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權平
(延邊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吉林 延吉 133002)
隨著2020年脫貧攻堅目標的實現,我國將進入“后扶貧時代”。在全面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收官之年,除了攻克最后的“硬骨頭”之外,如何固守先前脫貧工作的既得成果,保證穩定脫貧,防止已脫貧人口重新陷入貧困泥潭,這是一項既緊迫又長遠的現實問題和戰略問題。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脫貧要看質量,不能完成脫貧任務后,過一兩年又大規模返貧[1]。返貧始終是我國消除貧困的最大難點之一,根除返貧是實現全面脫貧的必經之路,是鄉村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保障。同時,我國返貧現象中始終存在民族地區返貧率高于其他地區的情況,客觀反映出民族地區的貧困頑固性和返貧高風險性。毋庸置疑,民族地區將是解決返貧問題的重點區域,決定著我國穩定脫貧的整體質量。目前,學術界對民族地區返貧問題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返貧成因[2]、返貧類型[3]及返貧治理路徑[4]等三個方面,對返貧預警的研究較少,尤其是對東北地區的研究鮮有涉及。因此,本文將以屬于革命老區和集中連片貧困地區的東北邊疆民族地區①本文主要以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以下簡稱“延邊州”)為例。其中,延邊州的龍井市、和龍市、汪清縣、安圖縣是國家級連片特困地區貧困縣(以下簡稱“國貧4縣”)、圖們市是省級連片特困地區貧困縣,是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脫貧攻堅主戰場之一。為考察區域,探討構建返貧預警機制,旨在為邊疆民族地區鞏固脫貧成果提供參考,以期勾勒出邊疆民族地區返貧預警的有效機制。
近年來,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貧困人口規模減少了近90%,貧困發生率下降至1%以下,脫貧攻堅工作成效顯著。但在整個貧困人口脫貧過程中,始終受到返貧困惑,脫貧和返貧交替出現。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東北邊疆民族地區擺脫不了返貧的陰影?如何治理返貧問題?若想回答這些問題,就必須先了解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脫貧行為的特征,從而可知貧困人口脫貧背后存在的若干返貧風險。
鄉村經濟發展不僅是鄉村振興的重要目標,也是穩定脫貧的重要后盾。盡管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脫貧攻堅事業取得了較好成績,但保障穩定脫貧、長效脫貧的鄉村經濟發展卻不盡如人意,鄉村產業和龍頭企業對農戶的帶動輻射作用仍然有限。以吉林省延邊州為例,延邊州第一產業生產總值占吉林省的比例由2014年的4.8%下降至2017年的4.4%,國貧4縣的比例始終在2%的水平。無論是邊疆民族地區還是國家級貧困縣,人均第一產業生產總值均低于吉林省平均水平。
當前,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很多貧困村都擁有光伏發電、木耳、蜂蜜、水稻等集體產業,但多數處于起步階段,在市場競爭中未來產業發展撲朔迷離,很難形成對鄉村經濟的推動和支柱作用。筆者調研發現,83.3%的貧困村擁有村集體經營的產業,而非貧困村中這一比例僅為45%①根據筆者2019年上半年對延邊州123個村的扶貧干部進行的問卷調查,以及對琿春市、汪清縣、龍井市等地的下洼子、磨盤山、光昭等10個村進行調研后整理計算獲取。下同。。依靠扶貧政策形成的村集體經營的產業規模小,效益不穩,處于“自保”狀態,而不享受扶貧政策的多數鄉村又沒有相應的支柱產業。鄉村經濟萎靡的現狀未能得到改善,無法為長久穩定脫貧提供有力保障。
