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一條河

張昕宇

在甲仙暴發洪災后最頹廢的時候，貓都懶得在這里打盹兒。離開的離開，未走的人也迷茫而消極地等待著更壞的消息到來時，一則旁人看起來再小不過的事情卻讓甲仙鄉民為之一振：2013年，甲仙小學的學生獲得高雄市拔河冠軍。

整個甲仙都沸騰了，“這是一個契機，小朋友就算輸了，也沒放手，想起我們的生活，我干嗎要放手？就算是要放手，也輪不到我們。”阿忠哥說道。

我有些不解，何以一場拔河比賽能夠達到這樣的救心之效？

阿忠哥見我半信半疑，決定帶我去甲仙小學看看。學校規模不大，在拔河訓練室里，擺滿了獎杯、獎牌，那是孩子們的榮譽勛章，也是甲仙這片土地的希望之源。

我意外發現了一排舊鞋，鞋底一律磨得溜滑，鞋尖也都不爭氣地開嘴了，這是甲仙小學拔河隊剛成立時留下的，誰都舍不得扔掉。

訓練室有幾個鐵片壘起的吊石，學生們身上綁著繩索，奮力拉起吊石，這是小學生拔河手們的訓練器材。梁紅自告奮勇地上去試了試，臉漲得通紅，吊石依舊紋絲未動。

一個小孩走過來，輕易就拉起了吊石，問他多重，小孩不好意思地說道：“55公斤。”

梁紅不服氣，要組隊跟他們PK。“預備”，教練一聲令下，對面傳來整齊劃一的喊殺聲。孩子們一齊后仰，雙腳抵死頂住地面，靠鞋面與地面的摩擦力站定。我們這邊因為缺乏統一口號，已經自亂陣腳。孩子們的眼神堅定，釋放出強大的氣場。我開始能理解，為什么這群孩子，能給甲仙帶來希望。

就是這樣一支隊伍，代表甲仙，獲得全高雄市小學生拔河比賽的冠軍之后，在接下來的臺灣小學生拔河比賽中，又拿到了第二名。載譽而歸那夜，這個鄉鎮像過節一樣，全民狂歡。

在甲仙被災難和痛苦裹挾著，幾乎要被人遺忘的時候，孩子們的成績讓鄉民們再次升騰起對家鄉的熱愛。臺灣紀錄片導演楊力州將這個故事拍成了紀錄片《拔一條河》，他問小朋友：“你在比賽的時候是不是在想著怎么贏對方？”小朋友的回答是：“我們都沒有想贏不贏，我們想的都是可不可以不要輸。”

“大家團結一心不放松，抓住同一條繩子，好像就是甲仙的寫照，就像拔河一樣，其中一個放手，就沒機會了;所以我們更沒有理由懦弱下去，而應該堅強地去為甲仙做一些事。”阿忠哥說。

阿忠哥在甲仙是一個精神領袖式的人物，熱心公益和公共事業，幾乎甲仙每一個人都認識他。他也樂于去幫助每一個人，跟所有人說“加油”。

災害過后，甲仙人自發組織了各種社團，拔起同一條河——不向自然災害認輸。

據阿忠哥透露，災難后的幾年里，有很多人陸陸續續地回來了。只要有志同道合的人在，他們就不孤單，也不會想放棄自己的生活，放棄這片土地。大家齊心協力拔一條河，拔一條繩，縱使天災人禍，也沒有放手的理由。那么家，就始終都在。

（趙燕摘自《侶行2（下）中國新格調：愛到極致，行到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