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淳惠
科學傳播的發展可以分為三個重要階段,從大眾意識科學(public awareness of science)走向大眾理解科學(public understating of science)再到大眾參與科學(public engagement of science)。[1-2]早期科學傳播主要從科學缺失模型(Deficit Model)角度出發,長期關注如何將科學知識正確傳遞給公眾的問題,認為公眾之所以拒絕新科技,主要是由于科學知識不足所造成的。[3]
然而,現實狀況下發現政府每年投入大量資金推動科普活動的成效是非常有限的,科學缺失模型(Deficit Model)備受質疑。[4]許多實證研究也都證明公眾的科學知識與科學態度之間沒有必然的正相關關系,科學缺失模型備受批評。[5]顯然,影響公眾接受新科技的因素不止有科學知識一個變量。在科普過程中,除了傳播科學知識外,還需要考量其他影響因素。
因此,學者開始關注公眾的心理反應。Davenport 和Prusak認為提升知識有效的流動,最重要的關鍵因素就是信任,因為公眾在社會活動中交換或分享知識,全要看知識提供者是否值得信賴,唯有公眾對知識來源信任,才會降低不安全感,進而接受知識觀點。[6]
由于公眾缺乏對生物科技的了解,因此公眾會傾向依賴社會權威,信任科學專家,來降低科學和風險管理決策的復雜性。[7]“信任”成為影響公眾接受科學和技術的重要影響因素,尤其在預測公眾對轉基因態度時,更是扮演重要角色。[8]
在轉基因議題上可以看出國內民眾對于科學家的信任感逐漸降低。公眾對于轉基因技術存有懷疑與不信任,強烈的不信任感源于科技發展與社會問題。國家經濟快速發展伴隨而來的是貧富不均與知溝(Knowledge Gap)等社會問題,社會資源長期被精英階層控制,資訊的不對稱更是加速民眾的不安全感。因此,當科學發展成為社會爭議性話題時,甚至迫害到民眾的生存問題,公眾更容易將不安全感轉化為對精英、政府制度的不信任,導致“反專家”“反精英”“反知識”的意識形態盛行。
本文試圖從社會信任的大框架下來看轉基因技術被公眾接受與拒絕的原因,并分別從下列對于信任的概念化定義來分析:(1)信任轉移:社會變遷影響了公眾對于信任的轉移,從過去的群體信任發展到體制信任,互聯網的發展更帶動了分散式信任;(2)信任赤字:在轉基因議題上對政府、企業或社會缺乏信任,影響相關政策技術無法推行;(3)網絡發展造成的信任破壞;(4)最后,本研究將聚焦信譽(Reputation)與信譽資本,討論重建信譽資本的可能方法。
科學技術的發展改變了社會結構,也產生了許多新的社會問題,尤其在爭議性科技議題上,如核能、疫苗、轉基因與納米技術等。社會信任直接影響公眾對爭議性科技的接受度。人們的“信任”并未隨著科技、社會發展消失,而是轉移了。Botsman在《信任革命》一書中說明人類的信任經歷三個階段,分別是地方式信任(Local Trust)、體制式信任(Institutional Trust)與分散式信任(Distributed Trust)[9]:
第一階段是地方式信任,人們住在小型地方社群范圍之內,社群里彼此認識,信任存在于小型、地方社群的成員之間,信任的影響力是以人為核心,信任特定的人員如家人、朋友、同事等;對于群體的信任較常發生在自然人之間,指的是人與人交往中所建立起來的情感聯系。
第二階段是體制式信任,這是一種經過中介的信任,透過各種合約、法院和企業品牌,把商業從地方性的交易釋放出來,為有組織的工業社會建立必要的基礎,體制式信任是以機構為核心,信任被少數人所操縱,而這群人大多是社會的領導者、精英、專家或者權威人士,譬如相信銀行會保護每個人的存款、政府執法公正等。Botsman的體制式信任相同于制度信任概念。