隨著工業化與城市化進程的日益加速,城鄉關系已發生根本性改變,大量鄉村人口流向城市地區,形成了兩極化發展。東北邊疆民族地區也不例外,人口的大量外流導致鄉村經濟社會功能迅速退化,出現了鄉村社會衰敗現象。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東北地區市場化潮流和1992年中韓建交,使大批以朝鮮族居民為主力的鄉村勞動力流向國內大城市及韓國、日本等國家。外出務工人員在城市定居,直接引發了鄉村“永久性空心化”現象,導致“人口流出—鄉村過疏—鄉村衰敗—永久空心化—村莊消亡”惡性循環。據統計,近10年來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行政村數量減少了6%左右,延邊州平均每年消失2個行政村②根據2007年、2017年《中國民族統計年鑒》的相關數據計算獲得。。
由于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鄉村人口外流的主力是青壯年人口,必將引發高齡化現象,使得鄉村面臨物質生產、人口再生產和社會生活的危機,“家共同體”凋零、熟人社會瓦解、互助體系解體、社會失去生機[5]。這讓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面臨“誰來振興”“誰來領路”“誰來種田”“誰來繼承”的困境,從而陷入“人”荒。在鄉村過疏化未得到遏制的情況下,脫貧必將在穩定持久方面存在風險。
當前,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鄉村醫療資源仍然十分匱乏,嚴重影響著長久穩定的脫貧。以延邊州為例,2017年鄉村村級衛生機構覆蓋率為77%,國貧4縣的覆蓋率僅為66%,所在自然村有衛生站的農戶比例低于全國平均水平,每千人擁有鄉村醫生及衛生員僅為1.2人,擁有鄉村注冊護士9人。隨著村級衛生機構的持續減少,村辦和私人辦的村級衛生機構在減少,鄉村醫生及衛生員也在流失。
鄉村醫療資源不僅在數量規模上無法達標,在質量上同樣無法滿足需求。筆者調研發現,93%的貧困村發展受村民患病過多的影響,而非貧困村這一比例同樣高達83.8%。患病村民中一半以上患有重大疾病或有手術史,考慮到70%的老齡化水平,鄉村醫療不僅需要解決日常感冒、消化不良等常見病,還要對重大疾病進行日常維護治療。但現有的鄉村醫療資源根本無法解決這一問題,因此,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鄉村面臨較高的因病返貧風險。
當前,鄉村居民收入是衡量貧困程度和能否退出貧困的重要指標,直觀反映了農戶的生活水平。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鄉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其所屬省份平均水平之間始終存在較大差距。盡管近年來這種差距在不斷縮小,但從總量上看,東北邊疆民族地區的鄉村居民仍然處于收入較低的水平。以延邊州為例,2017年延邊州鄉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吉林省平均水平的80%,而國貧4縣的這一比例為70%。
東北邊疆民族地區不僅在鄉村居民收入規模總量上存在不足,更重要的是,其收入結構不合理對穩定脫貧有不利影響,加大了脫貧人口返貧的可能性。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多數貧困人口的脫貧主要依靠轉移性收入的增長,其中政府補貼和退休金的增長是脫貧的“兩架馬車”,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輸血式”扶貧,非轉移性收入的貢獻度不高。調研發現,脫貧人口家庭年收入中轉移性收入平均占60%,國貧4縣更是接近70%。也就是說,一旦轉移性財政收入不能持續增長,就很容易出現返貧現象。
扶貧先扶智,發展鄉村教育是脫貧攻堅事業中的重要環節,也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主要措施,然而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鄉村教育資源短缺,鄉村教育整體沒落的頹勢并未得到改變。以延邊州為例,2014~2017年鄉村中小學、幼兒園規模由302所減少至237所,縮減21.5%;專任教師規模由8 774人減少至7 789人,縮減11.2%;在校生規模由61 388人減少至56 841人,縮減7.4%。值得關注的是,行政村所在的學校,特別是小學數量急劇下降,2014~2017年鄉村小學由78所減少至20所,降幅達74%①根據2015年、2017年《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統計年鑒》計算得到,降幅包括鄉村小學之間的合并而引起的數量上的減少。,專任教師和在校生數量也分別減少了43.5%和22.2%。鄉村小學的快速減少反映了該地區鄉村基礎教育面臨的窘境和危機。
