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沸 滕宇



摘? 要:根據語言交際理論,對現代漢語中道歉語的主觀性程度和交互主觀化進行了考察,分析了道歉語語義的變化發展軌跡,將道歉語言分為真性道歉、假性道歉和禮貌性道歉。道歉者所使用道歉語的主觀性程度應與其冒犯的程度相匹配,由此道歉者和被道歉者雙方才能產生良性的交互認知。從主觀性的角度對現代漢語中的道歉語進行分析,有助于豐富現代漢語中道歉言語行為的研究,使漢語母語者更好地理解道歉言語行為,同時也為留學生習得并正確應用漢語中的道歉語提供一定的借鑒和幫助。
關鍵詞:道歉語;主觀性程度;交互主觀化
一、道歉言語行為和道歉語
Holmes將道歉解釋為:當A冒犯了B,雙方關系產生了破裂,A可以通過道歉來修復與B的交際關系,由此既維護了B的面子,也彌補了A因為冒犯而產生的不良結果[1]。道歉行為流程具體如圖1所示:
道歉行為就是為了達到道歉的目的而做出的行為,它可以是語言上的,也可以是非語言上的,如體勢語,包括手勢、眼神、表情或是一系列的行為。道歉語言行為也可以與非語言行為結合使用。道歉行為內部的關系如圖2所示:
道歉語是道歉語言行為的核心內容。所謂“道歉語”,就是冒犯者用來向被冒犯者表達歉意的詞語和句子。關英明指出,道歉言語行為可分為直接道歉言語行為和間接道歉言語行為(也可以稱為“顯性道歉”和“隱形道歉”)[2](P116)。直接道歉言語行為(顯性道歉)是冒犯者使用專門的道歉詞語,坦誠直接地向被冒犯者進行道歉,希望能夠得到對方的諒解。如:在擁擠的地鐵里,A踩到了B的腳,于是A趕忙對B說:“對不起。”間接道歉言語行為(隱性道歉)是冒犯者不使用直接的道歉詞,而采用間接道歉的話語,委婉地表達歉意。如:丈夫不小心踩了妻子的腳,一般是不會直接說“對不起”或“抱歉”,而是說:“親愛的,弄疼你了嗎?”雖然沒有直接道歉的詞和句子,但是很好地完成了道歉的功能。由此可以看出,同樣的冒犯行為,冒犯者向被冒犯者道歉所選擇的方式并不相同,但是都達到了道歉的目的,修復了雙方的關系,這就涉及到了道歉語言主觀性的問題。
二、道歉語言的主觀性程度
邵敬敏認為,語言如實地反映萬事萬物的客觀存在,就表現為客觀性;不過,人是有思想的,當主體用語言表達自己對于外界的看法時,會添加自己某些主觀的看法,這就表現為主觀性[3](P2)。語言的客觀性和主觀性是并存的,任何句子都是主觀性和客觀性相結合的產物,只不過是兩種屬性孰強孰弱的問題,單純客觀性或者單純主觀性的句子事實上是不存在的。我們使用道歉語言,很多情況下道歉者并非是對被道歉者造成很大程度的冒犯,而是道歉者的一種禮貌言語行為。
(一)現代漢語道歉語考察
李軍指出,漢語道歉言語行為由道歉必有手段和道歉輔助手段組成,必有手段構成道歉言語行為必須具有的部分,也是能夠單獨明確表達出發話人道歉用意的話語手段,專門道歉詞語作為道歉必有手段的一種,能夠直接而明確地表達道歉用意[4](P11)。我們將能夠直接在句子中表達道歉意義的這種專門道歉詞語稱為道歉核心詞語,如:“對不起”“對不住”“不好意思”“抱歉”等,不同的道歉核心詞語在使用過程中有著不同的主觀性程度。交際禮貌原則中的“一致準則”指出,交際雙方站在一致的立場上,有利于促進雙方交際的順利進行。在進行道歉時,道歉者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讓對方感同身受,使交際雙方保持利益一致性,從而有利于道歉行為的成功。
于素霞對現代漢語中的幾類專門道歉詞語進行總結后,認為“對不起”屬于最為通用的道歉詞語,在現代漢語的道歉語境中使用頻率最高。“對不起”能夠表達道歉者愧疚的情感,表達道歉人的歉意,“慚愧”“抱歉”“不好意思”等詞語與之較為類似[5]。“對不起”也是一種通過賠罪的方式來抵消道歉者冒犯的道歉詞語,在冒犯行為比較嚴重的場合同樣可以使用,與“請多擔待” “請原諒”等詞語表達的含義接近。下面,我們就對“對不起”這個道歉核心詞的主觀性程度進行分析。
(二)道歉核心詞“對不起”的主觀性程度分析
《現代漢語八百詞》將“對不起”解釋為:“習用語,對人有愧,常用作抱歉的套語,也說‘對不住。” [6](P182)其舉例為:
(1)對不起,踩你腳了。(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
(2)是我錯了,對不起。(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
《現代漢語八百詞》將“對不起”和“對不住”歸為等義詞,這兩個詞在大部分情況下是可以互換的,如將例(1)、例(2)中的“對不起”換為“對不住”,其語義并未發生改變。不過,在有些情況下,這兩個詞會表現出不同的主觀性程度。例如:
(3)張學友說,“非常抱歉因為我一個人的原因,無法讓這個劇繼續下去,在這里謝謝所有今天到場的朋友,待會兒主辦單位會有一些善后的安排,在這里對不起!對不起!謝謝大家!”(魯豫有約,2013-06-27)
(4)在出征動員大會上,郭支隊長和陳政委動情地對大家說:“同志們即將征戰的地方,不僅是內蒙古出海出境、走向世界的交通大動脈,還是我們部隊曾經戰斗過的地方。如果我們干不出第一流的工程,我們將對不起內蒙古各族人民,也對不起我們部隊的光榮歷史,對不起長眠在這一帶的革命先烈。”(新華網,2001-07-23)
如果將例(3)和例(4)中的“對不起”換為“對不住”,雖然句子在語義的平面上沒有發生變化,卻降低了道歉的程度。我們可以明顯感覺到,換為“對不住”以后,會使句子的“口語化”和“江湖氣”更多一些。如果是普通的日常冒犯行為(如踩到了對方的腳),那么使用道歉詞“對不起”或“對不住”都可以很好地表達道歉功能;如果是比較正式的場合,“對不住”作為道歉核心詞所表達的主觀性程度就會弱于“對不起”。因此,在較為正式的場合進行道歉,選用“對不起”更為得體。
在現代漢語中,“對不起”可以通過其主觀性程度的不同,表達出不同的語用功能,從而滿足人們復雜的語言需求。郝曉梅曾列舉了“對不起”的14種語用功能[7](P136),通過進一步分析,可以看出,相比于“對不住”,“對不起”具有更豐富的語義表達和語用功能。例如:
(5)第二種方式,老板說:“對不起,我不聽小報告。”這會傷害員工。(袁岳《名家對話職場7方面》)
(6)但老板就是老板,他放心地讓你去做,但你做不好,對不起,卷鋪蓋走人。(《1994年報刊精選》)
(7)我上前幾步說道:“同志,對不起,這里不能久留。”那人抬了一下頭,眼睛半睜半閉,沒吱聲,也沒動地方。(《作家文摘》,1994年第6期)
(8)任豫蘇走上前,對他說:“對不起,請你趕緊離開飛機,一切下去以后再說。”(《1994年報刊精選》)
例(5)中的“對不起”表示拒絕功能;例(6)中的“對不起”表示警告功能;例(7)中的“對不起”表示提醒功能;例(8)中的“對不起”表示命令功能。
從時間上看,表示道歉義的 “對不起”在清代的小說中開始頻繁出現。例如:
(9)狄賢弟心里未嘗不以這兩件菜不好,又實在太菲,且明知你們并不曾費事,偏要說你們費事,他自過意不去,對不起你們兩人,也算是心口不相應。(清代唐蕓洲《七劍十三俠》第一百三十七回)
(10)仲濤道:“那章直蜚是在高麗辦事大臣吳長卿那里當幕友的。后來長卿死了,不但身后蕭條,還有一筆大虧空,這報銷就是直蜚替他辦的。還有人議論辦這報銷,直蜚很對不起長卿呢。”(清代曾樸《孽海花》第十三回)
根據CCL語料的統計,這一時期的“對不起”后面多帶賓語,表示辜負的意思,愧疚和道歉的意味很強,具有相當的主觀性程度。根據Goldberg對于構式的定義,構式最主要的特點為:它不是簡單的詞義相加,而是整體大于部分之和,構式義和構式里的詞相加的意義是不同的[8](P24)。施春宏認為,形式和意義的匹配度越高,構式化程度越低;形式和意義的匹配度越低,構式化程度越高[9](P126)。可以看出,這時的“對不起”的結構比較凝固,構式化程度也較高,但是還沒有被當作道歉核心詞語來使用。
當“對不起”作為最常見的道歉套語出現時,其結構更為凝固,語義也更為虛化。例如:
(11)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后再撥。(中國移動提示音)
(12)“對不起,我不看貨單,只看牌照,假的不能通過。”八連干部很有禮貌地回答。(《人民日報》,1995-02-16)
