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頤和園照相館變遷

曹慧

民國時期，隨著社會進步，攝影技術的發展，北京的照相館業蓬勃發展起來，照相被認為是一種時尚，逐漸走進了大眾生活。1914年頤和園對外售票開放后，秀麗優美的自然風光、巍峨壯觀的樓閣殿宇和精美華麗的文物陳列，吸引了大批中外游人參觀，游玩之余自然少不了拍照留念。為了服務游人，園內曾開設照相館專門負責為游客照相和售賣風景片。本文通過對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民國檔案的整理，還原頤和園內照相館的發展和變化歷程。

第一家專營照相館

據已公開的檔案資料顯示，1926年8月李捷臣開設的德福照相館是園內第一家照相館。該商與清室訂立的合同規定每年繳租洋一千五百元，五年為期，專營游人照相、售賣風景片。1928年8月，北平市政府管理頤和園事務所（以下簡稱事務所）成立后接管園內原有的商業經營，德福與清室簽訂的合同繼續有效。

作為園內唯一的照相館，德福的經營狀況卻并不理想，主要原因是“迭經政變”，游客數量大幅減少，又“園外之人來園內私自售賣山景相片”，導致“賠累不堪，受莫大損失”。由于“收入無多，應繳房地租費不能按時繳納”，至1929年8月31日，該館已積欠大洋一千三百七十五元。9月，德福與事務所重新議定合同，停止繳租改為按月提成，仍以五年為期。[1]

事務所授予德福照相專營權，“如有園外照相館來園營業，由警察加以制止，游人自帶快鏡除外”，檔案中也有一些照相館申請開業被事務所拒絕的例子。同時，德福可以攝制風景片但必須交由事務所發商專賣，不得私自零售。并不得經營其他項目，更不能私自轉租、抵押，否則勒令停業，撤銷合同。

事務所按德福每日收入總款提取五成，三成為借用房屋器具報酬，二成作為抵還舊欠，待積欠還清后，再照他商之例提成。隨著游人數量的逐步回升，德福的業績也逐漸回暖，1933年8月還清欠款，9月起按營業收入三成上交。

事務所有檢查賬目的權利，如德福有隱匿不實的情形，要進行處罰。1931年5月27日，調查員林繼鎮行至排云殿時見有游客拍攝八寸像兩份，共計洋八元，然而晚間查核報單時只見六寸像一份，洋二元的記載，與事實不符，由此引發了對德福賬目的審查。由于德福無法提供完整的賬簿，事務所令其停業查封，按比例核算應補繳罰洋八千九百零七元三角一分四厘。如此巨額罰款德福自然承擔不起，李捷臣先是稱病不來，其后又幾經拖延周旋，最終以認罰一百元，出具保證“以后不敢再犯，倘犯，從重罰辦”而了結。8月17日，德福重新營業。

此外，德福也要遵循事務所制定的各項規章，“如有背章違約、欠款不清等，隨時注銷合同。”雇傭人員由事務所發放門證，如違反園內規章，立即驅逐。1931年8月26日，德福私留外人居住，本應撤銷營業，事務所姑念初次，從寬罰洋十元以示薄懲，如再犯“定予照章撤銷營業不貸”。

1934年8月，德福與事務所的合同即將到期，由于事務所計劃改革園內照相事宜，令其期滿停止營業，待修改辦法出臺后，再行登報招商。[2]

風景片售賣之爭

頤和園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山水景觀，為了滿足時人賞景留念、饋贈的需求，風景照片、風景明信片流行起來。與為游人拍照需要專業器材和材料相比，風景片的制作相對容易，有底版即可，成本也較低。頤和園開放初期，管理混亂，規章制度不健全，園外小販和園內夫役私自售賣風景片的現象屢見不鮮，其所售照片質量低劣，價無定額，既擾亂園林的游覽秩序，又直接影響園內商戶和事務所的收入。