此外,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鄉村職業教育和農民教育同樣不盡如人意。一是多數已接受過相關培訓的村民反映培訓內容在實際就業和生產中的應用程度不高,培訓實際效果仍有待提高。二是當前村民教育只停留在以農業技術推廣和普及為重點的村民技術教育,缺乏以村民意識教育為重點的專業教育[6]。三是缺乏對老年人群體的培訓及健康教育和心理教育。各類鄉村教育的薄弱必將阻礙鄉村的“造血能力”,對穩定脫貧成果提出了嚴峻的挑戰,也為脫貧人口返貧埋下了隱患。
通常來說,返貧現象是政策制定、經濟波動、天災人禍等多重因素影響下的產物。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已脫貧或在貧困線附近人口的返貧現象有其獨特的形成機理。在了解脫貧特征的前提下,從返貧現象的發生基礎和觸發機制兩個維度對返貧形成機理進行闡釋,才能對構建返貧預警機制形成更好的認知。
1.宏觀條件為返貧現象創造了環境。第一,縣域經濟的薄弱是返貧現象發生的基礎條件。區域經濟和社會發展程度對貧困治理和鄉村發展都是重要的保障和后盾,當下“城市反哺農村”的城鄉關系使鄉村發展與所在城市發展程度密切相關。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屬于經濟欠發達地區,以吉林省為例,2017年各縣GDP排名處于末六位的分別是安圖、汪清、龍井、和龍國貧4縣和長白、圖們等2個省級貧困縣,均屬于邊疆民族地區。縣域經濟的薄弱使城市無法向鄉村提供穩定的就業環境和有效的經濟扶持,從而加速了鄉村的凋敝,引發了更多鄉村人財物的流失。第二,市場的全面退出,使返貧擁有了一定的市場環境。當前,在加快經濟轉型背景下,國家和市場對鄉村的投入成本越來越高,尤其是對已形成大面積過疏化的東北邊疆民族地區的鄉村來說,投入成本更高,而產出效益卻微乎其微。盡管國家通過鄉村振興和精準扶貧給予鄉村大量傾斜,但政策效果本身是長期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反觀市場在產出效益低下時,必然會選擇退出來進行回應[7]。第三,社會解構加速,使返貧現象的發生有了一定的支撐。以東北邊疆朝鮮族社會為例,在勞務輸出和城市化的雙重影響下社會解構正在不斷加速,特別是鄉村社會已到了崩潰的邊緣。東北邊疆朝鮮族社會的外出務工與其他中西部地區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務工地點多數在韓國和日本。因回國探親成本較高、假期不足等原因,使外出務工人員回國探親短則3年、長則10年,甚至更長時間。人情的疏遠引發親情危機和人際關系的脆弱,最終在鄉村演變成鄉村社會的崩壞。大多數東北邊疆朝鮮族外出務工農民“離鄉又離土”,鄉村的意義僅為“若沒有年邁的父母,就沒有理由回去的地方”。以朝鮮族社會為核心的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廣大鄉村正經歷著快速的社會解構。
2.微觀條件使返貧現象變為可能。第一,鄉村集體經濟羸弱,使返貧缺少了阻力。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鄉村過疏化不僅表現在人口的過疏化,產業的過疏化同樣十分嚴重。一方面,因大量土地閑置,基礎的農業生產出現了過疏化;另一方面,鄉村集體經濟給予農戶的分紅有限,起不到對村民的兜底保障作用。強有力的扶貧政策催生出的眾多鄉村新生產業,在愈發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能否生存下來,這本身也是一個很大的疑問。第二,鄉村公共服務匱乏,使返貧發生增加了概率。在鄉村勞動力大量流出和鄉村社會衰退的背景下,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鄉村公共服務資源匱乏。