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娟
(燕山大學文法學院 河北秦皇島 066004)
在美國家庭福利制度的轉變過程當中,克林頓當局將美國實施三十多年的失依兒童家庭援助項目(Aid to Families with Dependent Children),簡稱AFDC,徹底廢除,而改革實施了一項通過增加工作條件、限制受益時效、控制經費增長、實施制裁懲戒的更為嚴苛的福利政策“貧困家庭臨時援助”項目(Temporary Assistance for Needy Families),簡稱TANF。希望通過這種轉變,促使坐吃山空的人通過工作改變貧困。這樣的福利政策的著眼點在于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但整個社會的向著公平正義欣欣向榮的發展過程中,一些婦女和單親母親卻陷入了艱難境地。正是在對于美國福利制度改革的女性主義批判中,弗雷澤提出了其性別正義理論體系。因此,毋庸置疑美國福利制度改革舉措及其盲點對女性所引發的直接傷害是構成弗雷澤的性別正義觀的重要現實背景之一。
伴隨全球化深入而孕育出的理想場景本應是覆蓋面更廣的公平正義,而實際上,全球化的負面影響,女性承擔的遠比男性沉重,可以說性別化特征也體現在全球化影響之中。經濟全球化的雙重影響一邊為女性提供數量種類繁多的就業機會,但與之相伴的另一邊受到更為深刻的資本主義的剝削而無法逃脫,由此一種工作上的主奴關系植根于兩性之間。經濟全球化帶來的對高需求的需要與消費主義相伴而生,女性愈發嚴重的依賴男性的經濟援助。“男主外、女主內”的思想以及否定輕視家庭勞動的價值,愈發形成為全球化的刻板印象,女性政治話語權伴隨全球化的深入不斷被剝奪。
在多元文化認同下,第三波浪潮中的女性主義學者受到話語背后知識和權力共生的深度關聯的影響也即福柯話語權力分析理論,將語言文化方面放在重點領域研究男性對女性的歧視和非正義。在多元文化認同下,少數群體尤特別是女性群體能夠發聲,由此助力最廣泛的社會公平正義形成,弗雷澤由此在她的性別正義理論建立起文化維度。
弗雷澤的性別正義觀的主要理論來源有三:馬克思主義正義觀、女性主義正義思想、法蘭克福學派思想傳統。其中,盡管弗雷澤并未完全接受和吸收馬克思對于正義的一些觀點,同時她所提出的社會主義改造方案,也很大程度上忽視資本主義社會本質中的不正義,對資本主義的態度也并非徹底要求廢除或轉換社會性質,但受到馬克思思想的深深啟發中,弗雷澤的理論觀點明顯帶有馬克思主義的痕跡,她一直著重著眼于經濟領域中存在的非正義現象,所提及的矯正性別非正義的有力措施要求消滅勞動中性別分工。當代自由主義者觀點是作為私人領域,家庭生活處在正義話語范疇之外,相反激進女性主義者觀點是實現婦女解放要深入到私人領域方面,不留死角。綜合以上兩種觀點,弗雷澤對待家庭中的正義價值更為審慎,勾畫出實現家庭內部性別正義的極具針對性的構想。作為法蘭克福學派第三代的代表學者,弗雷澤的性別正義觀處處發揚著法蘭克福學派思想的批判傳統,例如穿透女性視角,她對美國的福利制度的進行了嚴厲批判,從而提出其系統的三維性別正義理論。
