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高院一起案例看用餐時間是否計入工作時間

楊 陽

青島大學法學院，山東 青島 266071

一、基本案情

2011 年2 月12 日A 企業與任某訂立書面勞動合同，合同期限為2011 年2 月13 日至2014 年3 月31 日。勞動合同約定A 企業實行標準工時制，即每日工作不超過8 小時，每周工作不超過40 小時，每周至少休息一日。勞動合同第十三條第二款還約定，《A 企業員工手冊》作為勞動合同附件，與勞動合同具有同等效力。2011 年2 月17 日任某在《員工手冊確認書》上簽字，確認已收到《A 企業員工手冊》。任某系與A 企業建立的勞動關系，其工作地點為A 企業某分店。

任某于2012 年7 月23 日向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向A 企業及其分店主張：1、補發2011 年至2012 年國家法定節假日加班工資1174.34 元；2、補發2011 年3 月至2012 年5 月之間休息日加班工資11216.09 元。

本案作為為數不多的經歷了勞動仲裁、一審、二審、高院提審、最高檢抗訴最高院再審所有訴訟階段的勞動爭議案件，標的額并不大，但是其中存在的法律問題值得我們思考和探討。該案一審法院、二審法院和省高院均未支持任某休息日加班工資的請求，但是最高人民法院再審認為：關于上班時間。根據雙方當事人在法庭上的陳述，可以確認任某每周工作時間為6 天。關于每天工作時長，雖然A 企業主張排班表只是一個工作計劃，不能根據排班表認定具體工作時間，但A 企業并未否認每個班次的工作時間。A 企業認為工作時間段中包含了1.5—2 個小時的用餐時間，每周的工作時間也沒有超過40 個小時。但在排班表上面并沒有標明用餐時間，也沒有用餐時間增加工作人員的安排，電子考勤卡也沒有用餐時間刷卡記錄，顯示職工輪換用餐的情況，且用餐期間的工作任務是由其他人承擔，每個人的工作任務并沒有因用餐而減少，所以A 企業關于扣除1.5—2 個小時用餐時間的主張不能得到支持。據此可以認定，任某每周的工作時間為6 天，每天工作8 小時。對每周超出法定工作時間的天數，應視為休息日加班。據此，最高法院連撤了三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支持了任某關于休息日加班的請求。

二、分析

關于工作時間制度法律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規范，一是工時制度，即標準工時制、綜合計算工時制、不定時工時制等，二是休息休假制度。

（一）工時制度

工作時間是指依國家法律規定職工完成其本職工作的時間，工作時間一般以小時為計算單位，包括一晝夜內工作的小時數（工作日）和一周之內工作的天數和小時數（工作周）。關于工作時間的立法，根據我國《勞動法》、《關于修改<國務院關于職工工作時間的規定>的規定》和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我國現行的工作時間制度主要分為以下幾種：

1.標準工時

標準工時是指由國家法律規定，在正常情況下，一般勞動者最高的從事工作的時間。標準工時制度是其他工時制度的計算依據和參照標準。我國的標準工時立法隨著我國社會經濟的發展、就業狀況的變化有逐步縮短的趨勢。在相當長時期，我國一直實行每日工作8 小時，每周工作48 小時，即每周工作6 天的標準工作時間。《勞動法》頒布以后，根據該法第36 條的規定，國家實行職工每日工作時間不超過8 小時，平均每周工作時間不超過44 小時的工時制度。1995 年，國務院又發布了《關于修改<國務院關于職工工作時間的規定>的規定》，再次縮短了工時的標準。按照《規定》，我國的標準工時是：日標準工時為8 小時，每周標準工時為40 小時。

2.綜合計算工時

綜合計算工時是指針對因工作性質特殊、需連續作業或受季節及自然條件限制的企業的部分職工，不以日為基本單位計算勞動時間，而以周、月、季或年為周期綜合計算勞動時間。綜合計算工時制度適用于特定的工作人員，實行此工時制度需按程序向勞動部門辦理審批手續。

3.不定時計算工時

不定時計算工時是指由于生產特點、工作特殊需要或職責范圍的關系決定其工作時間無法按照標準工時衡量的職工的工作時間。不定時計算工時制度的基本特點是職工每日沒有固定工作時數的限制，有時長于標注工作日，有時短于標準工作日。不定時計算工時制度適用于特定的工作人員，實行此工時制度需按程序向勞動部門辦理審批手續。

（二）休息休假制度

有工作時間制度就會有休息休假制度。休息時間是與工作時間相對而言的，兩個是相互獨立的概念。休息時間是職工按法律規定不必從事生產和工作，而由自己自由支配的時間。換言之，工作時間之外的時間都屬于休息時間（廣義的休息時間）。它包括狹義的休息時間和休假兩種。狹義的休息時間包括職工的工作日內的間歇休息時間、工作日之間的休息時間和工作周之間的休息時間等。

1.工作日內的間歇休息時間

工作日內的間歇休息時間是指職工用餐和工間休息的時間。依據職工生理規律和習慣，職工應在工作4 小時后有一次間歇休息時間。間歇休息的長短因工作崗位和工作性質的不同而有不同。有些單位實行工間操制度，即在上午和下午各4 小時的工作時間中間規定20 分鐘的休息時間，一般在工作2 小時以后開始，這種工間操時間和間歇時間不同，計入工作時間。