首先,鄉村人口的大量減少使得源自政府的公共服務體系缺少必要人口數量的承載者。諸多鄉村私人衛生院、鄉村小學、村際公交都因人口減少而被迫廢止。其次,離行政區域中心越遠,政府各種服務輻射力量越弱,成為輻射邊緣地區。最后,鄉村缺乏能夠承載政府公共服務的社會機制。第三,鄉村增收渠道狹窄,使返貧具備了必備條件。當前,我國經濟增長主要在城市,城市的機遇比鄉村多,然而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廣大鄉村因整體衰退,導致各種機會更少,尤其是在創造收入方面仍缺乏穩定的渠道。首先,非轉移性收入方面,超過80%的收入來源于租地收入,種養采摘、集體分紅等方面收入有限。其次,受經商收入不穩定、返鄉創業風險機制不健全等因素影響,鄉村創業路徑變得狹窄。同時,少數鄉村創業者依靠國家政策獲取了鄉村收入的大部分,眾多一般農戶特別是老年人口無法從中獲取保底收入。
1.扶貧不足為返貧現象創造了觸發條件。第一,政策環境存在短板,使政策型返貧成為返貧的重要原因。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在實施扶貧政策過程中仍表現出一些不足,管理上存有缺陷。首先,扶貧思想上把脫貧攻堅工作的重心放在了貧困人口的人均收入是否超過貧困線,缺乏對持續生計問題的思考。這使得脫貧主要依靠脫貧政策的補貼和補助等“輸血”來實現,脫貧人口并沒有得到根治。加之考評方式本身存在一些漏洞,脫貧攻堅成果極易被刻畫成一串好看的數字,容易出現“統計已脫貧,現實仍貧困”的窘境。其次,未能有效做好非貧困戶的思想工作,祛除他們的“慕貧” 思想。調研發現,62.6%的鄉村存在非貧困戶對現狀不滿的情況,在貧困村更是高達72.1%。此外,近20%的非貧困村存在扶貧干部對本村基本情況不太了解的現象。對非貧困戶和非貧困村的相對“忽視”,也為返貧創造了一定的條件。第二,供體輸出無法持續削弱了抗風險能力。從東北邊疆民族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情況來看,貧困地區鄉村很難得到持續有效的資源供給。以延邊州地方財政扶貧資金為例,2018年,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為59億元,而整合投入的扶貧資金為27.1億元①2019年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政府工作報告。。因此,缺乏稅源和減稅降費政策的推進下,如此規模的扶貧資金投入顯然是短期的。同時,供體輸出過程中過多集中在脫貧數量工作和基礎設施建設等經濟領域的扶持,相對忽視了文化、教育、醫療等鄉村公共服務領域的扶持,導致經濟發展無法長久,貧困地區有可能因缺乏外部支援而重新陷入貧困[8]。第三,貧困主體脆弱使脫貧后難以獨立抵抗各種沖擊。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貧困主體的脆弱是導致返貧最普遍也是最難攻克的問題。首先,貧困人口中普遍存在的“等、靠、要”思想是脫貧的最大勁敵。筆者調研發現,仍有20.5%的村民對脫貧持“無所謂”或“不想”的態度,在貧困村,這一比例為30.3%。長期的苦難生活讓這些人對生活產生了麻木,對外援的依賴變得更強,而扶貧工作的“他主性”也導致許多村民失去了主體意志。其次,貧困人口文化程度普遍較低,初中及以上文化程度者只占22%,使得貧困人口學習能力有限,無法熟練掌握扶貧培訓內容,經營能力更是不足。致富能力的缺失導致家庭經濟基礎依然薄弱,可選擇的生計方式有限,使市場競爭力低下。
2.各類風險增加返貧概率。第一,自然災害是引發返貧最直接的觸發因素。一方面,東北邊疆民族地區有80%以上的區域是世界氣象組織公認的自然災害多發區,平均每2.2年發生1次澇、旱、雹、冷害等高強度災害。近三年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幾乎每年都發生洪澇災害,農業生產和鄉村建設損失慘重。東北邊疆民族地區80%的山區和60%的耕地是15度及以上的斜坡地,從而導致基礎設施建設和維修成本較高。另一方面,自然災害對村集體經濟和村民住房的破壞較大,越是貧困地區越是以農業生產為主,房屋質量差,受到的影響就更大。第二,因病、因傷、因殘是返貧發生的另一大觸發因素。一方面,在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因病致貧和因病返貧是極為普遍的現象。