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軒 北京師范大學
舞蹈離不開人們的社會生活這一藍本。自然而然,生活中所出現的事、物也就成為舞蹈藝術中的主要創作來源。《石磨的歌》中的石磨是印證彝族人民與社會生活之間相互關系的產物。在整個舞蹈創作中石磨作為橋梁,明確了作品中的時間、地點、人物關系并成為承載作品情感、價值取向的推動器。
推磨這一形象在作品中無疑起到了關鍵的主導作用,舞蹈從推磨聲開始,以推磨聲結束。周而復始,不斷輪回的自然秩序不自覺地呈現在觀眾的感知中,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通過推磨這一形象將之與舞者的肢體動作和思想情感相融合,產生了在特定語義下石磨的意象美。所以,本文將從石磨的動律美、情感美和意象美三個方面來分析《石磨的歌》中推磨這個勞作形象的呈現。
在整個作品中,我們不難發現,編導以桌平圓的運動軌跡展現彝族婦女在推磨時的身體狀態。這個貫穿頭尾的主題動作,向觀眾清楚地表明了作品所要表達內容的核心。左手扶腰,身體因為跟隨磨盤的運動軌跡而前后變換著,從人的位置為磨盤轉動的起點出發,吃力地將磨盤向前推進,此時身體也被這一重力扯了出去。當磨盤轉動180 度之后,又需用腰部的力量引領,用手臂將之拉回來[1]。這一拉一推的身體狀態細致地呈現出彝族婦女推磨時的力度變化和力道中顯現出的艱辛。這一動作元素的提煉經過藝術加工不斷變化,產生了豐富的桌平圓動律美。按照速度的變化,可將之分為兩種:慢速與快速的推磨動態。慢速的推磨主要出現在作品的前后兩部分,并在首尾遙相呼應。在空間的分布上有跪與站兩種姿態造型。跪坐在地上的姿態在空間視覺上更低,故給人直觀的視覺壓迫感更強,加之在動作的設計上加大了前腰胸腰的運動幅度,更加強調了推磨時彝族婦女的上身幅度變化。而相比來看,直立空間上的推磨動作,因為有雙膝上下起伏的律動配合,讓動態在整體感觀上更富有動律感,吃力的狀態被更加突出出來。快速的推磨動態,主要出現在作品的中間部分,表現出在農作時歡快的喜悅之感。有單手和雙手推磨兩種姿態交替出現,因為動律的加快縮小了動作的幅度,并更加強調退出去和收回來的力點,加上頭的自然左右擺動,整體感覺更加輕盈、歡快,節奏感更強。對同一動作不同的詮釋使之產生了不一樣的動態,這種動態美來源于對生活狀態的形象捕捉,來源于藝術創作與自然生活的和諧統一,來源于對運動著的生命的美好詮釋。
石磨這一物體或者說推磨這個動態從藝術的眼光來著它本身是不具有美感的(包含著審美因素,但主要價值是實用性和實用價值),但當人不自覺地將其主觀精神投射到某一物品上時,在這種人的主觀情感“移情”的作用下,這一事件就賦予了在被動與人產生感情關系之下的情感和意義。并且當這個事件再次出現時,便會重新激發起內心潛在的情感。在作品中彝族勞動婦女將其主觀精神投射到石磨上,將在勞作推磨時所產生的情感體驗作用于石磨之上,并借石磨抒勞作艱辛之情、收獲喜悅之感。
作品中所展現的彝族婦女因所處同一環境有著相似生活的經歷,故對同一事物產生了共同的情感體驗。石磨在如今的彝族地區已經并不常見了,它是因上個時代社會發展力、經濟基礎的現狀所造成的一種生活現象,彝族人們為了生存在沒有足夠糧食的情況下靠磨磨吃雜糧來堅強地生存下去。推磨的動力來自對生命延續的渴望之感,當溫飽問題都沒有得到解決時,找尋一切可以生活下去的方式都顯得尤為重要。重重的石磨被彝族人們每向前推動一下就代表著一戶家人的生命得以繼續延續。所以,彝族婦女在主觀作用下對推磨這一事件過程中出現的情感體驗產生了一種情感上的共情或共振,這讓作品中的整個情感基調因石磨這一形象的建構而將人物之間的情感關系聯結起來,讓石磨這一事件在當下產生了更豐富且強有力的情感意義。而反過來積極地說,在作品的呈現中我們能感受到因勞作生活的豐富性而給彝族婦女帶來的情感上的變化,有苦有樂并且苦中作樂。這種情緒的變化與波動也給推磨這一動態帶來了更加多層次的舞蹈肢體語言的意義。
