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玫瑰

角落

1

楓：

在我們分離的這些日子里，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這固然成了我的習(xí)慣，然而也有我的別種理由。

此刻，我懷著難以言喻的心情給你寫信;我想把過去和現(xiàn)在的一切、把我的全部想法都告訴你。

你知道，我是一個熱情、雅氣的姑娘;我天真、幼稚，有時還會撒嬌。但我有幻想，對生活充滿追求和向往。可是，我追求什么、幻想什么了呢？有時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因為我不久就發(fā)現(xiàn)，我追求、幻想的東西往往脫離了現(xiàn)實。

過去，在我身上還遺留不少驕縱的、個人主義思想，現(xiàn)在當(dāng)我有時和這些庸俗、低級的小市民市儈氣作抗?fàn)帟r，我曾感到了痛苦、委屈和懊惱。就在我陷于痛苦，而即將走向失望前沿的邊際時，想起你，我感到有一種新的力量在鼓舞著我，并給我?guī)硇碌挠職猓?/p>

有人說：“生活是本教科書！”而我今天，正從這本書里學(xué)到了許許多多不懂得的東西。不瞞說，現(xiàn)在我不僅要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同時還想成為一個……漂亮的姑娘！

我是怎樣認識生活、理解生活的呢？這一切在信中是很難說清楚的。這已是過去的事了，只稍想到“她”，我就感到害怕，感到苦惱。

楓，我曾把你當(dāng)著潔白的偶像樹立在心中，那時，我明白了：我不僅僅只是愛你，我還崇拜于你的聰明和才華。你酷愛美術(shù)，我認為你畫的畫應(yīng)該是不平凡的，通過你的勞動和智慧，我看到你光輝的未來……

過去，我一直在尋覓，現(xiàn)在我卻感到欣喜，為了配得上你，我不斷博覽群書，因為……你說過：“只有掌握了豐富多彩的知識，才能獲得豐富多彩的生活。”

可是，那時，我們彼此還沒有完全了解而我們就開始相愛了。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的會面么？

春天，這個情感洋溢的春天，百花開了，鳥兒在歌唱……

“生活多么美好啊！”

在樹林里、在花叢中，當(dāng)我們一群女孩子嘰嘰喳喳吵個不停時，你應(yīng)婭婭的邀請來到我們中間。那次，在我們幾個女大學(xué)生結(jié)伴郊游的聚會上，我認識了你。

楓，那天你還為我畫了張肖像素描，現(xiàn)在它就掛在我的寢室里。

“很高興，能在這樣的聚會上認識你。”當(dāng)時你就這樣說。

事實上，見到你的一剎那，我己怦然心動！你那一抹陽光般的微笑、一雙澄澈的眼眸、高大帥氣的身驅(qū)上，始終散發(fā)著一種獨立的朝氣。

“你好！”我輕聲說了句。我沒有正視你，因為，心，跳得厲害。

這時婭婭走過來，她挽起了我：“秋萍，我們師范的乖乖女。”她總是這樣大大咧咧，口無遮攔，于是我捏了她一下，她望我一眼，然后就笑盈盈地介紹你說：“楓哥，美院高材生。”

我點點頭。

“秋萍就像‘竹，清雅、素美。”你像是在喃喃自語。

“哇一一！”同學(xué)們尖叫起來。

我不知你在說些什么，你的話把我弄糊涂了，不過我還是很高興地愿意聽到你的聲音。可是，那天你卻又漫不經(jīng)心地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樂意為你畫張肖像？”

你的目光好柔和、好殷勤，可我感到臉紅。我想躲開，但同學(xué)們硬是手舞足蹈地把我推到你跟前。

“就讓帥哥畫一個唄。”

我有些羞澀又有些無奈，我垂著頭，兩手不停地擺弄著衣角。那一刻，姑娘們競有意無意地跑得遠遠的……

你知道，那次與你相遇我好意外;你看起來是那樣年輕、那樣溫文爾雅。你的談吐、你的氣質(zhì)一一哦，我欣賞你的氣質(zhì)！你的一切表現(xiàn)得盡善盡美，于是我就開始注意起你來，即便是你一個不經(jīng)意的眼神，一個微笑……我似乎都在用心去感受，這種朦朧的感覺有些惱人，又有些許無所適從。

