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隨行

朱新新

摘 要：在生活中，很多瑣事都能夠留下美好的印記，當回憶這些瑣事時，希望能夠對小輩成長帶來裨益。本文通過一些瑣事，意在留下生活中那些美好的印記，并真摯致敬那些為中國獻身的無名之輩們，并希望今天的我們勿忘初衷，牢記使命！

關鍵詞：印記;精神;生活

難得有閑暇陪奶奶閑話家常，聊及往事。即便是我強作鎮定，這些往事仍舊使我心存余悸，驚駭萬分，于是隨手記下這些往事，一方面是希望這些經歷不會被時間消磨掉，而另一方面，想來這些經歷對家中小輩們的成長是大有裨益的。

一、委托

大集體美夢終于醒了，可大家卻又毫無防備地跌入到現實的夢魘中去了。大饑荒來了！58年開始，公社開始缺糧，漸漸地品嘗到食不果腹的滋味。59年，情況愈加嚴重，整整兩個月，國家再也沒發下一粒糧食來，公社里的人都餓得實在受不了，能吃的與不能吃的便都拿來吃了。但是這樣日子似乎是沒有盡頭的。

除了忍饑挨餓，社員們依然需要參加繁重的集體勞動。

天還未亮，公社里的舅爺匆匆啟程，去找在外務工的太爺。家里的老大虛弱得已經無法動彈，在外的太爺成了僅存的一線希望，如果再想不出辦法怕是絕路了。等待是極為漫長的。直到夜里，舅爺才敲門進屋，把揣在懷里的包裹交給太奶，然后寒暄了幾句，轉身就匆匆走了。太奶也沒留，他們心里都清楚包裹里的是什么，災荒中的人們，在親情的維系下升華出了生命的默契！太奶捧著包裹，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來，里面是一小碗米飯。

老大終于活了過來。她就是奶奶。

太爺曾經叮囑過舅爺，無論如何都不要在路上偷吃。現在回想起來，這段路還真是挺難走的。

二、蘿卜

生死邊緣掙扎過的人，會變得更加有勇氣。

四周都很安靜，只聽到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奶奶帶著舅爺在黑夜中潛行，此行的目的是蘿卜，公社里的蘿卜，為了生活，為了家人，奶奶是甘愿淪為盜賊的。

蘿卜就在公社食堂的后院里，白天看管得緊，也只有夜里才有機會。

蘿卜地很大，靜靜地睡著一大片蘿卜。奶奶隱在角落，悄無聲息地刨了好一會，最后用盡力氣才和舅爺勉強拔了出來。奶奶連續刨了四五根，才戀戀不舍地帶著舅爺和滿身的泥土準備離開。突然，前院傳來一聲狗吠，只一瞬間便到了跟前，奶奶慌了神，腳一軟，摔倒在蘿卜地里，霎時晌，奶奶睜開眼，看見那條狗正搖著尾巴，轉著圈圈。公社的管理員打著手電筒間，半站在一旁，竟然是表叔！他沒說話，關了電筒，轉身走了，狗也跟著走了。奶奶緩了緩神，喘了口氣，才帶著舅爺逃“命”去了。

那幾天總是惴惴不安，蘿卜也吃得戰戰兢兢，但終究沒追究什么。后來才知道，表叔發現了有人偷蘿卜，值班時就把公社的小黑帶著了，希望能將盜賊繩之于法。

三、運河

老家附近正在開鑿運河，一條新的運河。

奶奶當年17歲，老家附近也曾開鑿過一條運河，算了算，這事大概也過去了60年了。

開鑿運河在當時是件大工程，幾個公社的壯丁們都被派了去。開鑿的工具多是自備的：只一輛推車或一把鐵鍬。社員們大多是在河道旁扎營的，沒條件的只能風餐露宿。從早上七點鐘開始一直忙到太陽下山，中間管兩頓飯，兩頓稀飯而已。奶奶每隔一天就要去運河那兒，給正在開鑿運河的太爺爺送飯去。其中一次的印象是極為深刻的。送飯的途上也沒發生什么，一切稀松平常。可是等到返回的時候看到一個人，一個倒在了田溝里的人。一個小盆子、一把鐵鍬、一床破被絮，瘦的皮包骨頭，全身土黑的顏色，蜷縮在田溝里，可能是剛剛斷氣沒多久，奶奶也不敢靠近，掩著面匆忙繞開了。

