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燕,張雪賢
(中共云南省委黨校,云南行政學院,昆明 650111)
黨的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戰略,是著眼于解決城鄉發展不平衡和農村發展不充分矛盾的重大舉措。鄉村振興涉及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等多層面的系統工程。其中,人才是關鍵,村干部是關鍵中的關鍵。大量的研究和實踐表明,個體的心理狀態對其工作成效具有顯著影響。[1]“獲得感”作為衡量發展質量、改革成效的最佳指標,[2]是了解村干部心理狀態的優良選擇。梳理已有研究文獻我們發現,以往“獲得感”研究的對象主要集中于貧困群眾、農民、農民工等弱勢群體或一般群眾,鮮有人把領導干部特別是村干部作為對象進行研究。因此,進一步明確“獲得感”的概念,探索村干部“獲得感”的構成維度,對準確把握村干部“獲得感”的現狀,科學尋找“獲得感”的提升路徑,穩步高效推進鄉村振興,起著基礎性的重要作用。
在2015年2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次會議上,“獲得感”一詞便被首次正式提出,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把改革方案的含金量充分展示出來,讓人民群眾有更多獲得感。”至此之后,“獲得感”便迅速成為各級黨政部門頻繁提及的熱詞,引起了社會各界的持久廣泛關注。學界普遍認為,“獲得感”是多元利益主體在改革發展中獲得物質利益、精神利益、政治權利,以及共享社會資源時產生的滿足感。[3-4]結合村干部自身及其今后工作的側重點來講,村干部的“獲得感”,就是村干部在貫徹落實鄉村振興戰略中,物質、精神、政治、社會資源等方面改善帶來的滿足感。
第一,“獲得感”是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大背景中產生,具有時代性特點。新中國成立70年來,我國實現了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2018年人均國民總收入達到9732美元,經濟總量突破90萬億元大關,自2010年以來連續穩居世界第二,國家綜合國力顯著增強,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升。但與此同時,貧富差距加大、資源配置不均、城鄉發展差距等問題依然存在,甚至有進一步加大的趨勢。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在農村,最廣泛、最深厚的基礎在農村,最大的潛力和后勁也在農村。因此,持續推進全面深化改革,通過鄉村振興讓改革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農民,是理解和把握村干部“獲得感”概念的時代背景。
第二,“獲得感”內涵豐富多元,具有綜合性特點。“獲得感”包含物質利益,物質利益的滿足與否是體驗“獲得”的最直觀指標,主要表現為對財產、物品等內容的擁有和占有。“獲得感”包含精神利益,僅僅獲取物質利益未必帶來“獲得感”,榮譽、肯定、尊重等精神層面的需求,是“獲得感”的重要組成部分。“獲得感”包含政治權利,參與權和監督權是否真正落實,[5]知情權和自主權是否得到保障,政治地位是否擁有和提高,是影響村干部“獲得感”的重要因素。“獲得感”包含社會資源共享,除了在物質、精神、政治等個體層面的獲得以外,教育、醫療、衛生、環境、基礎設施等為大眾所共同享有的社會資源分布情況如何、共享程度如何、共享是否公平等,也會影響村干部的“獲得感”。
第三,“獲得感”的實質是一種滿足感,具有主觀性特點。這種主觀性不是純粹的主觀性,客觀外在條件是否得到一定滿足是產生“主觀獲得”滿足感的必要中介。有了客觀的“收獲”,才有可能帶來“主觀獲得”滿足感,但也未必帶來滿足感,甚至雖然有了客觀“收獲”,但與他人相比仍覺得自己該得到的沒得到時,還會帶來相對剝奪感。因此,村干部的“獲得感”雖然是一種帶有主觀性的滿足感,但它深受客觀和主觀雙重制約,其中村干部自己的認知這一中介起著關鍵作用。因而探討村干部“獲得感”不僅要在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展開,也要關注村干部主觀認知這一中介因素,如引導良好鄉風民風、培育健康理性心態等,以減少改革發展帶來的邊際遞減效應。
