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家何翔宇在柏林的工作室寬敞而明亮,藝術作品與現實生活的痕跡在不經意間交錯互融,時刻形成僅屬于他的互文關系。
2015年,藝術家何翔宇搬到了柏林東邊的工作室。這里原本是一個完全開放、幾乎沒有隔斷的住宅,可以讓何翔宇按需求來調整功能的分區,與他的工作方式很契合。安置了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機場候機室的椅子,也有渡邊力改良的溫莎椅,何翔宇在這里創作、試驗,也在這里辦公、接待朋友,在“非工作日”也會偶爾過來放空。他也曾在這里小住過,和未完成的作品待在一起是一個消化和推進的過程,常常會有新的東西產生。只不過最近疫情讓整個柏林平靜了不少。
何翔宇的家和工作室之間是步行可達的,他喜歡在家做飯、和家人相處,同樣也愿意在固定的時間去工作室。這種“步行可達”的彈性程度,與他作品中熟悉而陌生的檸檬繪畫、黃金雞蛋托有些異曲同工,讓他可以在創作和日常生活之間劃一條并不涇渭分明的界限。何翔宇對作品的思考隨時隨地都在發生,這幾乎是一種本能,就像隨時隨地產生的感官體驗一樣。
感官是何翔宇創作的起點。從視覺、聽覺、觸覺到對時間和平衡的把握,現代醫學對感官的認知已經擴充到20余種,中國人在修辭中講通感,是因為在認知物的過程中,往往有著復雜的審美感受。2012年,何翔宇曾移居美國匹茲堡,陌生的語言環境使他無法脫口而出交流的話語。在不適感的驅動下,他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口腔結構與以英文為母語者之間的差異。他開始每天用舌頭觸碰上顎,感受口腔的存在,用紙筆記錄舌頭在嘴里的觸感,由此開啟了自己的“口腔計劃”。
在“口腔計劃”之前,何翔宇曾經把127噸可口可樂熬成數噸殘渣,又用2年的時間制作了一架2噸重的皮坦克。從宏大的作品形態突然轉向探索這個看不見卻控制著聲音、語言和表達的身體器官,這令很多人意想不到。何翔宇認為,輕的形式可以有很重的內核,反之亦然。“形態和材料之間是動態的關系,它們天然地互相聯系、彼此造就又彼此限制,但我要做的就是打破和重組它們之間的天然聯系。”
何翔宇用過一些貴重的材料,比如黃金,但很快從表層的感官刺激中回歸物的質樸。“大多數項目的開始都是非常感性和直覺性的,”何翔宇說,“但直覺并不是什么超自然的神諭,而是一系列邏輯分析發生在一瞬間產生的結論。”
“檸檬計劃”同樣也有一個感性的開始,是來自“口腔計劃”的分支。特別之處是在項目進行到中間時,何翔宇感到需要更多學科知識來支持,在文獻研究方面做了深入研究,用一本《Yellow Book》來闡明整個項目的框架。
“語言并不是交流的唯一方式,”這是近些年的生活經歷給何翔宇帶來的感觸,“語言差異也不是溝通中最致命的隔閡。”在此意義上,“檸檬計劃”在突破了語言、文化、時間、空間、學科、思維方式等區隔的同時,建立了一個對知識的全新理解方式的嘗試:“檸檬”和“黃色”是兩個極為普通的事物與概念,簡單到不需要語言,只需要圖像,任何人都能明白它們是什么。但是由它們發散出的事件和觀念所構建出的是非常錯綜復雜的圖景,就好比任何一個人看到完全相同的一種黃顏色時,情感反應、聯想到的事物都會是完全不同的,而其原因與觀者的成長、接受的教育、文化背景、生理狀態等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檸檬計劃”嘗試做的就是以兩個點揭示出這樣一張網,而何翔宇作為藝術家,也持續以作品發聲,讓我們重新審視所有看似日常的觀念背后所存在的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