患病比例高和鄉村醫療資源匱乏導致因病致貧現象頻發。另一方面,因病、因傷、因殘對農戶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影響家庭收入、容易舉家負債、影響家庭其他成員就業、制約人力資本水平提升等幾個方面[9]。第三,宏觀經濟波動成為影響外出務工農民就業穩定性的最大風險。對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很多外出務工農民而言,他們在韓國或日本務工賺取的外匯收入成為家庭重要的收入來源,因此,穩定的收入對村民的轉移性收入影響頗大。當前,日韓等國家受全球經濟增長放緩和金融危機、貿易摩擦等影響,經濟增長明顯受阻,很難提供充足的就業崗位,這使得勞動供需矛盾突出,影響這些人的穩定就業和收入。
對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而言,收入水平超過貧困線標準只是脫貧工作的第一步,貧困人口在脫貧后很長一段時間內仍然處于脆弱狀態,抗擊各種潛在風險沖擊的能力嚴重不足。在“后扶貧時代” 來臨之際,應注重已脫貧人口的返貧風險,避免返貧吞噬脫貧成效。因此,應通過構建有效的返貧預警機制來降低返貧發生的可能,以保障已脫貧人口和貧困線附近人口應對各種潛在沖擊。
常規預警是返貧預警機制中的核心環節,主要依靠政府部門和社會組織為脫貧攻堅提供良好的保障。
1.多部門聯合體系是常規預警的核心。第一,建立“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相結合的多部門聯合體系。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要聯合發改委、財政、稅務、農業、氣象、水利、衛生等部門組建返貧預警領導小組,在地級、縣級和鄉鎮級分別設立返貧預警中心、辦公室和聯絡站,并在村里安排聯絡員,形成從地級到村級一脈相承的返貧預警組織體系網[10],確保信息的暢通和精度。第二,加強村級聯絡員隊伍建設的力度。聯絡員主要負責對村民的回訪、記錄和上報等工作,其洞察力和收集數據的能力對監測工作的精準度和預判會產生較大影響。因此,必須安排專人擔任聯絡員,并提高他們的待遇,可在每年新入職公務員中選拔若干名,設定服務期,服務期結束后給予一定的回報,確保聯絡員隊伍的質量和聯絡員隊伍的持續性。第三,發揮企業、民間公益組織、民間培訓機構和非政府組織等社會團體聯合的作用。社會團體在提供適合貧困地區村民風險管理產品和保險機制、拓寬農產品銷售渠道、組織技能培訓等方面可發揮重要作用。同時,委托高校組織專家進行第三方評估。
2.動態跟蹤體系是常規預警的關鍵。第一,在建檔立卡的基礎上建立動態監測機制。從思想、收入、健康、技能、抗風險等五個方面構建指標體系,以此為基準,對已脫貧人口和貧困線附近人口進行監測。根據監測結果劃分極易、較易、一般、不易等四類返貧等級,對被監測人口進行分級管理。對極易返貧人口保持長期“輸血”,以“幫”為主;對較易返貧人口以“扶”為主,保持一定的政策傾斜和少量的“輸血”,直到立穩腳跟為止;對不易返貧人口以“引”為主,短期內保持少量的“輸血”,培養其“造血”能力[11](134)。第二,重點跟蹤監測所有村民的健康狀況。尤其是對之前因病致貧的脫貧人口和老年人口進行詳細、實時的集中監測,及時掌握醫療保障享受情況。針對健康風險,可以適當延伸監測范圍,建立對非貧困和貧困線附近人口的疾病源頭性預警。同時,相關部門間應緊密協作,加強對自然災害的預警,提前準備好應急預案,避免因災返貧。此外,掌握所有村民家庭成員外出務工情況,與外出人員建立聯系,實時掌握就業情況,并根據國內外經濟環境給予適當的引導和風險提示,使其能夠從容應對。第三,建立返貧數據庫。收集整理東北邊疆民族地區的返貧案例,結合動態監測數據,模擬多種返貧演化路徑和連鎖反應。提前設計脫貧后和在貧困線附近時的“故事腳本”,根據不同的“故事腳本”制定不同的“處理指南”,只要脫貧人口和貧困線附近人口出現與“故事腳本”相似的情況或苗頭,立即按照“處理指南”采取措施。
