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涵 福建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不論是書法家的對峙還是家長的鐘情,硬筆與毛筆的較量從未停過,似乎在大眾眼中,硬筆與毛筆成為各自獨立之所在而不可兼具。
卡西爾在《人論》中提出:“分類是人類語言的基本特征之一。命名活動本身就依賴于分類的過程,給對象或活動一個名稱,也就是把它納入某個類的概念之下。”我們將書寫方式以硬筆、毛筆命名,在其各自的概念下衍生出書寫系統與范式,它們有個性也有共性,同源共生,相互促進。正如人的行走,共有的軀干下兩條腿走路,才能平穩而長遠。
通常來說,硬筆被認為是實用書法,短期內提升效果顯著,成為許多家長作為孩子書寫學習的首要選擇。硬筆由于使用工具的簡便性,對于孩童時期的學生來說有更高的學習價值,學生能夠在短時間內提高甚至掌握書寫技能,在很大程度上激發了學生書寫的學習動力和積極性,并且硬筆書寫字體相對軟筆要小,更易于學生把握字的結構和布局,書寫的速度和數量也隨之增長。所謂“硬筆作文,軟筆為書”便是生動體現,快速大量的書寫絕不是硬筆的劣勢,而是其特性和優勢,章法活,結構巧,更是它的出彩之處。
此外,從硬筆的歷史發展來看,硬筆藝術呈現出的關鍵所在便是其“下筆便到烏絲欄”之感,輕而易舉便達到毛筆書家們渴求的瘦硬之境。都說《張猛龍碑》十分難臨,究其原因,是使用刀與石材等硬性材料所作,加之其走方筆之極一路,這硬上加硬之舉,便使臨帖難度增大,而若以硬筆書法來臨此帖,效果自然是事半功倍的。
毛筆書法的藝術性則體現在漢字形體姿態、個人情感宣泄和二者合二為一的氣勢與力量上。毛筆書法的線條之美,像從世間萬般嘈雜中分離而來的樂音,以韻律和節奏掙脫自在形體的束縛,這樣“有意味的形式”下靈動而富于生命的力量,恰恰區別于傳統意義上的程式化形式美。簡言之,中國書法中線的藝術是剛柔兼濟的行云流水,而非對稱整齊的刻板翻印,毛筆書寫時的主觀情感表達是豐富而暢快淋漓的,一氣呵成的墨跡與情緒起伏下的提按頓挫,是書家內心活動的生動再現。
時代的變遷使書寫工具與形式隨之改變,多樣化的書法藝術紛至沓來,但“上下左右之位,方圓大小之形”的結體和“疏密有致”的筆勢是不可回避的。“至其懸針垂韭之筆致,橫直轉折,安排緊湊,又如等三角之配合。空間疏密之調和,諸如此類,竟能給一段文字以全篇之美觀。此美莫非來自意境而為當時書家精意結構可知也。”便強調了規范書寫的重要性。
中國書法的美可以說是從象形基礎演化而來的,講究線條章法和形體結構,貫穿方圓適度、剛柔相濟的中庸之道和太極之法。硬筆書法過硬不可取,克剛至柔是內在所使,忌板求暢則是發展訴求。而毛筆書法則反之,克柔至剛,去流氣求古拙,看似飛龍走鳳實則筆筆入木三分。
曾經讀到巨劍文先生所寫的《蘭亭告訴我,不可小視硬筆書法家》,其中一段話筆者深以為然:“形式的不同取決于所使用的工具、材料的不同。無論哪種形式,只要能給大眾帶來美的享受,它就是藝術。”現如今許多自詡書家者,日常書寫的硬筆卻令人瞠目,此種情況屢見不鮮。但工具媒材及形式的不同只是藝術的多樣化表達,書法藝術有優劣而不分軟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書法家自然是不因工具而令書法產生優劣的。因此另一批真正意義上的書家,如沈尹默、陸維釗等人,雖未參與硬筆書法創作,但從其日常硬筆書寫中仍不難看出軟硬筆的一脈相承。
啟功先生曾在《論書詩》中談道:“筆不論鋼與毛,腕不在低與高。行畫如亂水通人過,結體如懸崖置屋牢。”此詩深刻論述了硬筆書法與毛筆書法的內在關系。無論是硬筆或毛筆都將歸結于美的藝術活動之中,奇巧精妙也好,磅礴有力也罷,始終要守住中華文化的骨氣與審美標準,不忘書法的根與魂,“雙管齊下”地推動硬筆與毛筆的發展,促進書法貼合時代大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