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振林
“去看阿詩瑪啊。”曾兵說,他端起了酒杯。
“好啊,好啊。我們過些天一起去看阿詩瑪。”李天、羅五生也叫道,他們也端起了酒杯。
小酒館不大,也就三張桌子,如今也就這一桌客人,他們三個。小酒館的名字有點怪,叫做“醬黃瓜”。他們仨,就是沖著這名兒走進來的。然后,點上了大大的一份醬黃瓜。醬黃瓜,是這紅城小鎮上的一絕。菜園里的黃瓜,似乎是取之不盡的寶貝,產量也高,吃不了;有時丟進豬圈里,肥胖的豬們也只是對著黃瓜哼上一聲就走開了。聰明的女主人不忍心看著一條條飽滿的黃瓜爛在菜園里,她們有辦法。將那一條條飽滿的黃瓜洗凈,切成條兒,放在太陽底下晾曬。不出三五個日頭,那黃瓜條兒就縮成了蚯蚓般大小。再拌上醬(這醬,可以是小麥磨粉曬成的甜醬,也可以就是辣汁),一人口,脆脆的,勝過了魚肉的味道。
醬黃瓜做得最好吃的人就是阿詩瑪,阿詩瑪是小鎮東邊街頭第三家的女主人。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23年前,阿詩瑪這名兒還是我給取的呢。”羅五生有些得意地對著李天和曾兵說。
“是的,你當年是鎮中學的語文老師,屬于成績最好的人,你自然會取名啦。”曾兵頓了一下說,“不過,我們也都有功勞,因為,我們三個都喜歡抽煙,都喜歡抽‘阿詩瑪這個牌子的。沒有我們一起抽煙,你能想得出這個名字?”
李天有些不以為然,輕輕地說了一句:“這個,不能算是最主要的原因吧?還是人家長得漂亮,長得像云南的阿詩瑪,你才想到這個名字的。”
三個人于是就碰了一下酒杯,喝了大大的一口老白干,都進入了美好回憶的世界。
“最先發現阿詩瑪的是曾兵啊,曾兵當時在鎮上的棉花采購站上班,他最好吃,去偷阿詩瑪家晾曬好的醬黃瓜,看到了漂亮的阿詩瑪,他回來就描述她那臉形,說就像是邪‘阿詩瑪煙盒上畫的一樣,清秀水靈,其實她還有長長的頭發,像瀑布一樣啊,是黑色的瀑布……”羅五生慢慢地說。
“我們三個,是同一年分配到這紅城小鎮上的,都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羅五生你在中學當老師,曾兵在棉花采購站,我在鎮供銷社,我們天天在一起瘋跑,喝酒,吹牛……聽到曾兵說起阿詩瑪,我當天就跑去看了她,順便也偷了一大把醬黃瓜回來吃。”李天接過了話。
“是啊,就在那一天,你也發現其實阿詩瑪家的女兒已經十七歲了,像她媽媽一樣漂亮,然后,你再去的時候,就沒再偷醬黃瓜了,你先看她家的女兒,順便看看阿詩瑪。”曾兵對著李天打趣道,“可惜,你和她家漂亮的女兒最終也沒能修成正果。”
“我們三個跑去看阿詩瑪,于是,更多的人像我們一樣,也跑去看阿詩瑪。膽子大的人,就和阿詩瑪借個理由說上一句話,算是最幸福的享受。我的膽子小,我只敢看,我沒有和她說上一句話。”羅五生又說。
“明明她和我們有過對話呢。”曾兵反駁,“我們三人有一次一起去偷醬黃瓜,讓阿詩瑪瞧見了,她大聲地笑著驅趕我們說:‘三個小兔崽子,就讓你們偷,看你們能不能夠將我的醬黃瓜偷完?她笑,我們也笑。”曾兵一說完,三個人也哈哈大笑起來。
“說回來,就在那兩年,我們三個人時常去看阿詩瑪,我們的工作更有勁頭了。那兩年,我們三個家伙,每個人都評上了‘優秀。”李天感慨地說。
“可惜呢,”羅五生嘆了口氣,說:“當年優秀的我們這三個家伙,只有我如今還守在中學里,你們二位呢,曾兵先生跑到了省城去做了房地產老總,李天先生也在市里做了領導了。”說著,羅五生用筷子夾起了一根長長的醬黃瓜,送進了口中。李天和曾兵,也用筷子夾起了一根醬黃瓜,送進了嘴里。“二十三年了啊,不知道阿詩瑪還是不是住在邪東邊街頭第三家?”曾兵又喝了一口酒,對著他們說。
“她如今住在她女兒家,在西邊街頭,應該是第五家或第六家的樣子吧。”羅五生說。
“那我們過幾天,去看看阿詩瑪啊。”李天又說。
“好,好,好……”曾兵和羅五生幾乎是同時回應著。
三個人,又加上滿滿的一大杯白酒。小酒館的老板催促著打烊的時候,他們東歪西倒地出了酒館的門。
又是三年,應該是四年過去了,春節的時候,親友都想起要問候對方一聲。也不知是曾兵撥打了羅五生的電話,還是李天撥打了曾兵的電話,其中有人提到說:‘要去看一看阿詩瑪啊。”電話里又傳來了熟悉的回聲:“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