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擎
(邯鄲學院藝術學院,河北 邯鄲 056005)
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水土養一方音樂”,東北地區地域文化歷史悠久、特點鮮明、底蘊深厚,早期的東北地區是少數民族為區域文化主流,在歷史的發展進程中融合了漢族、蒙古族、回族等民族文化,形成了多民族融合、多元化共生的東北地區文化。東北地區的民族民間音樂與其地域文化一脈相承,地域、語言、生活習慣等造就了東北地區音樂雄健豪放、剛柔并濟、樸實自然的獨特風格和濃郁的地域特色。本文從歷史文化地理的角度出發,分析中國東北地區歷史文化地理對其音樂的影響,有助于人們更全面、深入地了解其音樂文化背后的人文地理因素。
東北地區,指東三省(黑、吉、遼)加內蒙古一部分(東四盟),境內分布著滿、蒙、朝、赫哲、鄂倫春、鄂溫克等少數民族。自古以來,東北就是一個多民族聚居地區,中國歷史上鮮卑、女真、契丹、室韋等族都生息繁衍在這塊土地上,受中原先進文化的影響,各方面均有所發展。但由于北方少數民族的入侵,漢民族的政治、經濟、文化重心不斷南移,明清時,南方已完全確立全國經濟重心地位并不斷得到鞏固,而北方則形成其少數民族為主流的地域文化。
東北地區大部分屬于中溫帶,緯度較高,太陽高度隨緯度的增加而降低,故冬長而嚴寒是東北地區氣候的主要特征,而北方的樹種也多具耐寒喜光的特性,即使在土層瘠薄的土壤上也能生長成高大通直的良材(如大興安嶺的興安落葉松和樟子樹等)。這些也或多或少地影響著北方人民的音樂文化生活:高寒的氣候培育了他們的勇氣和信心,除了具有西北地區音樂的樸實和粗獷,東北地區的音樂總風格更添一層開朗和潑辣,如東北器樂合奏樂種中“遼南鼓吹”、“嗩吶樂”等均以高亢明亮見長。
東北地區位于我國地勢的第三級階梯,地形類型以山地和平原為主,土地遼闊,沃野千里,分布著大面積的深厚肥沃黑土,加上東北氣候條件雜草繁茂,發育為溫帶森林草原及草甸草原,其森林分布面積全國最廣(約占全國森林總面積的1/2),木材蓄積量最多(約占全國總量1/3以上)。而東北地區的民歌形式恰恰是以“森林號子”為主,泛指流傳在祖國東北長白山、完達山和大興安嶺林區的各種運木勞動號子,作為統一勞動步調、鼓動情緒和傾吐內心感情的號子,一直在廣大的森林工人口里傳唱著,其音樂節奏與生產勞動聯系緊密,表達方式直接了當,一點也不隱晦含蓄,形成句幅短、無拖腔、簡潔明快的旋律特點。
東北地區是我國重要的糧食基地,故其生產方式以單一的農業為主,為此產生了“秧歌”“二人轉”等音樂形式。“秧歌”,顧名思義,就是在插秧等農事活動中唱的歌,農民在田里群唱秧歌,用以消除疲勞,調節氣氛,后從秧歌的步法中受到啟發,演變出最初的秧歌舞步法。至于“ 二人轉”,民間又稱其為“蹦蹦”,適合于在地遠天寒且藝術品種較少的東北自然與文化環境中活動,也適應山野村民多種藝術需要。最初,二人轉演員是農民,他們農忙種地,農閑唱戲,是農民的自娛自樂活動。后來,出現一些比較出眾的職業演員,此表演形式有強烈的生活氣息、濃郁的地方特色和深厚的群眾基礎。
東北其他少數民族流傳的民間歌曲,其漁獵的生活方式,與北方漢族音樂略有不同:源于漁獵生活的歌舞,在早期以一種節奏為主,輔以簡單的呼喊或曲調的原始歌舞,如鄂倫春族,其民歌旋律明快剛健,有規律的二拍、三拍節奏與生活相協調;因其常年生活在馬背上,故民歌中帶有駿馬馳騁的節奏,又因其常年生活居住的興安嶺山高林密,使其民歌旋律形成了特有的跌宕起伏、高亢明亮、柔美回落的風格,并常帶以舒展的呼喊式音調歌唱。
任何一個民族、一個地區的審美傾向,都有復雜的成因:如有人認為寒冷地地域的人需要熱能,因此喜歡厚重、氣勢;溫帶人體膚的溫和感受,影響到心境的平和,自然要求藝術上的溫婉;狩獵民族有獨立意識,喜歡標新立異;農耕民族習慣于服從,寧可在同中求異。不管怎樣,一種審美傾向在遼闊的地區中整合統一現象,除了種種自然、經濟等條件外,必少不了其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思想根源:
東北地區漢民族使用的是北方方言中的華北官話,但在語音及詞匯、音調上又有少許特色,故有“東北話”的叫法。其較接近普通話,只在語言操作上往往力度明顯,缺少南方人的圓潤、溫柔。發音不講究平仄,運用上有很大的空間。東北方言的豪邁與東北人性的豪氣沖天如同姐妹,其極具煽動性和親和力,透著一股火辣辣的熱乎勁兒。此特點自然也影響到了本地區的音樂性格,多以豪邁見常,音樂中不乏大跳音程,與其他平原地區那種平穩或環繞的旋律進行不同。而在東北的少數民族區,鄂倫春族語言重音一般落在每個單詞的最后一個音節上,所以民歌節奏也是前緊后松和前短后長的特點,由此可看出,音樂的韻律與方言化相協調,地域風格的體現才更完整。
東北地區民間音樂較有特色的有:歌舞有“二人轉”“單鼓”等;說唱有“奉天大鼓”;戲曲有“吉劇”“龍江劇”“遼南戲”等,器樂合奏有“嗩吶樂”等。據史書記載:早在清康熙年間,東北便有了上元日辦秧歌的習俗,表演的男子扮成參軍、婦女等角色,邊舞邊歌,通宵達旦;到清末民國年間,扭大秧歌已成為東北各地春節娛樂活動,正月初一,家家都忙著拜年,一般從初二開始“跑秧歌”,演出形式以拜年賀喜為主,其風格以火暴、歡快奔放著稱,表演夸張,節奏感強,故而嗩吶起著重要的作用。由于秧歌是隨著嗩吶聲和鑼鼓點走,一定意義上說,只有吹不出來的,沒有扭不出來的,因此,嗩吶相當于秧歌隊的靈魂,正是扭秧歌的習俗肯定了嗩吶這件樂器在東北民間音樂中的地位。
在東北少數民族的節日中,也有著各種各樣的歌舞表演。如素有“其民善歌舞”之稱的朝鮮族,八月十五嘉俳節(秋夕節),在大都庭院舉行織麻比賽,拜者要置辦酒席款待勝者,并舉行歌舞表演;農歷六月十五的流頭節,因為當天要早東流水頭沐浴宴樂而得名,并且要歡度節日等。
“薩滿教”是東北地區滿、蒙、錫伯、赫哲、鄂倫春、鄂溫克、達斡爾諸少數民族中流行的一種原始宗教信仰,溝通世人與神靈的使者稱為“薩滿”,在通古斯語中的原意是“激動的人”“癲狂的人”,在祭祀跳舞時表現得如醉如狂;他們在跳神時,裝束及使用的法器(后歸屬于樂器)頗有特色:頭戴神帽,身背銅鏡,腰上必須系腰鈴,手打單鼓,后單鼓也應用于其他音樂表演形式當中。
交流是促進文化發展的有效途徑。而東北地區在整個歷史時期具有相對隔閉性,處于緯向差異和經向差異交匯作用地帶,相對獨立的地形和長期以來社會發展相對緩慢的歷史又影響著交流的進程,盡管如此,仍可以通過交流使不同地區的文化相互滲透、取長補短,而交流又分幾種形式,大致如下:
1.人口遷徙
“走關東”是自清初至二十世紀的近三百年間,不斷從山東、河北、山西、河南以及江南一帶遷徙大量人口至東北各地。在遷入人口地區中,以遼寧省最多,而在我國現今遼寧流行的民歌中,可以找到當時的移民傳播去的山海關各地民歌的影子,如《長工調》《放風箏》等,雖經過長期的傳唱流變,旋律和風格已不同程度的遼寧化了,但人們似乎還可以嗅出這些移民傳播的民歌中所滲透的泥土芳香。
2.動亂
東北地區的錫伯族在17世紀前,大多居住在今內蒙古自治區呼倫貝爾及東北松花江嫩江流域一帶,音樂具有獨特的風格,但現在要聽錫伯族的音樂卻需要到我國西北邊陲的伊犁河畔,這便和戰爭有關系。清乾隆二十九年,由盛京(今沈陽)調集錫伯族將士及家屬三千多人,歷經兩年多的長途行軍,到達新疆伊犁河南岸,駐守邊防,其后裔長期以來使用本民族的語言、文字、民間音樂、風俗習慣等,世代相傳,一直沿襲至今。而在當時,大都只有貴族階層才能把音樂作為一種娛樂形式,故調集到伊犁的錫伯族人世代傳襲的民間音樂多數為原汁原味的錫伯族音樂。
3.地域音樂的傳播演變
全國性的同宗民歌,在流傳中受到當地方言語調的影響,加上民歌手的嗓音條件和藝術修養的不同,衍生出許多具有不同個性的變體,如《茉莉花》。作為母體的江蘇《茉莉花》傳到東北地區的一個變體:由男聲演唱,旋律樸實而詼諧風趣,抒情中有熱情開朗的氣質,曲調棱角分明,柔中有剛,含蓄中又洋溢著熱情。
綜上所述,一個地區的歷史文化地理對其音樂的影響可謂是滲透到方方面面,而在廣袤的東北大地上,經過歷史的沉淀,給后人留下了豐富的資源:巍巍長白山,滾滾松花江;滿蒙朝赫錫,齊集東北地;唱罷二人轉,秧歌嗩吶起……富饒遼闊的東北大地,多民族共同創造了具有鮮明地方文化特色及音樂特色的音樂文化,東北地區各民族人民共同創造的音樂文化,以其獨特的魅力成為中華民族藝術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