弗雷澤指出性別非正義主要有三方面表現:第一,經濟非正義,社會經濟的分工標準是性別,家庭內部的事物包括家務勞動被視為零價值,因此這樣“無酬勞”的工作分配給女性,女性的勞動被貶低為沒有任何價值,而部分在家庭內部工作之余有時間的女性,只能選擇從事低報酬、工作環境惡劣等服務性性質為主的兼職性工作,導致在經濟的分配制度中女性地位低下;第二,文化承認的非正義,在傳統道德思想和家庭內部教育的共同促使下,社會主流或非主流思想都豎起大男子主義和厭女主義的旗幟,因而甚至在各類作品、宣傳物中女性形象無一不被視為男性的附庸,歸屬于男性私有物的一層,女性獨立的人格被物化,甚至在倡導個人的自由與平等的啟蒙思想中也將女性排除在外;第三,政治代表權的非正義,女性的政治權利一直缺乏正視、遭到擠壓:婦女平等參政權的缺席、男性錯誤地代表女性、政治元話語的空間決斷根本上阻斷了婦女的普遍正義訴求。
弗雷澤在點明性別非正義過程中認識到性別問題的極端重要性,它是一個二階問題而不僅僅是一階問題,也即性別本身承擔著雙重維度——社會經濟維度和文化承認維度。她認為導致女性地位不平等的基礎原因是經濟結構的男性化設計,具體表現在女性被壓迫的狀況存在于家庭義務和社會要求兩方面中。同時女性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被深刻剝削的無償的家庭內部勞動正存在于“社會再生產”之中,這種勞動是資本主義經濟秩序的運行和發展的基礎和保障卻被視為無償,女性扮演者無私且無聲的角色,這種“無私”加深了經濟非正義的程度,這種“無聲”延長了性別非正義的時限。弗雷澤認為,性別不正義的根本原因在于社會統治由男性主導的,在以男性為中心的思想下全球各種社會制度、政府機構、宣傳媒介林立,在這種道德捆綁和制度封閉的狀況下,女性便日趨成為在經濟上和精神上深深依賴男性的“奴隸”,女性覺醒成為幻影。弗雷澤的性別正義觀批判了這種扭曲的女性形象呈現在西方文化價值觀之中,鞭辟入里地駁斥了對大男子主義的思想觀念和倫理綱常。最后,弗雷澤認為威斯特伐利亞公約是一個阻礙女性主義運動的跨國領土協議的公約,因為這個公約強調國內領域與國際領域界限分明,但是對于弱勢者的話語權而言構建一種公共交往平臺來實現多層次多方面的交流協商是必不可少的,女性必須將代表自己聲音和權利要求等填充進國際性框架和協議之內,與此同時還須真正直面來自跨國范圍內的理論與實踐的雙重壓迫,尋找跨國性具有普適性的要求與措施,由此才能促成真正掌握并行使政治代表權的要求。
弗雷澤指出,既然女性經受著三種在理論上不同的非正義:分配不公、錯誤承認及錯誤代表權。那么她們要求三種不同類型的非正義矯正:再分配、承認及代表權。弗雷澤由此建構了其獨創性的三維性別正義理論,并開展了對當代資本主義性別非正義的三維批駁。
弗雷澤認為應將“承認”歸納成一個正義問題。承認范式在解決性別非正義的方式上,能夠要求重新闡釋價值觀念以及重新評估身份,對女性群體的刻板印象得以改觀,對文化產品中貶低的女性群體的行徑強烈回擊,承認兩性文化差異,直面兩性社會地位的不平衡,改進整個表達、理解與交流的社會交往模式。同時弗雷澤認為承認并不僅僅針對女性群體的泛泛的承認,而是對女性群體內部每個獨立女性個體的社會地位的研究。因而只有當文化模式在制度化過程中男女社會地位平權,將每個女性個體的社會地位和文化價值與旁人無異,這才能稱之為對性別正義的承認。在解決性別非正義的方式上,再分配范式所起到的作用主要是經濟層面的,利用國家政府“有形的手”對社會財富的再分配,從勞動分工這個根本層次祛除性別標準,著力于財產所有權結構構成,在經濟發展的各類決策程序強調納入女性聲音的民主。在對差異性問題的解決方式上,與承認范式不同,再分配范式對差異性是不承認的,在再分配范疇,女性群體并不具有差異性,應與男性群體一樣。但是,正義的完整內涵中除了再分配與承認,還包括第三個維度,政治層面與前兩者同樣重要。