2.工作日之間的休息時間

工作日之間的休息時間是指職工在一個工作日結束至下一個工作日開始之間的休息時間。《勞動法》規定了工作日之間的休息時間，即職工每日工作時間不得超過8 小時。實行輪班制的企業，其班次必須平均輪換，并且不得使職工連續工作兩個工作日。

3.工作周之間的休息時間

工作周之間的休息時間，是指職工連續工作一周后應當享有的休息時間。國家機關、事業單位實行統一的工作時間，星期六和星期日為周休息日。企業和不能實行統一的工作時間的事業單位，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靈活安排周休息日。但職工在一個工作周內，至少應當有一整日以上的休息時間。

（三）用餐時間和工作時間的關系問題

從勞動關系的從屬性角度看，在勞動關系建立之后，勞動者和用人單位在職責上則具有了從屬性關系。用人單位作為勞動力使用者，要安排勞動者在組織內和生產資料結合；而勞動者則要通過運用自身的勞動能力，完成用人單位交給的各項生產任務，并遵守用人單位內部的規章制度。這種從屬性的勞動關系具有很強的隸屬性質，即8 小時工作時間之內職工與用人單位之間存在隸屬關系，工作時間之內職工受單位的管理和支配，而工作時間之外的休息時間（包括用餐時間和工間休息時間）由職工自己自由支配。工作時間為標準工時的前提下，對于“用餐時間是否計入工作時間”這一問題，從理論上講，如上文所述，用餐時間應該屬于休息時間，而休息時間和工作時間是兩個獨立的概念，工作時間是工作時間，休息時間是休息時間，二者不存在包含關系。如此看來似乎可以得出結論，用餐時間應該不計入工作時間，其實不然。對于這一問題，與職工的工作性質是密不可分的。國家沒有法律明文規定職工中午用餐時間必須計入工作時間，因此這一問題存在較大爭議。但是我們不能一概地認為用餐時間必須計入工作時間或者不計入工作時間，應該辯證的看待，需要區分不同情況。

“朝九晚六”是現在非常常見的一種工作時間安排。上午九點上班，晚上六點下班，期間一共九個小時，中午用餐休息去除一個小時，正好八個小時，一周工作五天，一共工作四十個小時，完全符合國家有關標準工時的規定。如果企業存在間歇休息時間，既有用餐時間又有工間休息時間，即午休時間，勞動者可以自由支配，比如辦公樓的員工，在中午間歇時間內可以外出用餐、逛街，或者午休等等。這樣的用餐時間原則上就屬于法定工作時間以外職工自行支配的休息時間。對于這種情況，用餐時間肯定是不計入工作時間的。但是現實生活中并不是所有的單位都像“朝九晚六”工時一樣，用餐時間不計入工作時間。有的單位只有用餐時間，并沒有吃完飯之后的午休時間，那么這種情況下的用餐時間是否計入工作時間呢？有些單位由于特定工作崗位的性質，勞動者在用餐時間段的自由支配度很低，比如生產工作不容間斷、當班員工在工作中用餐等，此類短暫中斷的用餐時間如被約定或者規定為休息時間，有可能就會被認定無效，這樣的用餐時間就應當算作工作時間。江蘇省勞動和社會保障廳于2000 年10 月8 日發出的《關于對企業職工三班制工作時間有關問題請示的答復》中對這一問題有所涉及。江蘇省勞動和社會保障廳認為在工作不容間斷的企業，短暫中斷的用餐時間應算作工作時間。此文件具有一定的參考性，用餐時間是否計入工作時間是與用人單位的工作崗位、工作性質相關聯的。

在本案中，筆者認為其中的一個關鍵點就在于任某的用餐時間是否應計入工作時間，最高人民法院認為A 企業排班表上未標注用餐時間，電子考勤卡也未有用餐時間刷卡記錄，所以任某每天的工作時間不應扣除用餐時間，支持了任某關于休息日加班費的主張。筆者認為，A 企業和任某之間的合同沒有對這一問題作出明確約定，《A 企業員工手冊》中也沒有規定，而從A 企業對任某工作的要求以及任某的實際工作情況來看，任某在用餐時間很短，并且在其用餐時間段內并不能完全自由地支配這段時間，基于A 企業工作存在一定的特殊性，可能需要不間斷工作，即只有用餐時間，沒有午休時間，那么該用餐時間就應當計入工作時間。筆者贊同最高人民法院的觀點。

三、總結

用餐時間不限于午餐時間，是否應計入工作時間，對于這一問題本身法律沒有明確規定，所以用人單位與勞動者應當對于用餐時間在合同中作出明確約定，或者用人單位可以根據本單位的工作崗位性質在規章制度中加以規定，并告知勞動者。對于需要不間斷連續工作的崗位，用人單位應當合理安排工作班次，注意核定勞動者的工作時間總量，慎重處理。一旦發生爭議，如果有相應的證據支持，用人單位可能要支付勞動者因延長工作時間而產生的加班費或者休息日加班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