楓，你說，你是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學(xué)子，繪畫對你而言意味著全部，它讓你找到了藝術(shù)表達的語言。

“家鄉(xiāng)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啟發(fā)了我的藝術(shù)靈感。”你還說，“我的家鄉(xiāng)，其實就是一幅美麗的畫卷，從小我就伴隨著悠揚婉轉(zhuǎn)的笛歌聲和牧童們騎在牛背上寫寫畫畫。”

我輕揚嘴角，沒有說話。

“你介意我是農(nóng)村來的嗎？”支開畫架的同時，你這樣問我。

“這……可是……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有些語無倫次了。或許，這就是……羞怯、不安，好煩人！

“謝謝！”你抬頭看我一眼，緩緩展開的筆觸，瞬間在紙上演繹著美麗，勾勒出傳奇……

花開的季節(jié)，滿眼桃紅李白，春風(fēng)醉人。

什么時候，我懷著愉快的心情與你漫步在林蔭的小路，那時，生活像花兒一樣芬芳醉人。你使我感到可親;你的眼睛;你溫情的微笑、瀟灑的舉姿不斷啟示了我，當(dāng)時我就傾心于你了。

楓，你那天談了許多有趣的東西，我屏氣傾聽著你的每一句話。

我記得，你曾經(jīng)談到過達·芬奇的世界名畫《最后的晚餐》，意大利文藝復(fù)興繪畫的始祖喬托的《逃亡埃及》。

你說：“無論在意大利還是整個歐洲，喬托都被奉為革新派的藝術(shù)家，他把繪畫引上現(xiàn)實主義的發(fā)展方向。而《逃亡埃及》正是畫家一反中世紀(jì)傳統(tǒng)的公式化象征手法，截取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一個側(cè)面。”

“意大利是文藝復(fù)興的發(fā)源地。”我說，“有記載，喬托不僅是中世紀(jì)最后一位畫家，也是新時代的第一位畫家、杰出的雕刻家和建筑師。”

“是的。”你說，“他被譽為‘歐洲繪畫之父。”

不知怎的，后來我們從《逃亡埃及》又談到了貝·多芬的《月光曲》、舒伯特的《未完成的交響樂》，還談到詩人普希金和法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家一一巴爾扎克以及高爾基的《海燕》……

我說：“我還喜歡茅盾的《白楊禮贊》、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你說：“我特別欽佩自清，‘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便覺是個自由的人。”我情不自禁地背誦起來。

“看‘月光如流水一般，…你接著也誦讀道。“‘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

“怎一個‘瀉字用得出神入化！”我說。

“極富動感。”你補充道。

我頻頻點頭：“所以，這些偉大的藝術(shù)家、詩人和文學(xué)家的東西，總是不斷地吸引著我、豐富了我……”我說，“今天真是有了不少收獲呢。”

你笑道：“我同樣也有不少收獲。”

“什么收獲？”我問。

于是你靦腆起來：“因為……認識了你。”

“謝謝！”我小聲說了句，心里有種莫名的激動。

此刻，我滿懷喜悅回顧往事。

踏著林蔭的小路，我們來了鮮花盛開的山谷中……

還記得那山溪的流水么？

沿著山谷，一條小溪伸向盡頭，四周一片是郁郁蔥蔥的草綠色，陽光映照的水面，波光粼粼，清清的溪水一直流向遙遠的地方。而那奔騰的流水總是滔滔不絕地拼命沖開亂石的阻攔，仿佛要去匯成一道江流……

人生不也是這樣么？！

可是，到如今，往事卻像流水這樣不斷涌現(xiàn)出來，它勾起我多少的思憶啊！

2

楓：

即便是在今天，我寫這行字的時候也還在想，我總是不斷在問自己：為什么我要給你寫信？是不是我倆的思想感情要用文字表達才遠比用語言溝通更能說明一切呢？

不瞞說，我在大學(xué)念書的這幾年，也曾遇見過一些玩世不恭的紈绔子弟。有的甚至倚仗父母的權(quán)勢和地位，在姑娘們的面前百般吹噓自己的家庭和身份，企圖期待別人對他們的傾倒和嫉妒……

