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形的詩
——馬格利特作品獨白

江佳鈺

（西安美術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5）

1898年出生的馬格利特是比利時超現實主義先驅，作品也被布勒東評為最清晰的超現實主義。馬格利特是美術史獨一無二的存在，在他的筆下，普通物品相互存在的關系被賦予了另類的“合理性”，他的繪畫創造出了有形的詩，將詩歌藏在畫面中，他的畫筆也飛躍出畫布，跳向了哲學領域。

一、視覺呈現下的美妙誤會

（一）元素重組

初次欣賞馬格利特的作品，對于觀者都是另類的體驗，在《集體發明物》中，擱淺在沙灘旁的人上半身竟然是魚頭的形狀，一般人與魚的結合，都是傳統美人魚般魚尾人身，可是他確顛倒了常規，魚頭在上，人腿在下。《紅色模型》里用極盡寫實的手法描繪了一雙靴子，但魅力在于后半部分的靴子竟然和前半段人的腳趾完美融合，成為新的物質。這些畫面反常規的組合，打破了普通物品存在的合理性，對于馬格利特來說，畫面存在的物品并不單純是為了表達這個物品本身的含義，而是要打破傳統思維的認知。

將日常的事物組合組合變異是超現實主義畫家常見的手法，也是對超現實主義的詮釋，源于現實，高于現實。而馬格利特運用元素重組的不同在于他更注重物品對于自己的感受，更有邏輯聯系，探索物品反常規的關聯，每幅作品都是新的發現，總能將奇思妙想和優雅寫實結合到最高境界，并讓觀者發起對關系的探討。

（二）空間重塑

空間在畫面中的作用是引領進一個新的世界，超現實主義藝術家通過精心的布局與主觀對世界的認識，在畫布上構造出獨一無二的空間，也代表他們所追尋的藝術本質。馬格利特喜歡重塑空間與事物的關系，在稀疏平常的生活場景中運用局部的矛盾，用事件與細節的意外組合使觀者對自己的感官提出懷疑，在《人類的境遇》這幅作品中，窗外白云飄飄綠草如茵，室內背對窗戶的位置放置著一個畫架，窗外的風景剛好與畫框內的風景吻合，畫框側面的出現才告訴我們看似透明的畫幅其實是逼真的畫作，達到了畫中有畫的效果。馬格利特將真實的空間與視錯覺混淆，帶給觀者奇特的視覺體驗。所有視角在他的筆下都可以穿插、交替、混合使用，運用科學的錯位塑造一個又一個極度真實又極度奇幻的世界。

二、圖像化的哲學詩歌

（一）有形的詩

詩的本意是將心中的思想表達出來的語言。西班牙詩人沙爾迦說過：“一首詩的永恒價值在于想象的素質及相互間的一致性。”而馬格利特的作品是有形的詩在于他的畫面不同與其他超現實主義畫家更沉迷于潛意識的夢境自發性，采用一些特殊的辦法在似夢似醒的狀態下進行繪畫，而是敏感的捕捉生活中不不同時刻最真誠的體會，運用想象的翅膀，將畫面譜寫成詩歌去傳導內心所想所見所思。他也是矛盾孤獨的，在其他超現實主義畫家追求奇特張揚時，馬格利特低調平淡，他尋求超越繪畫的詩意性，不喜歡浮華虛偽的外表，將哲學引入了繪畫的領域。如果一首詩僅從普通的所有人都會想的的角度去寫，太過于稀疏平常，而馬格利特總是采用意想不到的角度在畫布上譜寫出魔幻新奇的詩歌。他自己也認為繪畫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創造一種有形的詩。

馬格利特繪畫充滿詩意性在于，他的畫面是經過對孤立物品關系的探索以及賦予平常熟悉物體新的寓意。用質樸的情感去傳遞，從包含出發到被包含，事物之間的聯系形象化的傳達到畫面，將一種神秘情緒渲染，營造屬于他特定的感官迷幻世界。在他的很多作品中，馬格利特好似抽離出幕前，隱身與幕后，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去觀察世界，并且運用了一種全能的視角，好像上帝一樣無所不知，默默關注著一切，甚至知道我們內心的虛偽膽小掙扎。

（二）“一只煙”的哲學

馬格利特的畫《這不是煙斗》一直成為哲學家眾說紛紜的話題。畫面上畫著一個碩大逼真的煙斗，但在它的底下卻寫下一行“這不是煙斗”的文字。畫面上的煙斗無疑是煙斗，但卻是圖像符號，并不是物。馬格利特用否定卻看似更真誠坦白的標題使眾人糊涂：這難道不是煙斗？然后再一思考，便知道這只是煙斗的圖像，不是可以使用的煙斗。如果沒有這一行字，無疑人們會脫口而出這就是一只煙斗。這幅畫作展現了圖形與語言之間復雜又相連的關系，也揭示了畫中虛擬的世界，和本質世界的差異化。

超現實主義事實上是由詩人布勒東成立的潮流和運動。對于詩人而言，在思想的表達上，文字地位高于圖像。但是馬格利特一直再向人們證明，圖像和文字一樣也可以表達思想。他試圖打破文字的暴力傳統，將事物形態從文字的束縛中解救出來，將真實物態與圖像元素混淆，制造出了畫面的悖論。用藝術的手段向人們習以為常的物品發出挑戰，將哲學性帶領到畫面當中。圖像，文字的組合排列，超出畫面原有的范疇，帶來更深層次的討論。在這幅畫問世四十年后，一位叫福柯的哲學家進行了深入的解讀。他認為：馬格利特用一個“不”字，巧妙的撬動了“圖像”與“語言”的間隙；凸顯了可視性與可讀性之間的矛盾；提出圖像、語言、事物，這三者是各自獨立存在的體系。馬格利特打破了邏輯的因果關系，將認知推向極限，宣告了繪畫具有蒙騙性。圖像在他的手中可以操弄并置，他將深刻的哲理注入畫面，傳導出無限的力量與思考。

黑格爾曾說：藝術的發展，終究要走向哲學，一位真正的藝術家，更應該是偉大的哲學家。”馬格利特無疑一生都在追求哲學性。他曾說“我認為我們對宇宙是負有責任的，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決定一切。”他不僅是一個畫家，也是一個哲學家。他的心中總是充滿著問題，習慣于通過作品去促使人們現象背后隱藏的本質的追問，讓人們去思考再現的現實物品的意義與真相。

三、現實孤獨的矛盾交織

馬格利特一生的風格變化不大，專注于創作奇幻荒誕的形象。母親的去世帶給他巨大的傷痛。他孤僻，冷淡，神秘，馬格利特不像他的畫作中帶給人們“惡作劇”般引人注目，表面上看起來和他畫中出現戴禮帽的男人一般無趣程序化，沒有吸引力和創造性。一直過著一種平淡，簡單沒有變化的生活。很多時候他的作品都是畫自己，黑色西裝黑色禮帽下的男人臉部被蘋果遮擋，或者重復著無數的看不到表情的他，亦或是沉默到令人心碎的背影，每一幅畫都交織著孤獨與現實的矛盾。但是他平庸的外表下卻藏著反骨，他一直在與世俗的孤獨矛盾作斗爭，他像一個偽裝起來的神秘英雄，用畫筆揭露本質，深刻影響了后期的波普藝術以及現代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