制度信任存在于抽象的關系中,依賴于環境制度。[10-11]張苙云將“制度信任”分為三個維度:制度的運作能力(competence)、代理倫理(agency)和救濟效力(hazard remedy)。[11]第一個維度,制度的運作能力:在于評估能力是否足以堪大任,就個人而言,指的是能否勝任某一角色或職位。從制度來看指的是制度是否有能力執行所托付的職責;第二個維度,代理倫理:行動者能否以公平和正義原則來堅守職務,是否可以善盡代理人的職責,以委托人的利益為最優先。代理倫理的評估和行動者的操守有關,例如:濫用權力、非法利益輸送、偏袒特定團體或個人的利益等;第三個維度,仲裁與救濟效力:這是和社會正義有關,指的是個人與個人、個人與法人或是法人與法人之間爭議的仲裁能力。當代理人和委托人之間產生沖突對立時,仲裁制度是否能公平處理。[11]
信任產生的過程中,有兩個重要因素:依賴(reliance)和風險(risk)。部分學者認為,大部分的公眾沒有足夠的科學知識可以判斷轉基因技術的風險,因此,必須依靠科學家所提供的研究,透過政府機構和專家的安全評估,來輔助公眾對轉基因技術的風險做出判斷。
因此,公眾對于科學家的信任以及政府單位的“制度信任”,則成為影響公眾對轉基因態度的重要心理變量。公眾對于制度的信任,正好可以填補公眾對于轉基因知識不足的空白,借助對科學家和制度的信任,來協助公眾支持新科技發展。[12]Anderson等人的研究也證實了,公眾對于新的科技和新技術的支持度,和信任因素有相關性。[13]
Peters等人針對美國公眾做調查,研究發現美國公眾的政府“信任”對態度起到顯著的正向影響。[14]此外,美國公眾對科學權威的尊重,在轉基因的態度上,發揮了核心作用,也造成當美國公眾在遇到新科技的問題時,會傾向以科學原理角度來分析,尋求理性和科學的途徑來解決問題。[15]然而,有研究證明,信任并不能影響公眾對轉基因的態度。[16]
第三階段是分散式信任,仍處于嬰兒期,指的是人與人之間橫向流動的信任,透過網絡、社交平臺和互聯網系統來運作,如支付寶、滴滴打車、優步(Uber)、愛彼迎(Airbnb)和比特幣等都是透過網絡平臺來建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9]信任轉移并非指過去的信任形式被取代,而是新形式的信任變得更具主導力與影響力。舉例來說,在科學議題上公眾仍然繼續依賴數百年來的地方式信任,相信科學家群體的研究結果,但在互聯網快速發展后,可能會更加依賴新媒體平臺所提供的資訊,把它當作參考依據與信任來源。構成分散式信任的三個必要條件,包括信任新思想、信任平臺以及信任其他人或機器人。
在信任轉移的過程中,人們的信任從過去的垂直流動轉變為水平流動,過去公眾的信任是垂直往上流向機構或組織,公眾相信社會組織中仲裁者和規范者所訂定的條例,并依法遵循;相信專家的科學研究,將權威意見視為重要參考因素;相信監督者對于破壞體制的人會給予懲罰。
然而,現今社會所面臨的挑戰是如何在新時代建立信任,以及在失去信任時該怎么辦,當信任不再集中在專業群體上,而是分散在各個新媒體平臺或者是其他非專業意見領袖時,甚至是謠言與假新聞,社會整體的信任又會走向一個怎樣的狀況。過去看重群體信任與體制信任,當社會出現失信問題時,可以由專家、政府或組織來負責,維持社會秩序,但是現在走向分散式信任時,誰又該對失信問題負責任,是平臺還是平臺中的個體?公眾的信任感在現在社會也存在著平行流動,有時候流向家人、朋友、專家,有時候流向電腦程序或機器人。信任已經出現變化,舊日的權力來源、專業知識和權威,不再握有一切王牌或掌握叫牌權。
