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秋穎
南京師范大學,江蘇 南京 210023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人們越來越多地通過網絡賬戶進行活動,在網絡上留下了大量的數字信息。一旦用戶意外離開人世,這些數字信息就成為了數字遺產的一部分。數字遺產之數字賬戶信息作為被繼承人特殊性質的財產,在立法上還未對其做出明確的規定,處于空白的狀態,數字賬戶的繼承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
數字遺產是在互聯網高速發展背景下一種新性質的遺產類型。具體形式是存儲在硬件里的數據,這些依附于有形的載體,具有民法上的“物”的屬性,可以作為被繼承人的所有物而成為繼承權的客體,其繼承性可以依據《繼承法》的規定;存在于網絡云端的數據,通常被存儲在用戶的網絡賬戶里,無形數字信息地繼承性存在一定的障礙。本文采用數字遺產在私法上的概念,即數字遺產是被繼承人去世以后所留下來的具有財產性質和精神屬性的數據資源。[1]
關于數字遺產的分類有諸多的見解,本文傾向于將數字財產分為兩類,一是帶有知識產權性質的數字信息,包括個人創作的文章、視頻等;二是非知識產權性質的數字信息,在這個類別下,又分為虛擬財產和數字賬戶信息兩類。
與傳統遺產不同,數字遺產具有與其完全不同的特征。有學者認為數字遺產的特征主要包括三個方面[1]:(1)無形性。(2)不可測性。傳統遺產主要帶有財產的屬性,數字遺產的經濟價值不可測量并帶有無價的精神屬性。(3)權利歸屬不同。數字賬戶的所有權歸網絡運營商所屬,客戶只享有使用權。
本文認為,數字賬戶除了擁有數字遺產的共同特征外,還擁有以下兩個特點:
1.相對保密性。數字賬戶涉及用戶的私密信息,處在隱私與公開的中間界限。“隱私”是指賬戶里的信息在無論是從道德性還是法律性來說,都應該被歸為用戶私人所有。“公開”是指賬戶作為網絡中的數據處于云空間內,這其實是一個保密性并不確定的領域,所有的數據看似不可侵犯,然而隨時可能遭到泄露。這里的“泄露”可能是運營商的非法公開或不當牟利,也可能是網絡黑客的技術侵犯。稍有不慎,就可能導致信息泄露,侵犯被繼承者及其聯系人的人格權,主要是隱私權。所以說對數字賬戶的保密是相對的。
2.割裂性。賬戶所屬運營商對其進行研發并投放市場供用戶使用,其本身是技術的外在表現,可以說屬于運營商知識產權的范疇。根據服務商與客戶的協議,這種承載技術原理的賬戶只賦予用戶在一定期限內使用的權限。但是賬戶里的數據作為用戶自己享有的信息,又是運營商無權處分的。
在實際司法中,隱私權曾成為法院判決數字賬戶能否向繼承人開放的考慮范圍和法律支撐。例如德國“Facebook”一案,2012 年,一對父母希望Facebook 向其開放已故女兒的賬戶,遭拒后訴至法院,一審裁判維護了原告,二審則從隱私保護阻卻電子賬戶繼承的角度支持了Facebook。[2]若賦予死者父母登陸賬戶的權限,則可能會侵犯死者及他人的人格利益,主要是隱私權,并違反死者生前的自由意志。
按照馬原教授的觀點[3],人格權的法律涵義是指作為自然人在社會中具備的維護自己人格尊嚴和享有人格自由的權利。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范圍現階段存在爭議,但從法律可以保護、必須保護、不對他人造成侵害等角度來看,隱私權應當被包含進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范疇。運營商透露或泄露用戶信息給除了用戶以外的人,都有可能使用戶及其聯系人的隱私權受到侵犯。
再者,不是所有的數字賬戶信息都是被繼承人希望被繼承的,如果賬戶信息里包含有用戶不想讓任何人獲悉的內容,那么按照被繼承者的精神愿望,數字賬戶無論是以繼承的形式還是以被征用的形式都不應當被公開。若用戶賬戶數據所涉及的他人信息隨著賬戶一起被繼承或公開,則用戶的個人隱私和通信秘密面臨著威脅,基于每個人的私人立場,都不會愿意自己的信息被他人獲得。[4]
網絡賬戶在法律上的屬性是用戶和服務提供者之間的合同關系或者說債權關系。[5]此時債權存在禁止轉讓和限制繼承的性質。在合同約束下,數字賬戶的繼承性存在制約。
1.互聯網的普及使數字賬戶的繼承需要激增
互聯網發展速度超乎人們的想象。人們在賬戶內上傳內心活動、所見所想、難忘經歷,微博、朋友圈成為用戶的“開放”日記,它們作為數據被存儲在賬戶里,成為我們隨時回憶的內容,更是給予他人在用戶離開這個世界后加以追憶的念想。最近幾年發生的國內外數字賬戶繼承糾紛案件的起因大多是用戶家人希望借此來紀念死去的親人,這也是數字賬戶繼承的迫切需要。
2.數字賬戶法律規制的不健全