1929年6月，事務所予準商人王月亭、高子安承辦園內風景片的申請，從德福照相館定印照片，以三年為期，按營業收入三成提成。為保障風景片發售權益，王、高二商在擬定的章程中提出園外售照片者一律退至左右橋外，不得在門前出售，違者由園警干涉；園內夫役代售照片須由承包商處購買，不得私購，違者罰辦。事務所同意了上述章程，并命令保安警察取締門外小販，通知園役遵章代售。

然而私售風景片的行為仍屢禁不止，園內的夫役事務所尚且能管理，園外的小販卻無法掌控，門區周邊的商戶也深受滋擾，還曾發生失竊、群毆等治安事件，上報警察署也得不到有效治理。經調查這些私售風景片者皆老幼不堪、無業游民，自清末起就聚集在頤和園周邊形成團伙，若一律禁止又恐絕其生路。

10月14日，為公私兼顧，規范風景片銷售，事務所與園外售賣風景片者推定的兩名代表會商，擬定售賣辦法七條并在園外門首張貼布告。[3]主要內容包括取消原承包商的專營權，改為代售處；德福照相館提供風景片，由事務所查驗蓋戳、定價后交代售處發售；在園內外指定售賣地點，不準混雜；所有環節的價格均由事務所規定，不得隨意增減；稽查員負責隨時檢查，一經查出即將沒收風景片，商販名目取消，永不準再行售賣，本園夫役立即開除。

此外，事務所還制定了規章明令禁止游人及租戶私自攝制風景片。如在事務所制定的《游客游覽規則》中規定：“游人入園游覽時不得私攝風景影片，有妨本園營業。”[4]《租戶須知》中規定：“租戶不得攜帶照相器材具拍照影片，其快鏡不在此限。”

試辦頤和園攝影室

1934年9月，德福照相館合同到期停業后，園內照相館出現空缺。德記照相館見機提出設立頤和園攝影社，并愿以四成營業收入上交，被事務所以“攝影辦法正在籌劃”為由拒絕。1935年1月，商人梁樹桐提出開設照相館的請求，被事務所以“與本所攝影部分有妨礙”為由拒絕。事務所兩次堅決拒絕商戶承辦照相館的原因與當時的北平市旅游發展計劃有關。

1933年6月，袁良出任北平市長，提出將北平規劃建設成為旅游勝地的主張，為廣泛宣傳和便利中外人士游覽，提倡原皇家宮殿、園林和壇廟等處編制旅行圖冊。1934年，事務所組織編訂頤和園圖說，內附園內風景照片。1935年1月，事務所續印頤和園圖說。

因德福“技術不良，器具陳舊，屢經諭飭改善，該商置若罔聞”，又頤和園風景片售賣“向經商人之手，殊受剝奪，出品有限”，為推廣文化，增進收益起見，事務所決定自行組織頤和園攝影室，負責為游人照相和攝制風景片。為統籌兼顧，管理便利，事務所合并編制頤和園中英文圖說、繪制頤和園平面圖業務與攝影室一起組建頤和園美術部，以六個月為試辦期，專門負責印刷發行事務。

至9月底半年試辦期滿后，攝影室所有營業收入除開支外，計盈余六百三十一元七角九分；從月份看，四五月收入尚佳，六月份因天氣炎熱游人減少致收入低落，七八月份有所回升。由于試辦效果良好，攝影室繼續試辦六個月，并計劃在冬季游人減少時減少雇員，緊縮開支，待來年天氣轉暖時，再行增添技工，以調劑盈虧。[5]1936年4月，攝影室試辦期滿后停辦。

分區經營的兩家攝影社

頤和園攝影室停辦后，事務所重新招商承辦照相館。1936年，姚重華呈請在玉瀾堂外等處設立美容攝影社，自4月1日起，限期五年，租用南罩房七間及玉瀾堂外西岸房二間，每月房租五十元，另繳營業提成二成。6月，美容攝影社開始售賣本園風景片底版，印制風景片，租用排云門東門房售賣，每月繳納房租二十五元。1941年、1942年期滿各續租一年。