相信科學權威會直接影響公眾對科技政策的支持。信任科學是科普推廣工作中的重要基石。信任是動態的心理狀態,公眾對于制度與群體的信任感會隨著事件的發展而變動,信任是脆弱的社會關系,容易受到謠言與負面事件的影響。在轉基因議題上,公眾對于地方式信任、體制式信任與分散式信任的信任斷裂源于以下幾個重點事件:
(1)2002年綠色和平組織公布雀巢部分產品中含有轉基因原料。2002年綠色和平組織私下檢驗超市中的雀巢商品,并發現雀巢在中國大陸地區銷售的6種食品中含有轉基因成分。這是轉基因議題首次進入公眾視野。綠色和平組織強調應保護公眾的“知曉權”,將轉基因產品的“選擇權”交給民眾,因此要求對轉基因相關產品進行標示,政府必須扮演好監管角色。雀巢隱匿轉基因成分的行為,引起公眾對于食安問題的關注,隱匿的舉動也讓民眾對轉基因食品有負面想法,綠色和平組織借此次的調查結果來影響民眾對于轉基因食品的廠商與政府監管制度的信任感。
(2)2004年《南方周末》刊登《轉基因稻米:13億人主糧后的利益懸疑》。文章直指科學家因個人利益而力推轉基因水稻的產業化。綠色和平組織經過調查指出,種植轉基因作物,受益最大的不是農民,而是科學家和生物公司。轉基因技術具有專利權,科學家和生物公司掌握著專利,將獲取巨大的商業利益。文章以現行的轉基因棉花為例,指出科學家以專利入股民營公司獲利,認為轉基因稻米如果商業化,最后得利的是科學家與其相關公司,并非農民。此外,綠色和平組織更質疑國家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委員會(安委會)對于轉基因審核的公平與公正性,因為由58人組成的安委會中,有三分之二是轉基因科學家,其中里面許多人是正在申請專利和申請專利通過者,環保和食品安全方面的成員非常少,只有幾個人。該報有別以往轉基因內容新聞,出現框架轉向現象,從過去科學探討、轉基因食品安全問題轉向科學家利益與監管部門的管理能力上,從陰謀論角度來看待科學家的研究動機與利益,監管部門的不中立,導致許多公眾更加排斥轉基因水稻的商業化政策。此事件也呼應了前述制度信任中第二個維度所提及的“代理倫理”,即科學家能不能遵守公平正義原則,在轉基因食品的監管過程中,以全國民眾利益為優先,不受市場利益所影響,堅守道德操守。
(3)2012年湖南黃金大米事件。2012年美國塔夫茨大學湯光文在《美國臨床營養學雜志》發表黃金大米研究論文后,立即被綠色和平組織批評,指出該研究違反研究道德,利用兒童進行實驗,在兒童不知情的狀況下食用轉基因大米。報道框架又一次聚焦政府監管問題,轉基因議題也轉向道德倫理與誠信問題。黃金大米人體試驗的事件爆發后,更是重挫公眾對于科學家的信任,公眾質疑科學家濫用權力,違反倫理道德,在民眾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試驗研究。
(4)2014年央視《新聞調查》追查轉基因大米(BT63轉基因水稻事件)。BT63轉基因水稻是由華中農業大學生命科學技術學院所研發的專利。BT63水稻具有抗蟲特色,并在2009年獲得了轉基因生物安全證書,但沒有得到商業化種植的許可。然而,2014年4月央視記者在武漢的一家大型超市購買市售稻米,隨意采樣5包,結果發現其中有3包含有BT63基因。隨后,農業部發表聲明,BT63改造水稻經過10年以上驗證,目前只通過安全認證,但最終的商業銷售認證還未通過,并不準許市售,售賣者皆是非法。此事件再次引發民眾對于食品安全的擔憂和監管部門的執法效力。