(13)他把大餐刀放下,向前彎著身子,雙手放在餐桌的邊沿上,對著大家說:“要換紅葡萄酒啦。我得去拿紅葡萄酒去,對不起。”(《作家文摘》,1997年第7期)
(14)對方的態度很坦率,說非常感謝你們帶來這么多珍貴的資料,可是,對不起,我們沒有這樣多的人力來逐頁閱讀并翻譯這些文字,所以這些紙張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堆垃圾,我們只能送給碎紙機去處理。(《1994年報刊精選》)
從上述例句可以看出,“對不起”的位置既可以出現在句子的開頭,也可以出現在句子的中間或結尾。不過,在現代漢語的日常會話中,“對不起”用在句首的頻率是最高的。由于在句首位置的廣泛使用,其語義發生了泛化,人們使用“對不起”時的主觀性程度也相對降低。這種道歉更多的是出于禮貌而進行的,將“禮貌原則”作為發話者和受話者解決問題的策略,是為了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盡量把不禮貌的表達方式降到最低限度,在保證交際效率的同時維持交際的得體性。
為了增強道歉詞“對不起”的主觀性,往往會在它前面加上程度副詞“真”“實在”。例如:
(15)啊,這事我們該管。真對不起,這么熱的天沒有水,你們受苦了,我們馬上想辦法……(《1994年報刊精選》)
(16)老板,實在對不起,我們挖了您的青梨。現折合成50塊大洋留給您,請收下。(《1994年報刊精選》)
“真/實在+對不起”要比“對不起”的主觀性程度強一些,道歉的態度也更為誠懇,更容易讓被冒犯者接受。如果想要進一步加強道歉的程度,還可以將“對不起”進入“實在/真+對不起+Adj+P”格式中。例如:
(17)真對不起那么多熱心的球迷,他們清楚,遼寧隊不是因為盡全力做了而沒有做好。(《1994年報刊精選》)
(18)沒有練好的話,真對不起耐心的周教練啊!(《1994年報刊精選》)
(19)他擺出非常嚴肅認真的神情說:“這個問題最近一定要解決,不然,我們實在對不起辛苦的工人同志了。”(周而復《上海的早晨》)
可以看出,“實在/真+對不起+Adj+P”中的“Adj”多為褒義,這體現了禮貌原則中的慷慨準則,通過夸贊被冒犯者來進一步表達道歉,具有較為強烈的主觀性,從而大大降低了冒犯性,相對來說也更容易被接受。
三、道歉語的交互主觀性
Verhagen認為,交互主觀性是會話雙方的溝通合作能力在語言交際中的反映,話語意義的交流、理解表現出發話人和受話人認知心理空間的交互協作水平,它主要體現在前者努力吸引后者的注意力,并試圖對后者產生影響[10]。Traugott指出,語義的變化基本上是沿著從非主觀性/較少主觀性(較強客觀性)>主觀性>交互主觀性的軌跡發展的。主觀性表達說話人的態度或視角;交互主觀性是對聽話人“自我”關注的明確表達,而且這種關注是將聽話人作為話語事件的一個參與者來對待的,而不是將其作為談論的內容[11]。交互主觀性是以主觀性為前提的,只有主觀性發展到高級階段,才會在一定程度上推動意義向交互主觀性發展。這與說話人對聽者的態度越來越密切相關,沒有一定程度的主觀性,就不可能有交互主觀性。交互主觀性不是一個獨立的機制,而是主觀性的延伸。這就是Traugott的交互主觀化的單向性假說。
當道歉者確實對被道歉者產生了冒犯行為,而道歉者也確實想要通過道歉來緩和或修復雙方的關系,其道歉語言和行為嚴格遵守Grice所創立的會話含義理論中的合作原則,這種道歉我們稱之為“真性道歉”。例如:
(20)第二天,當他倆踏進服務部店堂取照片時,那里的一位工作人員雙手一攤:“對不起,你們的膠卷被弄丟了。”(《1994年報刊精選》)
(21)10月16日上午,一位叫蔣繼升的年輕人一手攥著報紙,一手拎著五袋奶粉,匆匆忙忙地來到湖南省衡陽市衡州商場批發部。商場職工見狀,趕忙迎上去接過他手中的奶粉說:“這批假貨給您添了麻煩,實在對不起。”(《人民日報》,1997-06-21)
例(20)、例(21)中的道歉語言都屬于真性道歉,如果將句中的道歉語“對不起”和“實在對不起”去掉,語義就會受到影響。這里的道歉語的主觀性程度比較強,同時帶有相應的體勢,如例(20)中的“雙手一攤”和例(21)中的“趕忙迎上去”“接過他手中的奶粉”。此時,被道歉者也能感知到對方的真誠,這種主觀性較強的道歉語所產生的交互認知使得雙方關系得到緩和。其關系可以用圖3來表示:
圖3中的實線箭頭表示X對Y存在產生道歉的條件,具有客觀性;虛線箭頭是道歉語V對于Y的使用,具有主觀性。
當道歉者并沒有對被道歉者產生冒犯行為,但是發話者仍然對受話者使用了道歉語言,這種道歉語言并沒有嚴格遵守合作原則,使用的目的可能僅僅是表達禮貌的需要,也有可能是為了吸引受話者的注意。此時,道歉的意味并不強,我們稱之為“禮貌性道歉”。例如:
(22)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后再撥。(中國移動提示音)
例(22)中,電話的客服人員并沒有對受話者產生冒犯行為,卻仍然使用了道歉語言,主要目的是為了表達禮貌,而且受話者對于這句話的焦點并不是在道歉上,而是在自己沒有打通電話事件本身。再如:
(23)他繞橋轉了一圈,也沒找著那飯店。在橋東南一片伸出來的橋翼上,他問一位中年人:“不好意思,華鷹飯店在哪里?”(《1994年報刊精選》)
例(23)中,發話者同樣沒有產生冒犯行為,使用道歉語言的目的是為了吸引對方的注意來回答自己的問題,也可能是因為道歉人預測自己存在潛在的冒犯行為(自己的言行可能會打擾到對方或給對方造成不便)而為此表達歉意,但并不強烈。如果道歉者預測的潛在冒犯行為確實產生,那么這時所使用的道歉語就上升到了真性道歉;如果并未產生,所使用的道歉語仍舊屬于禮貌性道歉。這種道歉語更多的是作為一種表達禮貌的套語,其主觀性程度不強,也很難與受話者產生交互認知,因為受話者對收到信息的焦點并不集中在發話者的道歉上。這時道歉語在句中通常是可有可無,去掉之后也不會對句子原來的意義有太大影響。因此,禮貌性道歉所表現的交互主觀性比較弱。
除了真性道歉和禮貌性道歉以外,還有一種較為特殊的道歉。這種道歉具有明確的道歉詞,但目的不是道歉,而是發話者表達對受話者的諷刺,屬于在言語交際中“說出A,意為B,屬于C”的非自然意義現象。這種非自然意義現象的觸發需要發話者的道歉語言在特定的語境下明確違反會話合作原則,這種道歉我們稱之為“假性道歉”。例如:
(24)吳宗憲:對,所以如果真的能在6月30號順利退休的話我就太開心了,有人用了一輩子想要打敗我,但是不好意思,沒有機會了(笑)!(魯豫有約,2007-02-27)
在例(24)中,吳宗憲使用了道歉詞“不好意思”。結合語境可以看出,吳宗憲并沒有冒犯的行為,也沒有表達禮貌行為的需要。他的道歉是對他的競爭對手說的,沒有被他的競爭對手所打敗,反而向他的競爭對手道歉。這種道歉語明顯違反了合作原則,以一種“反話正說”的方式表現出諷刺的意味。羅錢軍提出“語用非真誠性”觀點,認為發話者通常都會遵守Grice“會話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即發話人話語提供的信息內容跟語境中的實際情況相一致,而聽話人也愿意與發話人合作,相信他的言語行為是真誠的,傳遞的話語信息具有真實性[12](P56)。不過,在實際的交際中,發話者可以故意違反“質量準則”,來表達自己的交際目的。在這種“假性道歉”中,發話者的話語信息明顯不具有真誠性,受話者也可以感受到發話者道歉詞的非道歉意味,道歉詞的主觀性程度很強,這種道歉就由此產生了相應的交互主觀性。
Chomsky指出,語言應該有“內在語言”(I-language)和“外在語言”(E-language)之分。“內在語言”是指人類的語言能力,是存在于人腦心智中的自然客體,是思維或大腦中允許你說話的部分;“外在語言”是這種語言能力的實例,即內在語言的外部表現形式[13]。我們這里討論的道歉語言是“外在語言”。上文所提到的三種道歉語的交互主觀性比較為:真性道歉、假性道歉>禮貌性道歉。這三者之間的關系可以用圖4來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禮貌性道歉、真性道歉和假性道歉之間存在重合的部分,這是因為有些禮貌道歉既可能是真性道歉,也可能是假性道歉,要結合語境具體分析。語言各要素的功能在語言發展中是會發生變化的,在使用的過程中就有可能產生語義磨損和語義補償。禮貌性的道歉語言,如“對不起,借過一下”“對不起,打擾一下”“不好意思,請您關下窗戶”等,因為使用過于頻繁,道歉詞原有的道歉義發生磨損,道歉功能逐漸消失,而禮貌和諷刺功能進入其中進行補償,這就變為了“禮貌性道歉”和“假性道歉”,而保留下來的部分繼續作為道歉功能而發生作用,也就是“真性道歉”。這就比如“你真是好樣的”這句話本身具有[+夸獎]、[+贊賞]的語義色彩,但是隨著使用頻率的增加,其語義也發生了磨損和補償。例如:
(25)這么簡單的工作都沒做好,你真是好樣的。(自擬)
(26)連你母親說的話你都不聽,你真是好樣的。(自擬)
例(25)、例(26)通過“反話正說”的方式,故意違反合作原則和語用的真誠性,來表達諷刺的功能,受話者同樣也明白在這里“你真是好樣的”不再具有[+夸獎]、[+贊賞]的語義色彩,而是對其進行諷刺和批評。這樣一來,雙方便形成了交互認知,產生了相應的交互主觀性。
綜上所述,語言是動態的、變化的,現代漢語中的道歉語,應結合漢民族的思維模式與道歉者個人的文化水平,在語言經濟性的影響下使用。道歉者所使用道歉語的主觀性程度應與其冒犯程度相匹配,由此道歉者和被道歉者雙方才能產生良性的交互認知。本文較為系統地分析了漢語中的道歉語言,從不同角度對道歉語進行探討,希望有助于加深漢語母語者對現代漢語中道歉類言語行為的認識,同時也為漢語學習者習得不同程度的道歉語提供一定借鑒和幫助。
參考文獻:
[1]Holmes,J.Women,Men and Politeness[M].New York:Addison Wesley Longman Press,1995.
[2]關英明.致歉語“對不起”的言語行為類型[J].北方論叢,2014,(3).
[3]邵敬敏.主觀性的類型與主觀化的途徑[J].漢語學報, 2017,(4).
[4]李軍.道歉行為的話語模式與語用特點分析[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7,(1).
[5]于素霞.試論“不好意思”[D].金華:浙江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7.
[6]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7]郝曉梅.關于漢語道歉語“對不起”的話語功能分析[J].沈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3).
[8]Goldberg,A.E.構式:論元結構的構式語法研究[M].吳海波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9]施春宏.形式和意義互動的句式系統研究——互動構式語法探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
[10]Verhagen,A.Construction Intersubjectivity:Discourse,Syntax,and Cognitions[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7.
[11]Traugott,E.C.(Inter)subjectivity and (inter)subjectification:A reassessment[A].In Davidse,K.,Vandelanotte,L.& Cuyckens,H.(eds.). Subjectification,Intersubjectification and Grammaticalization[C].Berlin:De Gruyter Mouton,2010.
[12]羅錢軍.論反諷性話語中的回聲提述機制[J].漢語學習,2019,(6).
[13]Chomsky,N.Knowledge of Language:Its Nature,Origin,and Use[M].New York:Praeger Press,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