想想這些唐璜們，在生活中是多么的虛偽和丑陋呢！

不過請別以為我是那種賣弄風(fēng)情的女孩，不，絕不是這樣！但有的就故意以一個女人的特質(zhì)，表面上，她們做出一副嫵媚多情的樣子，實際，她們矯揉造作，輕佻淫蕩，對待個人問題，她們只講條件不談愛情。

“愛情”一一這兩個字，對她們來說早就忘掉了！比如：家庭、地位、金錢等等，以此這些才是她們建立“真正感情”的唯一基礎(chǔ)。說實話，這并非是時代的進步，而是恰恰表現(xiàn)了她們的無知和愚昧。

正因為如此，在你身上，有不少美好和優(yōu)秀的東西吸引著我，鼓舞了我，喚起我初戀的情懷。

不久，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我們彼此有了許多共同愛好，你知道，這多么叫人激動啊！

那天，為了迎接晚上的會面，我總是坐在鏡前修飾一番。敞開的窗戶暮色四合，天際一片晚霞羞紅了夕陽，絢麗的黃昏卻顯得有些漫長起來……

正當(dāng)月光皎潔，星光閃爍，愛神已敲響我心房的大門，它敲得是那么溫柔又那么激烈！

楓，那晚，你很溫存、很體貼。

迎著晚風(fēng)，我們來到了河濱柳林的湖畔下，月光灑在湖面，眼前閃爍一片銀光。

“I Love you！”此刻，你那熟悉的聲音就這樣縈繞在我耳畔。我望著你的眼睛，心房急促地跳動著，就在這時，一只手輕輕撫在我頭上……

這是你。

我笑了。

不記得是怎樣走進你懷抱的，那晚只有星星不時在偷看我們溫存的擁抱和醉人的甜吻。

“好了，別這樣！”我羞澀地推開了你，其實心里還在等著你的撫愛。

“萍！”你低聲說。“我們會不會是那樣的兩個人？”

“哪兩個？”我抬起頭來。

“你和我……”你悄聲細語的。“生來，便是為了遇見。”

我抿嘴笑道：“你遇見誰了？”

于是你捧起我的臉：“你猜？”

“討厭！”我一拳捶在你肩上，你微笑著把我摟得緊了。

我向往那個星夜，我依偎著你，踏著月色，你送我回校園，和你挽手同行，我感到幸福。

呵，愛情給人歡樂與力量。盡管連夜失眠，但我不感到疲倦。我陷入甜蜜的遐想中了：“以后你會是畫家，我呢就做一名教師，我們會愉快而和睦地相處！……”

現(xiàn)在，我把這些時刻的記憶，全部傾注于這封信上，這樣，你就成為我記憶里的常客了。

楓，我想起……我愛你。可是，你并不知道，因為我害怕孤獨。我把你對我的愛，對我的溫存和關(guān)懷無聲地隱藏在心底;你的溫情和善良充實了我，震撼了我，有些時候，我多么想跑到你身邊，對你說一些難忘和感激的知心話呀！

但不理解的人又會怎樣嘲笑我呢？我想，如果有一天，他們讀到我寫的這封信，也許會這樣說：“喲，都什么年代了？還情話綿綿的，真難受！”

而執(zhí)子之手，與子同行的各種歡樂又怎是他人體會得了的呢？

記得有一次，我靠在你肩頭喃喃地問：“你愛我什么？”

“不知道。”你這樣說。

我很驚訝！

你說：“真正的愛情是說不清楚的，說得清的就不是愛了，那只是一種語言技巧罷。”

“也許吧。”我說。其實我也不懂，不過事實又好像如此。

比如：我愛看你汗流浹背奔跑在球場上的身影，有時也愛呆呆地望著你拿著畫筆，站在一幅畫前裝模作樣的那份沉思;再比如，我愛看你慢條斯理，在同行們的面前陳述自己的藝術(shù)見解……

那時，你幾乎每個周末都會來看我，而我也習(xí)慣性地坐在校園里的那棵梧桐樹下等著你呢。

偶爾我們也去爬爬山，不為別的，只是靜靜地坐一會，感受一下居高臨下俯瞰全城的愜意。無聊的時候，我們就開始背詩，看誰的詩背得最多，于是你就一本正經(jīng)地誦讀起來：

終日昏昏醉夢間，

忽聞春盡強登山。

因過竹院逢僧話.