(5)2014年崔永元赴美國考察拍攝轉基因紀錄片。崔永元為了解轉基因食品在美國的狀況,在2013年12月8日到12月18日期間,走訪美國的洛杉磯、圣地亞哥、芝加哥、斯普林菲爾德、西雅圖、戴維斯6個地區,對專家和民眾進行了有關轉基因食品的訪問。2014年在微博發表赴美國考察轉基因的紀錄片,紀錄片內容帶有強烈主觀意識,直指美國人害怕轉基因食品且拒絕食用轉基因食品,甚至認為食用轉基因食品會引發其他疾病。影片內容混謠了轉基因食品安全與疾病的相關性與因果性,影片直指轉基因食品對人體可能造成的傷害。紀錄片視頻迅速在微博中被轉發,三個月內收到了20572人次“點贊”,超過22000次的轉發,在10562條評論中,有90%以上的人支持崔永元的觀點,并質疑科學家和政府在推廣轉基因技術背后的原因。[17]崔永元拍攝的紀錄片無疑增加了公眾對于政府發展轉基因技術的疑慮,對于轉基因技術的討論也從過去的食品安全上升到國家發展、利益陰謀論上。
(6)2018年賀建奎“基因編輯嬰兒”事件。南方科技大學副教授賀建奎在2018年宣布針對一對雙胞胎進行基因編輯,將嬰兒的基因(CCR5)進行修改,讓她們出生后能天然抵抗艾滋病病毒HIV。此事件迅速激起軒然大波,震動了中國和世界,更傷害了科學家形象。賀建奎的個人行為嚴重違反科學倫理,破壞國際公約。此種做法深深影響公眾對于科學家與科學權威的信任,也影響公眾對于轉基因與基因編輯技術的信任。
回顧過往的轉基因爭議事件,可以發現轉基因的負面事件會對地方式信任與體制式信任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在地方式信任的發展過程中,發現公眾對于科學權威存在信任真空現象,信任真空是指因為對傳統專家、領袖和精英缺乏信任而產生的空間,這種缺乏信任會使惡意者有機會乘虛而入,破壞原有的信任結構。信任科學家的公眾,認為科學家會憑自身的專業知識和素養,做出正確且符合公共利益的決策;反之,則以政策陰謀論的角度,來質疑科學家在公共政策背后所考慮的私人利益。公眾對于政府的制度信任,是決定人們對各種潛在風險性技術的態度的主要因素。[18]以轉基因作物為例,公眾對政府風險管理的信任程度與風險判斷具有高度相關性。[19]
轉基因技術在不同國家有不同的發展,公眾對轉基因的態度也有所差異。2003年美國民調公司Pew調查結果顯示,83%的美國人相信美國監管機構食品與藥品監督管理局(FDA)對轉基因安全所做的結論。Bonny研究指出,對比德國,制度信任更能決定美國公眾在轉基因議題上的態度。[20]歐洲成為轉基因議題爭議性激烈的地區,這和歐洲媒體的轉基因傳播有直接關系,包括媒體對轉基因風險報道、對政府監管部門的不信任、對科學家立場的質疑等。
社交媒體提供公眾一個自由分享、評論的平臺,降低信息搜索的成本。社交媒體逐漸成為公眾獲取新聞資訊的主要渠道,進而取代傳統媒體的地位。根據美國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統計,在2018年利用社交媒體獲取新聞的比例在統計上顯著超越報紙(16%)達到 20%,平均來說有五分之一的美國成人習慣通過社交媒體如Facebook、Twitter、Snapchat等來獲取新聞信息。[21]
2016年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后,也讓各界開始關注社交媒體中的假新聞事件與假新聞傳播的相關研究。2018年《科學》雜志研究指出,假新聞傳播速度是真實新聞的6倍,且被轉發的概率比真實新聞要高70%,傳播范圍更加廣泛。其中,假消息的信源相對較少,往往是從幾個個別用戶開始,但引發討論和轉發數量卻很驚人,可達成千上萬;真實新聞的信源多,但平均都在1600名用戶以下。[22-23]假新聞帶來的社會影響確實不可忽視,尤其在科技發展的議題上,確實充斥許多虛假信息,并影響公眾的態度。