在現有的法學理論中,并沒有對數字遺產做出相應的法律屬性界定,數字賬戶則更沒有權威的保護和繼承機制,我國《民法總則》中有涉及數字財產得相關規定,然而這只是從權益保護的角度對屬于公民私人的網絡數據和依附于網絡的可能產生經濟利益的財產進行維護,這種維護是基于公民個人權益的兜底保障,它忽略了數字遺產可能附著的公民人格權,或者說并沒有明確的規制。數字賬戶的用戶不享有賬戶的所有權,則不可能根據《物權法》對賬戶享有支配和排他的權利,那么數字賬戶究竟是什么屬性”物“?《物權法》沒有相關界定。在數字賬戶普及的進度下,我國《繼承法》尚未規定數字賬戶的繼承性,為了使附有被繼承個人精神價值的賬戶可以合理支配,《繼承法》應當做出相應規定,以填補數字賬戶繼承問題的法律空白,為可能發生的爭議提供明確的法律指引。
鑒于數字賬戶繼承的必要性,現階段需要通過完善相關的法律規范來對數字賬戶的繼承性做出規定,從而可以對數字賬戶信息和繼承人的繼承權力做到合理的承認與保護。[6]
對于數字賬號,應當從知識產權和合同法的角度基于賬號技術原理區分數字賬號本身與數字賬號信息,在用戶僅有許可使用的情況下,可具有繼承性的應當是附著于數字賬號的信息。并結合傳統財產法對財產的規定,將帶有精神價值數字賬戶信息合理整合進公民的個人財產。
這時需要考慮數字賬戶的割裂性,即數字賬戶的技術所有和賬戶信息的私人所有的區分。賬號本身存在一定的財產價值,這種價值基于技術原理與知識產權歸屬于開發該賬戶的運營商,這也是合同所保障的。而賬號背后的數據作為用戶私人的虛擬所屬物應當與賬戶本身分離開來,這些內容服務商無權占有。因此在承認社交服務合同的合理性同時,應該認為阻卻數字賬戶繼承的是賬戶本身而不是賬戶背后的數據。
在2004 年的美國的某虎郵箱繼承案中,失獨父親向某虎請求獲知兒子賬戶信息遭拒后訴至法院。法官最終判決要求某虎公司將相關的數據資料刻成光碟交給死者的父親,未要求提供帳號密碼。美國法院的做法即把網絡賬戶本體與附著于賬戶的數據區分對待。這種分離為數字賬戶的繼承提供了新的思路,但因為賬戶和賬戶背信息的分離往往存在不徹底性,難以真正區分兩者的界限,可能會為繼承的法律規制帶來復雜化,這就需要謹慎細致地探討得出合理的規劃。
同時,《繼承法》應合理擴大遺產的范圍,不應當過于關注網絡數據是否屬于已經被規定的“物”的范疇,而應當對其進行適當的延伸,將數字賬戶信息納入遺產的保護機制,既保護被繼承人的人格權,即這種繼承應當有一定的限制,不能為了繼承而繼承,又充分重視被繼承人的自由意志,使其數字賬戶信息的情感屬性得到尊重。[7]
現有的服務商與用戶的協議規定了賬戶所有權和使用權的劃分,并無賬戶數據的歸屬協議。可以肯定的是服務商不應當支配用戶的私人數據,在這種情況下,服務商可以提供用戶數字遺產意愿的網絡服務協議,協議中直接規定賬號本身自用戶不再使用或死亡后由網絡服務提供商收回,繼承人沒有權利要求運營商對其開放被繼承人的賬號,但是被繼承人可以選擇將數字賬號背后的數據移交給繼承人,如照片、視頻、文字等信息,在不侵犯被繼承人人格權的前提下,充分體現被繼承人的意愿。如淘寶網針對網店繼承和分割問題,推出了“離婚過戶”、“繼承過戶”細則,在用戶使用淘寶賬戶時閱讀并簽訂該協議。
除了服務商與用戶簽訂相關協議外,也可以根據需要推出賬號新功能。這些功能能夠使用戶在生前對自己的私人數據做出處理,使其脫離賬戶本身而成為存儲在云盤等數據庫里的信息,這樣就將服務商的技術原理與用戶的所有物劃分了界限,數據不再附著于虛擬的、所有權不屬于自己的賬號,可以作為民法上規定的“物”的延伸范圍而得到保護與繼承。如Facebook 設置的“紀念帳號”及這類賬號的數據導出等功能,為數字賬戶的數據繼承提供了新途徑。
現實中關注數字賬戶繼承、并意識到重要性的人并不多,大部分賬戶的用戶甚至不了解與服務商之間的條款,即使在當初注冊時就已經簽訂了條用戶協議。在數字賬戶繼承意識薄弱的情況下,增強其意識就顯得迫不及待。
借助第三方平臺對數據進行保護與暫存成為發展的方向,即與第三方簽署協議規定賬戶密碼等信息可以在用戶死亡后向其指定的對象或不特定的近親屬公開這一種模式需要以第三方平臺制度與程序的完善為前提。第三種方式關于遺囑形式的文書,在承認其法律效力下,需要完整的體系與框架來規制遺囑的可繼承性。即文書內容符合構成繼承性的要件,具體包括指定明確的繼承人、明晰數字賬號繼承的內容、相關人員的保管義務等。
數字遺產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概念,而數字賬戶作為其分支亦沒有法律做出相關的定義。雖然現階段數字賬戶繼承爭議的案件沒有普遍發生,但是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一旦等到相關問題以一種迸發的形態呈現在我們面前,司法將難以抉擇。因此無論是從法律上,還是從賬戶服務商和用戶個人的角度來說,都應當做出相應的改進與對策,未雨綢繆,以期在新的網絡潮流到來之前,能夠以完備的的形態面對新事物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