代表權不是獨立的范疇,他作為政治層面的要求,能夠輔助再分配和承認的實施,明確了正確的政治訴求,確定了眾多層次和邊界,這點弗雷澤在《正義的尺度—全球化世界中政治空間的再認識》曾詳細闡述:“它告訴我們誰被算作有資格參加公正分配與互相承認的成員圈子內,誰被排斥在外從這個層面上說,沒有代表權,就沒有再分配或承認。”除非承認與分配集中到代表權的實現上,否則不能夠發揮富有實效的作用,使女性參與到廣泛的政治議定和公共事務中成為現實。代表權的重要性正體現于此,她繼而提出“參與平等”這一定義并作出闡釋,為實現平權,滿足女性追求平等的各項權利和自由,不能忽視的是女性參與到政治決策過程中,并擁有平等的參與。
弗雷澤的性別正義觀,還對未來作出了更為豐富的構想從跨國領域到家庭內部,都有她思索的影子。在跨國領域,她提出了一種嶄新視角,指出女性追求性別正義不應拘泥于傳統的國家、限制在公共領域之中而要轉向展開國際合作,斗爭目標從國內擴大至國際范圍,實現跨國斗爭。跨國活動中,威斯特伐利亞正義觀僅基于國家范圍已成昨日黃花,日益增多的性別不平等現象隨著后冷戰時期經濟全球化的深入,跨國活動的開展而頻發,跨國公司、全球治理、跨國戰爭、國際運動等。與性別不平等的跨國活動而來的是性別不平等的全球化時代錯誤建構,這種結構性的不平等要求性別正義要融入到國際政治秩序之中,為全球化框架加固,倡導國際救助和互幫互助處處生根。因此國際女性形象在弗雷澤筆下是向上的、包羅萬象的、為自己權利奮斗的。同時為真正實現性別的公平正義,擺脫社會各方面的阻礙,弗雷澤意識到僅僅從跨國領域框架下理解性別正義無法概括的破解第三次科技革命以來的困境,因而她提出了七大規范性原則:反貧困原則、反剝削原則、收入平等原則、休閑時間平等原則、平等尊重原則、反邊緣化原則、反大男子主義原則,以進一步細化自己的理論,使自己的理論從空中閣樓回歸現實,使理論的運用沾上實踐性的泥土。結合七大規范性原則,不斷反思“普遍化家計負擔者模式”和“照顧者平等模式”的弊端和可實現性,弗雷澤構造出“普遍性照顧者模式”,這個模式意在使照顧者這一角色不再限定為女性的任務,支持女性,女性不需要改變對家庭和工作兩方面的照料,而是增加男性家庭工作和事務的份額。該模式一針見血的指出男性也應是家庭事務照顧者,根本上抹平女性在家庭和社會角色想轉換中的分裂并切實解決了性別分工,這個模式能夠在觀念上消除性別不平等的觀點。家庭勞動是私人領域這一悠久而腐朽的觀點被該模式打破,家庭勞動成為公共領域的一部分,將男性與女性劃分為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的得以改觀,男性和女性都實現了一定意義上的解放和自由。
南希·弗雷澤展開了分配不公正、承認的錯誤和代表權錯誤的問題的批駁。其性別主義正義思想的核心內容就是承認、再分配和代表權制度,這三個維度針對性別非正義的三個方面進行了詳細全面的論述。南希·弗雷澤的女性主義正義理論不僅繼承了一定的古希臘時期男女平等思想、文藝復興的女性解放、啟蒙運動男女教育、政治平等思想,還與馬克思主義有緊密聯系的理論。隨著全球化的日益深入,她為世界女性主義理論都做出了鮮明的貢獻。對南希·弗雷澤女性主義正義理論的研究,有利于促進我國女性主義理論研究和社會實踐,助力社會公平正義思想深入形成,對于新時代下中國女性在社會中地位提高和女性自身主體意識的提升有著十分重大的借鑒意義,彰顯著女性的主體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