結合“獲得感”是受客觀環境影響的主觀滿足感的本質來看,與此相關聯的概念主要有“包容性發展”和“主觀幸福感”。如果說“包容性發展”強調的是發展的客觀性(發展的機會、過程和結果),[6]“主觀幸福感”強調的是狀態的主觀性(情感平衡度和生活滿意度),[7]那么“獲得感”更像是兩者的中和(見圖1),既強調客觀性又包含主觀性,三者依次對應宏觀、微觀、中觀三個層次。“包容性發展”主要站在國家和政府的宏觀層面來考量所有社會成員在經濟、社會、環境等方面的發展水平;[8]“主觀幸福感”則以個體微觀視角出發,側重的是個體與自定標準對比后產生的自我整體評價。[9]“獲得感”強調個體對是否共享改革發展成果的覺知和評價,但這種覺知和評價來源于客觀現實,是一種中觀層面的實實在在的得到。[10]

圖1 村干部“獲得感”的三個層次
雖“主觀幸福感”與“獲得感”都涉及滿意度,但前者更側重于個體的主觀心理感受,容易掩蓋發展紅利在不同群體間分配不均的事實。[11]相比之下,“包容性發展”與“獲得感”之間的一致性更高,兩者都關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不公、貧困及兩極分化問題,其目的都是為了讓每個人都有參與發展的平等機會,最終發展的成果由全體人民共享。[2]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可以把“包容性發展”看作提升“獲得感”的一種途徑。
除職業的特殊性以外,村干部也是普通民眾,其“獲得感”和一般民眾并無顯著不同。但也正因其職業特殊性,使得村干部的“獲得感”有著符合職業特點的構成維度。要達到鄉村振興戰略的“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20字總要求,需要縣市鄉鎮兩級黨委政府和社會各界共同努力,落實到村干部這個群體,就是要提升村干部在能力、安全、精神、政治、物質五個方面的“獲得感”,以優質人力助產業興旺、以健全保障固生態宜居、以良好風貌促鄉風文明、以活力自治護治理有效、以增收致富保生活富裕。
產業興旺是鄉村振興的前提和基礎,引進產業、發展產業、帶動產業,這其中任何一個環節都離不開村干部的積極參與。一般來講,村干部是鄉村精英的重要組成,雖然在我國農村空心化較為普遍的現實背景下存在一定“矬子里拔大個”的情況,[12]但經濟、道德、社會交往等方面是否走在前列,仍然是成功當選和連任村干部的重要指標,[13]也只有這些方面處于前列,村民才可能心服口服的被村干部代理和帶領。因此,除去村干部當選前自身所具備的綜合素質以外,當選以后是否有機會參與業務進修、技能培訓,通過進修和培訓真正學到農村需要、村民認可的內容,對于維持和提升村干部在村民中的感召力和勝任力,進而增進村干部的“獲得感”有著重要作用。
生態宜居的本意是通過加強對農村資源環境的保護,改善鄉村基礎設施建設,為廣大村民打造青山綠水的舒適宜人環境,這是適用于所有村民的“生態宜居”。但這里所指的“生態宜居”,主要強調其引申義,針對的是村干部在福利、保障方面的寬心與安心帶來的鄉村“宜居”之感。村干部對工資、工作條件等保健性因素的需求客觀存在,特別是在經濟欠發達的地區,這種需求愈發迫切和強烈。[14]因此對于村干部來說,除了關注村干部一般生活環境等物理空間方面的品質以外,更應該關注其卸任以后的社會保障等安全方面的依靠,畢竟對于村集體經濟資源不充足的廣大西部農村來說,外出務工的收入遠大于擔任村干部的補貼和其他收益,部分人之所以不外出務工而選擇擔任村干部,主要還是出于照顧家庭便利和有養老保障的考慮。適度保證和提高村干部的醫療保障、社會保險,有助于提高村干部的“獲得感”和隊伍的穩定度。
如果說擔任村干部的安全“獲得”是為了照顧家庭便利和老來有保障,那么精神“獲得”就是從職業中收獲聲望、地位、榮譽、支持等,前者主要解決的是“為什么而干”的問題,后者主要回答的是“為什么干得更好”的問題。雖然根據賀雪峰的觀點,我國當代農村具有“半熟人社會”的特點,傳統村民間的熟悉感、信任感、輿論感已經降低,行政村的運行越來越依靠規章、制度和能力。[15]但即便在“半熟人社會”里,村民之間的評價和信賴體系并未完全解體和崩塌,村規民約、村評民議等軟因素依然發揮著相當比重的作用,職業榮譽、社會聲譽等精神激勵因素對村干部來說仍然具有重要的趨近作用。[16-17]絕大多數村干部在任職前就是村里的能人強人,自身家庭收入在村里處于中上水平,擔任村干部的收入占家庭純收入的比重并不高。[18]因此,如何在經濟收入不高的情況下,讓村干部不僅從事這份職業且還要努力把它做好,就必須關注該群體的精神“獲得”,即通過村民對這個職業的尊重向往、村干部自身對職業的認同與榮譽感兩個方面共同營造良好的精神氛圍。