說到此處，奶奶哽咽著抹了抹眼淚，哎，也不知道是自家公社的還是附近黑潮公社的人，真是可憐……

現在開鑿運河，用得全都是機器，再者飯也是管夠的。

四、會議

天好像要塌下來一樣，連續下了十多天的雨，即使是白天也是昏昏暗暗，陰陰沉沉的。雨水拍打在地面上濺起了一層層的薄霧，把鄉里鄉親都巧妙地隔離開來，為這次會議設置了一道天然屏障。這次會議似乎與往日不同，往日開會都是在王家大院里，王家人熱情，地方也敞亮，可這次的會議地點竟然臨時遷到孟家，這讓奶奶著實有些“受寵若驚”了。村干部們已經連續開了兩日，今天算是第三天，開會的內容算是枯燥的，關于建設，關于團結的幾個主題，老生常談。

每次開會，爺爺都會在旁邊抽點旱煙，靜靜地搗弄他的木器。不過今晚有點特別，爺爺仍舊抽著他的旱煙，手里的木器卻放著了，眉頭擰巴在一起，似解不開的榫卯，只顧吧唧吧唧地抽著旱煙。奶奶神會，拿起暖水瓶，熱情的招呼起領導，幫他們添茶倒水，領導們嘴邊噙著笑容，客氣了幾聲，便又開始商討要事了。奶奶也就借機在旁邊聽了會。

天外突然響起了一聲徹耳的驚雷。

村紀委理了理領口，清了清喉嚨，開始細數近日思想教育工作的注意事項。大家都端坐了起來，抖擻抖擻精神，整理整理衣袖，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眼睛中迸發出奇異的光彩。

奶奶心里對村領導們是有怨恨的。她心里清楚，那些人都是街坊鄰居，性格品行也都再熟識不過，都是些目不識丁的老好人，哪懂什么政治呢，至于犯錯，那更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了。

幾個干部饒有興致地盤算著明天應該怎么給誰戴高帽，給誰穿小鞋。干部們興致盎然，才幾盞茶的功夫，新奇的智謀便足有半籮筐，足夠明天一整天忙活的了。

不可思議的是這次的名單里竟有王老太太，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婦人。

奶奶屏住呼吸，手指甲不知不覺中掐入手上的暖瓶木塞，她輕微地喘著粗氣，眼睛瞥了瞥爺爺，爺爺仍舊抽著煙，拿著刀在木頭上沙沙地響著，也不知道是在刻著什么。

“我說……”奶奶終于開口了，幾個領導先是一愣，微笑著問道：徐老姐，你有什么話要說嗎？奶奶連忙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直了直腰板，端坐起來，正色道：“我是想說幾句來著，老人家歲數那么大了，雖說是地主婆，但又過了幾日好光景，再說她是個小腳，寸步難行的，讓她游行怕是會要了她的命的。我明白她是地主婆，是階級敵人，但是她卻和其他地主不一樣的，鄉里鄉親多數都是受過她的好的，我小時候腿上的凍瘡，還不是老太太花錢請了郎中給治好的，不然哪里還保得住我這只腿？當年饑荒，她不也救濟了不少人嘛，我覺得人要講良心。再說，王家人雖然個個和善，但如果這樣對老人家，怕是以后在王家那邊工作是很難吃開的。”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隱隱聞得見泥土的香氣。

廳堂里，火噼里啪啦地響，隱約聽到心跳聲。坐在中間的紀委主任領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擰緊了杯蓋，放桌上，然后手不自覺地地摸了摸袖口，起身拍了拍褲子，看了看奶奶，轉身大跨步地離開了，其余幾個年輕干部也覺得索然無味，敗了興致，也跟著起了身，頭也不回地走了。第二天，太陽升了起來，暖洋洋的，霧氣也慢慢地散開了。趕集回來的奶奶高興地告訴爺爺，王老太太好好的，沒被抓走。

五、分家

世道變了，長鎮公社分開了，鄉、鎮、村等基層單位如雨后春筍，紛紛建立起來，村子也是一分再分，公社的人有些錯愕，只憑公社干部們指手畫腳。

孟老家和其他生產隊也分了出來，田地也都按照人丁來分，雖然由少數人想要多占土地，但終究還是少有遂愿的。比如孟大伯的大兒子非說我七歲的小姨不能算人頭，想要多分攤些地出來，被奶奶呵斥住，因為他自己四歲的女兒也算了人頭，沒了理，便沒敢再造次了。

生產工具也都是按照人口來分派的，無非就是牛、鐵鍬等這些，牛是四戶共同使用，大家輪流照顧，也算是相當默契，少有嫌隙。再漸漸地，大家便賣了肉牛，買了鐵牛（拖拉機）。

往后的日子里，大家的生活也漸漸上了正軌。親人、鄰里的羈絆從未間斷，感情不但沒有生疏，反而更加密切了。雖然分開了，但其實并沒有真正分開過。

人們終于從大集體的夢魘中醒來，并同心協力地在實現一個更加美好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