日偽政權控制北平時期，經濟蕭條，市場波動頻繁，攝影所需材料價值奇漲，美容攝影社的經營狀況也頗為艱難。為了維持營業，美容攝影社多次呈請增加照片價格。1940年4月，美容攝影社申請相片加價三分之一，經批準后加價百分之二十五。

1943年1月，美容攝影社再次申請加價，欲與城內照相業價格統一，按照東安市場生昌照相館價格定價。3月11日，經北京市社會局審核，認為所報價格尚不為高，準予調整。相隔三年，再次調整價格，而且幅度之高，可見當時的物價上漲速度之快。[6]

4月3日，張希仁呈請開辦綠野攝影社，[7]事務所認為現今游人數量繁多，有增設一家照相館的必要，可按區分營。經兩商協定將園內分為東西兩部，以景福閣、樂壽堂為界，美容社經營東部，綠野社經營西部，景福閣為共同營業區。東部營業區有南罩房、仁壽殿、玉瀾堂、諧趣園、銅牛、知春亭，西部營業區有樂壽堂、排云門、佛香閣、智慧海、石丈亭、清晏舫等。[8]綠野攝影社的加入終結了頤和園內照相由一家專營的歷史。

在游人數量和攝影材料價格上漲迅猛且來源斷絕的情形下，兩家分營的收益顯然要更低。1944年6月24日，兩家一起呈請減少提成以維持營業，市府以遵守合同約定為由拒絕。7月20日，兩商再次呈請稱“準暫將營業提成一項略為核減，一俟材料來源通暢，價格平衡，仍當按照合同規定如數繳納”。市府認為合同是定案，無法更改，兩家也只能勉力維持了。

歷經北平光復、北平解放，美容和綠野兩家攝影社一直堅守頤和園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950年前后，美容、綠野兩社相繼被園方收回，改組為公私合營照相服務部。

民國時期頤和園照相館的變遷是特定時代背景下頤和園商業經營和旅游服務的縮影，這些留存下來的珍貴影像檔案記錄了動亂年代中的園林風光和人文風貌。如今，頤和園每年接納大量中外游客，打卡拍照隨處可見，照相的最佳位置也與過去大同小異，更有趣的是現今的玉瀾堂外、排云門外仍然延續了照相館經營的傳統。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時代在變，科技在變，人們游玩時留影紀念的想法卻從未改變。

注釋：

[1]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檔案，檔號：J021-001-01954，題名：北平市政府管理頤和園事務所關于該園德福照相館違章被封擬請放寬處理處罰一百元的呈及市政府照準的指令。

[2]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檔案，檔號：J021-001-01954，題名：北平市政府管理頤和園事務所關于該園德福照相館違章被封擬請放寬處理處罰一百元的呈及市政府照準的指令。

[3]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檔案，檔號：J021-001-00192，題名：王月亭、高子安呈請專售頤和園風景片的呈及管理頤和園事務所的批。

[4]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檔案，檔號：J021-001-00044，題名：北平市政府管理頤和園事務所關于擬具管理園務組織條例、修正現行章程的呈及北平市政府的訓令。

[5]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檔案，檔號：J021-001-00809，題名：頤和園事務所關于續印頤和園中英文圖說組織攝影室的呈及市政府的指令。

[6]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檔案，檔號：J021-001-01274，題名：美容攝影社、姚重華等關于照相價格事宜的呈及頤和園事務所的批示。

[7]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檔案，檔號：J021-001-01453，題名：北京特別市公署管理頤和園事務所為劉文刊承租房屋張希仁開設照相館綠野攝像社訂合同、商人李靜開設玉蘭食品部、北京增殖丁租用水面等事的事及北京特別市公署準予備案的指令。

[8]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檔案，檔號：J021-001-01441，題名：北京特別市公管理頤和園事務所關于商人張重華租房開設義客照相社的呈文合同等及北京特別市公署準備案的指令。

作者單位：北京頤和園管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