每個個體都存在或多或少的成就需要,都渴望自己在工作事業上有所作為,村干部也不例外,也期望自己有一定的政治前途。但國內的客觀事實是:村干部雖然承擔著傳達落實各級黨委政府的方針政策、保證農村安全穩定、促進農村全面發展、提供其他便民服務等干部之活,但又不屬于國家行政事業編制體系,無法享受干部待遇之實,自然無法同其他公職人員一樣晉升和提拔。雖然這幾年國家已經關注到村干部這一群體存在的職業發展困境,也陸續出臺了《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等文件進行指導和緩解,但村干部待遇偏低、自主權不高、提拔晉升難等問題依然突出。因此,除了拓寬晉升渠道、提高職業待遇等結果導向的考量以外,是否擁有適量自主決策權力、提拔晉升機會是否頻繁可及、如何保證過程和結果的公平等,都將影響鄉村自治的活力和村干部工作的動力。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同時也指出人們對物質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對中西部廣大農村來說,當村干部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遇到農村產業發展落后、基礎設施薄弱、社會保障乏力等不平衡不充分發展的事實,二者之間差距越大,村干部的物質需要就愈發凸顯。農業稅取消以來,國家不僅不再通過讓渡利益調動村干部的工作積極性,還不斷強化對入鄉資源的監管和規范,雖然這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貪腐行為,但繁重的工作任務、嚴格的工作程序使得村干部工作活力和動力受到相當程度的影響。[19]調查發現,工作任務多、工作壓力大、工資收入低等因素是導致年輕人擔任村干部積極性不高的重要原因。[20]雖然村干部的面上職業收入相較之前增幅明顯,但要在職業整體收入低、生活開支高等形成的推力,與外出務工、另謀他業等獲得可觀收入帶來的拉力之間,留住村干部、留穩村干部、留強村干部,必須關注村干部物質方面的“獲得”,在增加收入、改善住房、提供便利等方面下功夫,提升村干部生活的富裕水平。
總的來說,村干部“獲得感”的五個構成維度之間相互影響、相互制約。
物質“獲得”是基礎,離開生存來談發展無疑是本末倒置,自食其力、成家立業、賺錢養家是中國農村一貫的生活旋律,多數村干部正處在“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階段,生活中面對的生產、建房、教育、養老等現實問題,沒有哪一項離得開物質的支持,沒有穩定可觀的物質回報作為基本支撐,鄉村振興隊伍人才不足、動力缺乏、老齡化嚴重的現狀難以得到根本性的扭轉。
安全“獲得”是保障,有學者曾以公務員為研究對象,調查結論穩定保障是公務員從事這一職業的主要動機,[21]村干部雖然不屬于公務員群體,但這個“準公務員”群體對安全保障,特別是養老保障方面的需要也十分迫切,如果現階段還不具備全面推進村干部職業化的條件,那么在社會保障方面給予傾斜和優待是較為有效可行的激勵辦法。
精神“獲得”是關鍵,面對市場化帶來的人口流動、價值多元等結果,農村原有的宗族勢力和人情傳統受到弱化,原本對村民具有導向、約束、激勵作用的村評民議發揮的影響力不斷下降,有違廉恥的行為不再受到強烈的批評,文明奉獻的做法不再受到向往和尊重。因此,如何重建鄉村文明、重塑精神力量,讓勤勞奉獻、干事創業成為一種風氣,讓現有的村干部擁有更高的職業榮譽感,讓村干部成為人人向往尊重的職業,對于鄉村振興是否具有持久動力至關重要。
政治“獲得”是抓手,精神“獲得”帶來的榮譽感固然關鍵,但精神“獲得”如果沒有載體、沒有寄托,長此以往,就容易淡化甚至消散,只有將民間的社會榮譽感與官方的政治榮譽感相結合,通過納入公職人員隊伍、晉升提拔等方式,把個人的尊嚴、榮譽與政治前途、國家未來一并匯聚到參政從政的過程中來,才能讓精神獲得真正落地生根、汲取源源不斷的養分。
能力“獲得”是依托,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參觀《復興之路》展覽時所強調的那樣:“空談誤國,實干興邦”,單憑討論和想象并不能發揮潛能,解決問題,一切美好期望和愿景都必須落實到行動中來,“實干”是否能達到“興邦”,能力在其中起著極大的影響作用,鄉村振興不是口號的振興,光有一股熱情是無法振興的,才能并不能發揮實際效用,所以在激勵廣大村干部在鄉村振興中有擔當、有作為的同時,也要加強對村干部素質能力的培養和提升,有強有力的素質能力作為依托,鄉村的全面振興才能如期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