偷得浮生半日閑。

這是唐代詩人李涉的《題鶴林寺壁》。為此，我故將此詩洋洋自得地剝皮而吟：“偷得浮生半日閑，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學(xué)院逢君話，終日昏昏睡夢間。”吟畢，我掩面大笑。“‘君呢，指的就是某個人哦。”我故意把重音放在“君”字上。

你搖搖頭，無奈地笑了起來：“這……分明就是耍賴嘛。”

我“哼”了一聲，說：“‘冠軍的得主還得是我。”盡管后來，我以一首之差屈居第二。

我卻是這樣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每個時刻，往往在你離開后我還在獨自回味。或許這就是愛情吧？！原來愛的感覺就是身邊多了一個你，多了一個你就多了一份牽掛，無論現(xiàn)在還是將來，心里都有了一個依賴。因為，我知道，身后總有一個你在默默地關(guān)愛著我、呵護我、寵我！

還是在暑假的第一天，你終于答應(yīng)帶我一起去郊外寫生，那時，我競高興得像小孩子般地跳躍著。

那天，剛出了城，雨點噼噼啪啪下了起來，于是我從挎包里掏出一把小傘。傘下，我挽著你，你舉著傘，你整個地把我攬在懷里。置身于一片遠離喧囂的世外桃源，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我明顯感到了一絲涼意。

“冷嗎？”你問。

我搖搖頭：“有你在就不冷了。”

你笑了笑，把我攬得更緊了。

雨不停地下著，傘下，我們緊緊相擁，親密無間。

“我才不怕身上被澆透呢。”我說。

“哦？”你不解地望著我。

看你傻乎乎的樣子，我忍不住撲哧一笑：“傻瓜！有你溫暖的臂膀，就是再大的雨點也淋不著我呀！”說完，我踮起腳尖偷吻了你，那一刻，我不再感到羞澀了。

雨中，我們唱起了《在雨中》：

在雨中我送過你，

在夜里我吻過你。

興奮之余，我甩掉鞋子、光著腳丫在雨中一路狂奔，一路高歌：

在春天我擁有你……

身后的你一邊為我撿起鞋子，一邊焦急地拼命追喊著我：“秋萍一一秋萍一一”

回頭見你無可奈何又有些許狼狽的樣子，我?guī)缀跣澚搜詈筮@個瘋狂的舉動還是被你制止住了。

“嚴(yán)一一禁一一感一一冒！”說完，你心疼地把我重新攬入懷里。

我癡癡的望著你……那一刻，我們四目相對，沉默的瞬間，眼睛在說話。

然而，就在這些平平淡淡、真真切切，無需修飾卻又心有靈犀的日子里，為什么我就沒有發(fā)現(xiàn)，你偏偏競是一個朝三暮四的人呢？

3

楓：

我的信一連寫了好幾天，始終沒有把它寫完;我寫到哪里了？

哦，對了一一

你說，楓葉紅了的時候，要為我的生日開個Party，其實我那天只想和你一起度過。

可是，你卻“霸道”地說：“你的生日我做主！”

“不對！”我說。“我的生日我做主！”說完，我扮了個怪相。

你粲然而笑。

“那天，我不僅要送你鮮花，”你說，“我還要訂做一個有特別紀(jì)念意義的蛋糕。”

我說“那我一定要把你抹成個‘大花貓！喵一一喵一一”

你微笑著，并用手指輕輕點著我的鼻尖：“到那時，我肯定不會輕饒你。”

“我才不怕呢。”我說。“不過呢，你要親自為我點上生曰蠟燭，我要為我們的愛許一個‘愿！”

于是你深情款款地把我摟進懷里，嘴里不停地哼著：“Happy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You……”