“分散式信任”強調透過網絡、社交平臺和互聯網系統來建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公眾可以通過對“平臺”的信任,來省去事實查核的過程。但是如果平臺未盡到事實監督的責任,則會直接破壞公眾對于平臺的信任,任何一則虛假信息都足以摧毀平臺辛苦建立起來的分散式信任。虛假信息的傳播者利用公眾對于平臺的分散式信任來散布假新聞,讓公眾信以為真,如微博、微信公眾號,甚至新聞門戶網站等,不乏科學謠言,轉基因技術更淪為謠言的重災區,在許多平臺上都能搜尋到有關轉基因議題的錯誤信息。
互聯網中科學類的假新聞傳播確實會擴大科學的不確定性,也會影響公眾對科技的風險感知,降低對平臺的分散式信任。Nyhan和Reifler研究發現,假如美國疾病管制局在網站上澄清流感疫苗會導致發病的謠言,雖會讓民眾比較不再相信那些謠言,但同時卻會讓本來就擔心疫苗副作用的人更不想打疫苗。[24]
在后真相時代,社交媒體上泛濫的假新聞議題更容易發生于爭議性事件中,尤其是爭議性的科技類信息,因為公眾對于新科技的社會發展不了解,和科技發展所帶來的風險不確定性,擴大了公眾對于風險的負面感知。科學謠言、假新聞正是在這樣的狀態下誕生的。社交媒體的特性對分散式信任產生的影響包括下面幾點:
平臺算法推送的基本原理是分析用戶的平臺使用數據資料,包括點贊、轉發和評論等行為。舉例來說就是將這些用戶行為的數據賦值,給予對應的分數并根據這個數值判斷,決定新聞信息是否能成為向該用戶推送的熱門新聞。
過去新聞媒體的推送是取決于新聞室的編輯,但社交媒體時代則是交由“算法”來決定,這也衍生出許多問題,包括由人工智能系統向公眾推薦的新聞是基于哪些標準與評判價值,公眾并不清楚平臺的推送機制,這也變相給了平臺、傳播者或利益團體機會,因為他們可以決定公眾通過平臺所看到的“真相”,甚至可以操控輿論的風向,如公眾在微信公眾號、微博的留言回復,并非所有人都可以看見,而是經過后臺“篩選”過的。
當社交媒體的算法推送機制決定了公眾接觸到的新聞內容,將會影響公眾對真相了解的全面性。此外,部分公眾在閱讀信息時更傾向于看到與自己觀點相同的信息,形成“信息繭房 (Information Cocoons) ”現象。網絡社群和粉絲群把想法相近的公眾聚集在一起,也會使資訊變得更加單一、封閉。甚至會有公眾拒絕與自己認知、立場相反的信息現象,公眾更認同與自己觀點相同的信息,并將不同觀點的言論視為虛假信息,謊言反被視為真實。互聯網中有關轉基因的討論更甚,崔永元與方舟子在微博上的辯論也呈現兩派立場,仔細觀察網民在微博上的轉發、評論行為,不難發現同溫層現象,更多的網民會在與自己意見相同的粉絲團留言,發表言論。
這也是信任轉移中的一個現象,信任和影響力聚焦在個人身上而非體制身上。當體制式信任逐漸瓦解崩壞時,就會有新的信任制度崛起,新媒體的出現拆解了傳統的信任階層,使科技信任可以跨越傳統的科學家族群、政府組織或者科技政策,由新媒體平臺來重新建構公眾對科技的分散式信任,如專業的科技網絡媒體(果殼網),公眾透過分散式信任來信任平臺所提供的信息,相信平臺會替公眾擔起新聞守門與把關的責任。
微博與微信相比,微博具有開放性,公眾可以在微博上獲取各種資訊,也可以看到不同立場的觀點,議題相對開放,公眾可以自由轉發、評論。相較下微信的封閉系統則可能使回音壁效應更加明顯,在微信公眾號上,公眾即使訂閱公眾號也無法與傳播者進行對話,甚至在公眾號文章下方的留言也是經過傳播者挑選的。微信的封閉性也體現在朋友圈中,公眾在朋友圈中所接觸到的信息多是身邊朋友篩選過的內容或者是“過濾”過的新聞觀點,更容易使觀點單一化。這也是為什么很多爭議性的公共議題大多是發生在微博中。微博的開放性提供給公眾一個能相互討論的平臺,透過微博可以看見多元的意見。
