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宏：“硬核醫生”的上海守護報告

金姬

攝影/沈琳

2020年11月21日，周六，51歲的新上海人張文宏頂著熊貓眼兩次出現在聚光燈下。

這天上午，他以上海市新冠肺炎臨床救治專家組組長的身份，和上海市衛生健康委主任鄔驚雷，浦東新區副區長李國華，以及上海市政府新聞發言人尹欣共同出席了第87場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系列新聞發布會。前一天，浦東新區出現本土確診病例，牽動了全上海老百姓的神經。張文宏一如既往的耿直發言，讓老百姓聽得懂，也聽得進，給上海人民吃了一顆“定心丸”。

這天下午，在2020“讀懂中國”國際會議（廣州）平行論壇上，圍繞“疫情下生命與健康教育創新實踐”這一主題，張文宏又以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的身份視頻連線。他首度表示，新冠將成為常駐病毒。如果各國不采取強力介入措施，全球疫情出現新高峰的可能性很大。他又強調，中國抗擊新冠已經進入新常態，可以從容應對偶發病例和疫情，算是給全中國人民吃了一顆“定心丸”。

自從2020年1月29日大年初五的疫情新聞發布會上“不能欺負聽話的老實人”等發言走紅以來，張文宏成為老百姓口中的“張爸”、媒體眼中的“金句王”。對此，張文宏希望大家淡化他的個人形象，更加關注疫情防控和公共衛生就好。早在今年2月底，他就表示：“等疫情結束，大幕落下，我自然會silently（安靜地）走開。”

如今，大幕遲遲未落，張文宏和千千萬萬的抗疫人士仍然堅守在一線。正如上海市政府新聞發言人尹欣11月21日在第87場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系列新聞發布會上所說：“今天坐在臺上的這些發布人，他們昨天夜里都在這里一直通宵奮戰。和他們一樣，還有很多很多人在全力奔跑，全力守護著這座城市，全力守護人民的健康。也請大家安心、放心。更重要的是，我們每個人都要做好自己的健康防護！”

抗疫中的女性力量

上海選擇了一位專業過硬、有人情味、敢于說實話的醫生成為新冠肺炎臨床救治專家組組長，體現著這座城市的品格，這也讓上海的防疫工作有條不紊并帶有溫度地開展下去。

出名之后，張文宏盡量把有限的時間奉獻給醫療工作。他坦言：“雖然大家在網絡上經常看到我，但是大家應該知道我現在很少參加非醫學類的社會活動，最主要原因是醫療工作非常繁忙。”

因此，11月17日下午，當張文宏出現在“女性的力量——2020上海智慧女性讀書講壇”時，現場觀眾的熱情一下子被點燃了。當他在臺下第一排就坐時，被許多女性粉絲要求合影。對此，張文宏總是禮貌接受，雖然他手邊的兩個手機都有許多重要消息需要他及時回復。

對于抗疫中的女性力量，作為上海市新冠肺炎臨床救治專家組組長的張文宏很有發言權，這也是為什么他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站在臺上和這些抗疫巾幗英雄們一一握手，并認真在臺下聆聽她們不平凡的抗疫故事。

因為臨時要去和陳賽娟院士開會，張文宏的壓軸發言被提前了，他一上臺就對臺下近400名觀眾表示：“我今天到女性論壇來‘噶鬧猛（湊熱鬧），是特別要借此機會，向女性英雄們表示敬意。”張文宏解釋說，“在上海、在武漢、在與疫情斗爭的每個一線，我們都看得很清楚：女醫生、女護士上鏡頭的次數不如男同胞多，發聲也不是很響，因為她們從來沒有在說自己做了什么，但是她們確實為疫情防控付出了很多。”以上海援鄂醫療隊員為例，在1649名白衣戰士中，女性超過千名，尤其是護士——她們距離患者最近、最有感染風險，但沒有任何人退縮。隨后，張文宏向觀眾席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所有女性醫護人員，你們是不可或缺的力量，是這次抗疫的主角。”

張文宏表示，通過精準防控讓整座城市感受疫情的威脅，這也是未來防疫的亮點和方向：防疫部隊辛苦一些，市民朋友安心一些，讓已然正常開展的日常生活不被中斷。

目前中國抗疫進入第二階段，中國抗疫為何能取得好成績？張文宏認為，在“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崇高理念下，女性以其獨特的優勢，優秀的管理和能力，有條不紊地指揮著這場戰疫。“在我們上海的衛生醫療系統就有很多女性領導指揮。”

