸納出來的筆墨語言,山形海拔不高、地勢相對平緩,多用小披麻,山形海拔相對較高的則多用長披麻,董源山水畫中的披麻皴所表達的并不是單純的丘陵土質本身,而是猶如遠觀丘陵土坡上覆蓋的茂密的植被間的前后間隔、起伏所形成并呈現出來的感覺。沈括也對其山水作品有過:“其用筆甚草草,近視之幾不類物象,遠觀則景物粲然”的描述。
另外董源的畫中除了披麻皴,還有大量的苔點的運用,就是另外一種皴法“點子皴”。如果說披麻皴是丘陵土山上覆蓋的茂密的植被間所形成的整體視覺感覺,那點子皴則是山中相對更加具體的植被的一種意向符號,它能增強南方山水多植被的蔥郁之感,也能用來表達山形外輪廓上比較突出、具體的樹形,不僅能增加畫面的景物、意境,還使得畫面的筆墨表達更加豐富。獨有的披麻皴和點子皴都是董源山水畫中的最鮮明的特征。
這就驗證了在繪畫的表達語言上,披麻皴和點子皴的產生都是畫家長期對生活的地域的地貌特征的切身感受和審美歸納,是“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一種結果。只有不斷地長期對某一特定地域的自然地貌特征、四季更替、陰晴雨雪的深入觀察、自我感悟和進一步提煉才能使得畫家能夠形成屬于自己的藝術語言,也是山水畫家必不可少的成長過程。
董源在山水畫的歷史上是南宗山水的開山鼻祖,其最具代表性的三卷手卷《瀟湘圖》《夏山圖》《夏景山口待渡圖》所畫的都是他所生活的地方,典型的地勢緩和而連綿的江南丘陵地貌,位置經營以長卷橫向構圖居多,多取平遠之勢,水墨酣暢的畫面勾皴擦點染俱全,相比唐代以前的勾勒填色為主的青綠山水表現手法,更加強調了筆墨在繪畫中的表現。
董源這種首創的披麻皴用筆方式與點子皴和渲染的結合使江南山水的煙雨迷蒙、山勢綿連平遠的特點躍然紙上,宋代沈括在《夢溪筆談》中對董源有過“多寫江南真山,不為奇峭之筆”的記述。披麻皴和點苔的表達方式很好地表現出了丘陵地貌的特征加上橫向構圖的平遠取法,云煙氤氳的一片江南宛在目前,這也奠定了他在山水畫歷史上的地位。
董源所描繪的南方土質山水和當時的荊浩所表達的北方石質山水兩者之間形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風,一個平遠幽靜,一個雄偉磅礴,兩者雖然風格迥異,但是都反映了地貌因素對畫家藝術風格的重要影響,同時也對后世歷代山水畫家起了重要的啟發和影響。
一個畫家的成長離不開其所處的時代、人文背景、受教育程度、風土人情、地理環境的影響。地貌因素更是一個山水畫家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重要因素。畫家在認識自然、師法自然、運用自然的同時,再到筆下搬運乾坤,在畫面中創造著他心中的理想自然。
行萬里路以求天地之靈趣,自然之理法,物象之神韻還應以一地為源泉。步步移、面面觀,仔細品味、深入觀察、深究其理,于地域之象求取其神采,于自然物象之中歸納其規律性的特征,而于妙語之中求其理法,閱四時之變化,奪天地之造化,是與單一自然物象的反復親近,是形成特別藝術語言的必經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