過往許多研究都證實歐美媒體在報道時都存在主觀立場與政黨傾向,常年以來的主觀偏見導致公眾對于媒體的信任度降低。也因此相對于從主流媒體去獲得新聞內容,公眾更傾向依靠“圈子”去獲得資訊、分享觀點,因為在這個圈子中大部分的人都是擁有相同觀點立場和價值觀的,在這個圈子中的信息都是經過“立場過濾”的,不同立場的意見都會逐漸被消除,公眾為了迎合朋友觀點,或者留在圈子中,就不敢發表相左的意見,這也會造成沉默螺旋效應的加大。此外,越來越多人在接收信息時,更容易傾向于從自己的偏見與情緒去選擇所相信的內容。
封閉性的內容更會影響公眾對于轉基因技術了解的全面性,虛假信息更會在封閉的狀態中蔓延。社交媒體的封閉性更容易產生回音壁效應,甚至會讓公眾距離事實越來越遠,擴大公眾對轉基因技術的信任差距(Trust Gap),因此,如何縮短公眾對于轉基因技術已知和未知的空白則成為建構信任的重要目標。
信任是個人對于他人有正面意圖的信念,相信施信者(trustor)不會意圖傷害自己、會保障自己的權益、履行對信任者的責任與義務。[25]信任關系發生在不確定及無法預測的情境中,在無法確定對方的反應而自己又處于可能受到傷害的劣勢中,仍相信對方會有自己預期的正向作為。[26]信任關系會提升施信者(trustor)和被信者(trustee)雙方合作的可能性。[25]至于不信任的關系,則是指對于被信者有負面的期待,認為被信者可能會傷害自己。
轉基因技術帶來的信任傷痕(Trust Scar)需要有計劃地去重建“信任關系”。地方式信任、體制式信任與分散式信任并非單一獨立狀態,相反三者之間有必然的關聯性,因此,在重建社會信任時,必須全面考量到三者之間的差異性與優劣,同時進行才能提升公眾對中國社會總體的信任感。
地方式信任、體制式信任與分散式信任在發展上,彼此間屬于漸進式結構關系。在轉基因議題上,要重建公眾對技術的信任感,應該從地方式信任出發,重建公眾對于科學家的信任,科學家應該更積極地參與科普活動,將社會責任納入科研工作之中,重視與公眾的溝通。利用公眾對信任影響者(Trust Influencers)的高度信任來推廣科學政策,除了提高科學普及的效果外,也同時形塑了社會大眾的社會認同。
良好的地方式信任狀態更是體制式信任發展的基石。政府應該有計劃地去維護組織的信譽(Reputation),解決社會信任赤字問題,國家可透過“信譽評估系統(Trust Score system)”來評判一個主體或組織在社會中的信譽狀況,讓體制式信任可以有一個健全的評判標準與發展體系。
分散式信任誕生于互聯網技術的發展,隨著信息資源獲取成本的降低,網絡成為公眾獲取科學知識的重要管道。社交媒體、科學平臺分散了過去地方式與體制式信任,公眾基于對新媒體平臺的信任,對于科學信息很少確認其真實性。但網絡中假新聞的泛濫,影響了公眾的信任感,若要維持分散式信任的持續發展,平臺管理者需要重視本身的社會責任,對于平臺上的虛假信息需要有一套防范機制,透過信譽資本的累積,才能提升公眾對于平臺的黏性。
建構公眾對轉基因技術的“信譽”是當前重要工作之一。組織在社會中積累的信譽價值可以形成所謂的信譽資本(Reputation capital)。信譽資本作為組織的一種無形資源,在社會責任與組織價值創造關系中發揮了價值傳導的中介作用。[27]在轉基因議題中須確保信譽資本的正向發展,才能提升公眾的支持度。只有當信譽資本提高,才能降低社會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