在演講最后，張文宏開了個玩笑，“今年這場論壇的主題是女性的力量，我想，明年應該就不用叫這個名字了”。隨后他解釋說：“因為，你開或者不開，女性的力量就在那里。”

疫情何時結束？

疫情何時結束？這可能是張文宏今年被問的最多的一個問題，他每次都不勝其煩地給出答案。

在“女性的力量”——2020上海智慧女性讀書講壇發言時，張文宏指出，在未來的一到兩年內仍然很難預測疫情何時會結束，但社會更需要關心的是，如何在疫情常態化的形勢下，更好地推進社會和經濟生活向前發展。“我們要延續我們繡花針般的管理能力，更持久性地保持社會各階層在抗疫上的互相協作。”

張文宏為上海市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全國三八紅旗手（集體）代表（衛生系統13人）頒獎。攝影/沈琳

張文宏進一步指出，如今全球疫情形勢依然嚴峻，且存在醫療資源在不同國家分配不均、各國疫情防控不平衡的問題。隨著疫苗和特異性抗疫藥物的問世，全球醫療資源的分配尤為重要，這就涉及全球協作。

4天后，因為浦東新區周浦鎮明天華城又有兩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老百姓擔心疫情又起來了。對此，張文宏在第二天上午的第87場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系列新聞發布會指出，此次新發病例與此前祝橋鎮營前村病例沒有看到交叉點。這也意味著這兩例病例的出現雖然都是在浦東，跟機場相關的工作人員有關，跟物流有關，但從這一波的疫情來看，不能說是兩波，應該精確地定義為兩個散發的病例。

張文宏認為，隨著冬季的到來、全球疫情的蔓延，輸入性病例的風險會增加。這例病例的出現，再次印證今年冬春季以來風險存在，特別物流、冷鏈相關，全國各地都會面臨這個風險。

“在當前全世界流行的背景下，不能保證后面不會再出現輸入性的、散發的和物流相關的病例。”張文宏說，哪怕國內有個別的散發病例，也不應該把它看作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但是有一點必須做到，就是整體的反應體系、快速追蹤和精準防控能力。”

同一天下午，張文宏在2020“讀懂中國”國際會議（廣州）平行論壇上視頻連線表示，全球范圍內第二波疫情已愈演愈烈，未來一兩個星期內，預計累計感染人數將超出6000萬。因此，常態化防控變得越來越重要。他表示，如果新冠病毒的傳播力沒有減弱，毒力沒有太大變化，疫情會繼續蔓延。按照目前情況，如果沒有采取進一步措施，全球疫情蔓延必然會成為難以解決的問題。

那么，新冠病毒毒力究竟有沒有減弱呢？張文宏指出，新冠病毒的特點是自然界出來，在人類中獲得常駐能力，可以稱為“常駐病毒”。在他看來，對于個體來說，其毒力在減弱;但對于群體來說，毒力是在增強的。

隨著第二波疫情上演，全球各國都再度收緊防控策略。張文宏表示，在最近的一次國際學術交流會議中，有專家指出，有人認為“新冠病毒毒力減弱，病死率降低”，其實際原因是防控做得好，醫療資源沒有出現擠兌現象。“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張文宏說，在疫情剛剛發生時，醫療資源被嚴重擠兌，病死率曾高達6%，“如果可以給予病人充分的醫療資源，這種病的病死率可降至1%以下，我國是降到0。中國對這個病的救治比其他任何國家都積極，始終堅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治療不計成本，使大多數病人都實現了早期介入和治療，所以將死亡率迅速下降至很低水平”。

隨著天津、上海、內蒙古滿洲里等地出現新增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引發全國冬季暴發疫情的恐懼。11月22日周日下午，張文宏又在微博上為廣大網友消除擔憂。他表示：“中國各地對于疫情的防控都非常到位。從防控效果來看目前的疫情都在可控范圍，并未有連續性的社區二代病例發生……當前全球疫情防控進入深水區，疫情失控風險與疫苗協助疫情控制的希望并存。特別在疫苗呼之欲出之時，我們對于常態化下的抗疫有了更多的理解。”