你知道，為了這一天的來臨，我總是懷著期待的心情，愉快地迎接每一天的到來，有時越是想隱藏這種感情就越是被你迷糊。

楓，你曾說：“世上最浪漫的三個字，不是‘我愛你，而是‘在一起。”

可是今天，此刻，你又躲到哪里去了？

在這里要不要寫一下，我生日的那天是怎樣走進你那間小閣樓里的呢。

在那充滿油彩味的小屋里一一那滿墻掛著的架子上不時閃耀著畫面的、鮮明的色彩和那些大型的、輪廓分明的風(fēng)景畫以及一些兒童的頭像和可愛的習(xí)作……這一切又隨著新的記憶從四面八方展現(xiàn)在我眼前。

此刻，我陷入了沉思。

當(dāng)時，有個姑娘就坐在這間小屋子里獨自等著你呢。她手里漫不經(jīng)心地翻閱一本《人體素描》……

楓，那一刻，你逃避了我！

我來到門前，姑娘抬起頭來。不知怎的，一種莫名的惆悵刺激著我，與此同時，我?guī)缀跻庾R到自己的臉上已沒了任何表情。不過，我還是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進屋去。

“她是誰？干么一人坐在這里？難道……不不不，這不可能！楓有許多優(yōu)點。”不管我在心里怎樣反復(fù)勸慰自己，但最可怕的想法還是折磨著我。

就這樣，片刻之后，我開始默默地打量著她，想不到，此刻，她正目不轉(zhuǎn)睛地虎視著我，這使我異常感到驚訝！

瞧：她目光里有不能描繪的東西所存在;那眼神卻隱藏著一種暗淡的煩惱和嫉妒……不瞞說，她在吃醋！但我也并不比她輕松。

楓，你可以想象一下，為此，我是多么苦惱呢？我的自尊受到了損傷，于是，我就猜測著你逃避我的原因，無疑，一定是你心目中有了這個女孩的形象一一這個姑娘的愛！

哦，請別笑我癡愚。我想，你現(xiàn)在是最容易理解我當(dāng)時的心情的。

然而，就在你這間小屋里，我們靜靜地坐著，一句話不說，最初幾分鐘就這樣過去了。少頃，她站起身來，擺弄一下長發(fā)，然后頭也不回就氣沖沖地徑直朝門外走去……

她的一舉一動，故意矯揉造作的樣子，總之都是一種挑釁式的舉動。我目睹她的身影越發(fā)感到惱火，直到最后，我一遍遍call你，但你始終沒有回應(yīng)，于是我生氣地走了。

事情就是這樣。

在我生日的那天，我獨自拖著沉重的腳步徘徊在街上，我仿佛感到被拋入了無際的沙漠中，對你的一切以及這一變故的原因，我想了很多。如果說，沒有痛苦，那完全是假的，除非我從來就沒有真正愛過你。

裴多菲曾經(jīng)把愛情的價值比著和生命一樣高，只有深深愛過人的人才能理解這句話。偉大導(dǎo)師恩格斯二十歲時，曾經(jīng)歷了一次巨大的失戀的痛苦，在那次失戀之后，他曾在一篇文章里痛切地寫道：“在帶有個人色彩的痛苦中，還有什么樣的痛苦一一愛隋的痛苦一一更有權(quán)利向美麗的大自然傾訴呢？”

我想著，不知不覺來到了我們曾經(jīng)幽會的地方。那天，我在河濱柳林的湖畔下呆了很久，現(xiàn)在，我也說不出當(dāng)時的心情，也許是我故意要讓自己痛苦。

瞧：那左面的湖，右面的園，帆船入畫，石徑吟詩……“這里，是詩、是畫更是夢！”我對自己說。

漫步古樸清幽的亭園，攀越重重疊疊的瑤臺，眺望小橋流水，她太嬌嫩、太小巧，唯有匠心才留住她的真情！

微風(fēng)在低語，小林子里回蕩著音樂，你第一次吻我的時候就在這里。后來，你對我談到文學(xué)、談到事業(yè)，還談到自己的理想和未來的人生……

楓，那時，你談了多少Ⅱ阿？事實上，我是這樣年輕又愛幻想;我怎會不去幻想呢？因為，我總是愿意相信你而不相信我自己。可是，到如今，那每一處的草坪，那條石凳，已然只有你的身影在飄浮……