筆者認為,情感美中最高的層次是作品情感中的情操,其次是情感,最后是情緒。但情操是從情緒中衍生、經歷情感的穩定性,最后通過藝術的手段和眼光升華、孕育而生的。
一個民族產生、發展、繁榮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凝聚力,何嘗不是來自社會生產實踐中創造出來的具有本民族集體智慧結晶,質樸無華對幸福生活的憧憬,對大自然、對生命對宇宙未知秩序的敬佩,對真善美這一永恒主題的追求和向往而產生的民族精神。這種民族精神反映在人們現實生活的精神面貌之中,反映在對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構建之中。正如彝族婦女將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一針一線地描繪在服飾上一樣,作品的情感通過石磨這個發泄口鋪散開來,聚成了彝族人民對人與社會、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現實寫照。
“意象”由意生象,由象呈意,意象相生。意象的發生首先要傳情達意然后再用形象的方式呈現出來,從而構成一種有意蘊的、虛幻的、抽象的、朦朧的形象,并且這個象的建構是否準確直接影響了作品意象美的視聽覺觀感[2]。葉朗先生說過:“意象是美的本質,意象也是藝術的本體。”可見,藝術創作離不開意象的生成,意象美也是藝術作品中所追求的美的本質之一。在作品《石磨的歌》中,石磨這一現實生活的物件因在特殊環境的作用下(編導從小的生活經歷讓石磨承載著他童年的回憶、思鄉的情緒和那個時代的烙印),引發了編導情感上的調動使他自發運用藝術化的想象,載入情感躍動的細胞生成一幅可見可感的景象。
在作品中有許多以群舞構造出圓的意象或者流動的圓的意象的隊形變化,如作品一開始,推磨的咯吱聲首先響起,隨后燈光打亮臺上三組分別以不同造型構造組合成的圓的形象,有高空間、低空間,并且大小不一。演員們手拉著手,以腰為軸傳導式地展現出富有生命力的流動感。整個作品中有許多這樣由演員集體構成的圓的形狀,試圖給觀眾傳遞出和諧運動著的意象美,并通過意象空間的營造來傳情達意。其一,圓這個元素的運用貼合著主題,是對石磨形狀的解構,用人體美來構造出不同姿態、不同形狀的圓。其二,編導在圓的基礎上以空間的變化或肢體動作的運動展現出一個流動的動態圓,宛如和諧存在自然之中生生不息般的強大生命力,是對運動著的生命的詮釋。其三,編導多以手手相連的方式來將圓的形狀聯結起來,這讓圓的形象在無形之中產生了一股力量感、凝聚力,刻畫出彝族人民、相互關愛、團結一致的美好品質。其四,編導用以小見大的編創手法,運用石磨這一小物品,這一彝族人民勞作生活中的道具,再現了一幅彝族人民勞動生活的面貌意象,將屬于那個時代彝族人們的情感通過時間長河的傳遞呈現在舞臺上,這種意象的產生雖是通過肢體呈現的但仍有靈魂碰撞迸發出的共鳴所產生的情景交融。
在這個三段式的群舞中,推磨這一動態的形象自始至終貫穿整個作品,并且透過推磨這一形象我們能清晰地感受到編導所要傳達的情感是喜悅的抑或艱辛的,通過舞者的肢體語言的表達、情感的抒發和編導對作品意象的捕捉、塑造,讓觀眾感受到具有豐富的舞臺畫面感的現實生活再現,淋漓盡致地詮釋了藝術作品來源于生活卻高于生活的藝術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