張文宏判斷，未來防疫挑戰的艱巨性和長期性可能會超出大多數人的想象。那么我們一定需要根據各地的具體情況尋求最具成本效益比的抗疫策略。今天我們防疫策略的探索越多，未來我們全面控制疫情并且維持社會生產生活常態化的把握就越大。未來全國還會有散發病例發生，但無論是何種抗疫策略，只要能夠跑贏病毒，我們就能在病毒蔓延的今天，過上最接近正常的生活。

張文宏在微博中最后寫道：“廣大民眾是防疫部隊的親密戰友，通過遵從口罩洗手保持距離三原則，就可以阻止病毒擴散，減緩傳播速度。防疫部隊篩查追蹤如果更快一些，未來還有即將加入戰斗的新冠疫苗，我們沒有理由控制不住這輪冬季的疫情。對于未來我們充滿信心，對于未來我們不能放松警惕！”

對話張文宏

張文宏

在“女性的力量”——2020上海智慧女性讀書講壇間隙，張文宏接受了《新民周刊》的簡短專訪。

《新民周刊》：對于十四五規劃，您在公共衛生領域有什么建議？

張文宏：我希望十四五期間，能夠加強公共衛生醫療的布局，尤其是疫情防控方面。特別是醫療機構的短板，需要在未來不間斷地得到重視。之前因為沒有常態化布局，導致疫情發生時大家有些措手不及。所以，希望這次疫情能夠引起資源、研發力量向公共衛生傾斜，包括感染性疾病學科的建設。如果這一領域不斷增強，相關醫生得到更多重視，把公共衛生上升到國家安全的層面，疫情就很難卷土重來。

《新民周刊》：現在進口海產品包裝上檢測出了新冠病毒，那海產品本身是否是安全的呢？

張文宏：目前沒有研究表明，海鮮、水產品可以感染新冠病毒，或是海洋生物是新冠肺炎病毒的宿主，或是因為食用海產品而感染新冠的確診病例。目前只檢測到海產品包裝上有新冠病毒，可能是在包裝環節或是運輸途中受到污染。只要把包裝扔掉，合規處理海產品，燒熟再吃，基本上就沒有問題。

“張爸”戰疫金句

1、前些日子中國疫情嚴重時，不少友國給予了援助，也沒有禁止我們入境。如今我們疫情稍微好轉，但還沒有清零，不讓別國的人入境，無論從事實還是道義上，都說不過去。你自家的火還沒有撲滅，也不好意思嫌棄別國防火不嚴。

2、還得保持警惕的心態，像這個時間點就不要出去到處瞎玩，還沒到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步。比如我今天跟你聊天，大家都很高興，跟大美女一起聊天，大家把口罩摘了，說得興起。其實這種都不合適。

3、現在臨床試驗結果沒出來前，試用藥就是你的女朋友，等結果出來后，你就知道她是不是你的老婆了。

4、世界上不會有你電影里面看到的，把康復期的血漿輸進去以后，病人就神奇般地開始恢復，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后開始吃飯行走，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5、專家到了這份上吧，我看了，脾氣沒有一個好。每個人都極端自信，吵架是經常的。大家看到醫生都是文質彬彬的，那都是假的。水平越高的醫生脾氣越大。但是有一點，每個人都抱著對病人極端負責任的態度，否則我們吵什么呀，你好我好大家好，對不對。最后達成一致，怎樣對病人最有利就怎樣去做。

6、醫護人員需要免于受傷的權利。

7、這事兒出來，因為我懂這事兒，所以大家喜歡聽我的。你以為大家愛聽我講話啊？等這個事情過了，大家該看電視的看電視，該追劇的追劇，誰要看我啊？

張文宏

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上海市新冠肺炎醫療救治專家組組長，人稱“硬核醫生”。疫情爆發期間，他憑借過硬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的傳染病救治經驗，擔任上海市新冠肺炎醫療救治專家組組長的重任，帶領一線醫護者全力投入到醫療救治之中。“黨員先上，沒有任何討價還價”“人不能欺負聽話的人”“再悶兩個星期，病毒也被你悶死了”等金句也被廣為流傳，贏得大家的一致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