最初幾天，我整夜整夜琢磨這件事情，誰知道呢？也許我正花費許多精力想把你從記憶里面趕走，結(jié)果我怎么也辦不到。難道我們的感情真的要到這一步了么？不過我不希望這樣。

有時我竭力不去想你，但偏偏又在這個時候想起了你，你理解這種心情么？每當(dāng)這種古怪的念頭在我心里產(chǎn)生的時候，我就越發(fā)感到自己不能離開了你。為此，你就想象不到，我要花費多少心思呢？

曾幾何時，我徘徊在校園里的操場上，透過芬芳馥郁的葉簇，我依偎在那棵梧桐樹下異常感到空虛，沒有你，我的生活就顯得枯燥和無味。

你還記得婭婭么？

昨晚她來看我，她還是那樣大大咧咧，口無遮攔。于是我便和她談起了你，談起那位姑娘，她氣得立馬要去找你，但我阻止了她。

“王八蛋！”婭婭喊著說。“忘了他吧！秋萍，他不值得你這樣！”

說來簡單，談何容易啊！

只有那種不負責(zé)任的、放縱的和尋歡作樂的愛才不會留下真正痛苦的指紋呢。不，愛情絕不是那種無足輕重的東西，也許它可以轉(zhuǎn)移卻永遠不可代替！

后來我曾盼望你的懺悔，但你始終沒有來，于是我傷心了。可是，誰又能真正理解一個初戀少女的心情呢？哪怕只有一個也好啊！

親，請原諒吧！我的信寫得越來越?jīng)]有頭緒，因為，我想說的而最主要的還是沒有把它寫出來，但我現(xiàn)在又不得不把我所來得及想到的一切都告訴你，結(jié)果我的信寫得又長又亂。我自愧沒有生花妙筆，我不知你是否會把它堅持讀完？

4楓：

我這些信是斷斷續(xù)續(xù)抽時間給你寫下的，當(dāng)你讀到它時，但愿你隨時想到我的提筆。

現(xiàn)在，已是早晨，天完全亮了，黎明時的曙光已從窗外透進屋來。可是，我的信再也寫不下去，我的手在發(fā)抖，心在激烈地跳動！

但，你知道么？

昨夜，我通宵未睡，緊握著筆的手艱難地在這疊信箋上一字一句的……

這里，有我的歡樂，也有我的痛苦……整整一個晚上，累了，我也硬撐著，直到最后片刻，東方發(fā)白，一顆真摯、火熱的心仍在為你燃燒，為你跳躍！

可是，那位姑娘是誰？干么她要這樣？雖然回首往事是痛苦的，但你必須回答！

哦，請等一下一一

此刻，有人突然敲響我的房門，于是我這封信不得不暫時中斷了。

幾天來，我懷著、懷著被一突如其來的事件擊碎了心……現(xiàn)在，我不得不為我們的突然分離，感到萬分痛苦！

親愛的！我想你、念叨你、給你寫信……你聽見了么？

不！我不想再寫這封信了;我想把它撕掉重新寫一封……但經(jīng)過再三考慮，我決定還是把它堅持寫下去，即使它無法投遞，我也要把它塵封在心底。盡管那些美好時光在記憶的蒼穹下已經(jīng)永恒，但永遠是從那個早晨開始。

窗外，落葉飄零，秋意正濃。

一周前，當(dāng)我這封信還在案頭上靜心梳理時，走廊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聲音像是你，這樣熟悉，又那樣陌生。

不，這不可能是你！我想，你也許不會再來的。“可是，一大早會是誰在敲門呢？”我想著，管他是誰，我決定先打開門。

我面前站著一位姑娘？我奇怪地望著她，很快，我認出了她。

“請原諒，”她說，“一大早就來打擾你。”

“你有事？”我問。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她這樣說，聲音顯得親切而誠懇。

但我很尷尬。

“我想，如果沒有弄錯的話……”她說，“你就是秋萍吧？！”

我點點頭。

“認識一下，我叫N妮。”她說著，熱情地把手伸給了我。她的平靜的聲調(diào)和關(guān)切的目光把我的激動抑制住了。

“哦，請到屋里坐吧。”我和藹地拉起她的手說。

于是N妮走進屋來。

我看到，這一切并非當(dāng)初與她在你那間小閣樓里初次碰面的情景，我心里也很高興。

N妮一點也不像別的姑娘，她坦率而誠實，剛一坐下她就說：“對不起！秋萍。之前，我不知你是楓哥的女朋友。”說完，她把頭垂了下來。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給她倒上一杯水。

“謝謝！”她抬起頭來。

我們彼此面對，坐在窗前。

“其實我是一個人體模特。”她這樣說。“在美院我就和楓哥合作過好幾次。坦白地說，我很喜歡他的繪畫風(fēng)格，當(dāng)然更欣賞他的人品。”

說到這里，她羞澀地看我一眼，我迎視她的目光，面對她的坦率，我感到驚訝。

“不過請別誤會。”她解釋說，“前不久，楓哥計劃舉辦一個畫展……”

“這我知道。”我說。

“所以楓哥準(zhǔn)備邀我合作幾幅作品。”她說，“那天，我是特意去找楓哥洽談合作事宜的。想不到預(yù)約好的時間，我卻睡過了頭，去時，楓哥已不在畫室。但我估計他走得不遠，因為他房門尚未鎖死，于是我決定等他一會，這不，剛坐下不久你就來了。當(dāng)時，我還以為你是楓哥另邀的模特呢，所以，一氣之下……”

不知怎的，N妮還未說完，眼圈一下就紅了，

我驚詫地緩緩站起，小心翼翼地走近她。

“你……怎么了？”我輕聲問道。

她沒有說話，只是把頭扭向一邊，眼眶漸漸噙滿了淚……我一動不動地張著嘴，惶惑地望著她，心里突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這時她扭回頭，幾乎語不成聲地說道：“直至昨天，我……我遇見同行的姐妹才知道，那天……楓哥……”她抽泣起來。

“他怎么啦？”我喊道。

“楓哥……他……騎著一輛摩托車去了花店……”她說，“后來，再去郵局的路上……”

“郵局？……”我不解。

“是的。”她哽咽道。“可能是車速太快，不幸發(fā)生了一起較大的車禍……”

“啊？！……”我驚叫一聲。

“據(jù)說，楓哥……”她哭了起來。

“他到底怎么了？”我瘋了似的一把抓住N妮。“你快說呀！”

“楓哥……他……他走了。”她哭訴道，“他在臨終前，手里還緊緊捏著一張未寄出的明信片……”

一切發(fā)生得是這樣的突然和意外！

我一下感到天旋地轉(zhuǎn)，血液倒流，好在N妮攙扶著我，于是我踉蹌地癱倒在藤椅上，在我的重壓下，它似乎也在悲涼地哭泣。

“郵局、明信片;明信片、郵局……”我反復(fù)念叨著，嘴唇不停地顫栗，淚水像泉水般地一下涌了出來。

我想哭，不一一我還想喊！

這時N妮抱住了我，我痛哭、掙扎，拼命想掙脫，但都無濟于事，因為N妮把我抱得更緊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我漸漸緩過神來，她才從挎包里掏出一封信函：“這是同行們在整理楓哥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的。”她抹著淚說。“我感到有必要給你送來，因此，我一大早就打聽著找你來了。”

我顫抖地接過它。盡管紙張已經(jīng)破損，字跡有些模糊，但那每一筆勾勒，那一抹血跡，卻讓我痛不欲生。

信是這樣寫的一一媽媽：

今天是秋萍的生日，我特意為她買了鮮花和蛋糕。下個學(xué)期，待她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打算和她訂婚。

楓兒

1999年秋

作者簡介：角落（原名王明），貴陽人。民革黨員。曾在《貴州政協(xié)報》從事新聞編輯、記者工作，發(fā)表過文學(xué)作品。這篇書信體小說原名為《一個初戀少女的信》，原載《唐山文學(xué)》雜志2018年7期，后《鴨綠江》雜志2020年4期轉(zhuǎn)載時改為《哭泣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