3.監督管理體系是常規預警的保障。第一,嚴防出現“數字脫貧”。盡快轉變對扶貧目標的認識,不能只停留在讓貧困人口人均年收入超過貧困線的簡單思維模式,而是要注重貧困人口脫貧后的生計問題,著力改變其生計方式,保證持久生計。只有數字層面的脫貧與實際情況相符合時,才能保證東北邊疆民族地區的脫貧攻堅成效,杜絕匆匆脫貧導致的返貧現象再度發生。第二,完善考核機制。樹立“防止返貧也是政績”的政績觀,提高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各級干部對返貧的認識,把返貧和脫貧放在同等地位來對待。在對各級干部的考核中,要將返貧發生率納入評定階段工作中,并設定為權重較高的重要指標。同時,注重過程考核,把對于已脫貧和貧困線附近人口的跟蹤監測、信息整理、意見反映、返貧預防、解決返貧等過程納入指標體系中,并反映到最終考核結果中。第三,建立“無死角”監督機制。在地級設立的返貧預警中心內部單獨設置監察辦公室,專門進行相關工作檢查和監督信息的上下傳導,負責對返貧預警工作效果的評估[12]。通過明察暗訪、走訪村民等方式不定期檢查返貧預警工作的落實情況,發現問題,當即問責。同時,廣泛利用司法、媒體及村民的力量,接受各方的監督和評價,并保證各方能將返貧預警工作監督的聲音及時準確地傳達到相關政府部門。
在常規預警的基礎上若沒有源頭預警的補充,常規預警的效果將大打折扣。源頭預警事實上就是一種治理返貧的行為,對阻斷返貧現象有著重要意義。
1.培育中堅農民是源頭預警的“驅動力”。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頻繁發生返貧現象的根源在于過疏化所引起的鄉村衰敗。相比單純的人口流失,更嚴峻的困難是中堅農民①賀雪峰教授對中堅農民的定義為:沒有進城務工的青壯年農民通過擴大農業經營規模、開辦小商店、小作坊、提供農技服務等,在不離開農村的情況下可以獲得不低于外出務工的收入水平,即收入來源和社會關系在農村,與農村有著密切的利益關系,擁有完整的家庭,是農村公共品供給最積極的參與者。的缺失。東北邊疆民族地區各鄉村的中堅農民普遍低于5%,鄉村失去了前進的主體力量。首先,東北邊疆民族地區擁有適合中堅農民生存發展的基礎。大規模的人口外流使得大量的鄉村獲利機會發生了讓渡,盡管延邊州耕地總量不多,但是撂荒土地較多,較容易滿足中堅農民所需的土地規模。其次,利用新媒體對鄉村進行宣傳,重點針對外出務工青壯年和臨退休人員,分享鄉村創業、農業經營方面的成功案例。除在外務工人員中營造“鄉村氛圍”外,還要注重知青資源的發掘。調研發現,知青在“解甲歸田”后對維護鄉村基本秩序和鄉村治理方面發揮著巨大作用,這對中堅農民的形成也是極為重要的[13]。培育中堅農民,才能為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鄉村補充必要的內生力量,使發展村集體經濟、提高抗風險能力等舉措具備可行性,從而提升返貧預警效果。
2.壯大村集體經濟是源頭預警的“蓄水池”。在東北邊疆民族地區,鄉村過疏化和老齡化問題很難在短期內得到解決,因此,村集體需要發揮保護村民的作用。當常規預警發出返貧危險信號時,一些程度較輕的情況應由村集體來解決。這一切都要以村集體經濟的壯大為前提,而村集體經濟的發展必須依靠鄉村產業的興旺。首先,結合“一品一村”項目,立足于本地的資源稟賦和產業基礎,選擇特色產業,打造區域品牌。引導農戶自主參與、發出心聲,委托高校或研究機構制定中長期發展規劃,為持續發展提供理論支撐。其次,以中堅農民為核心發展產業,并支持自主延長產業鏈,發展新業態、新模式,為實現村民收入多樣化提供來源。相關部門和專家要經常在銷售、流通等環節進行指導,促進線上線下互動發展。
3.提高抗風險能力是源頭預警的“助推器”。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農戶抗風險能力的短缺是返貧發生的重要觸發因素,而抗風險能力的提高也能很好地反映常規預警的效果。首先,重建鄉村熟人社會模式,加強鄰里間的互惠,阻斷鄉村社會人情過疏、碎片化和原子化狀態的蔓延。加強鄉村意識教育,重新注入“共同體”思想,讓鄰里間的聯系成為防止返貧的第一道預警。其次,地方政府實施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保險和養老保險,以及在社會救助和轉移支付方面,為受災農戶和缺少勞動能力的村民提供相應的支援和兜底保障,均可以提高各類人群的抗風險能力。延邊州正在實施的貧困人口“五道防線”政策,有效保障了在發生風險沖擊時能夠應對各種沖擊。同時,提供基于市場的農業保險、農村小額人身意外保險等各類保險,提高村民的參保意識。此外,要加強對貧困線附近人口的保障,提高其應對各類風險的能力。
隨著我國進入“后扶貧時代”,如何確保脫貧攻堅工作已取得的成果,實現脫貧工作從量變到質變的轉換已成為當前的緊要任務。東北邊疆民族地區的扶貧工作雖然取得了較好成果,但減貧壓力依舊巨大,如何通過構建有效的返貧預警機制來防范脫貧人口返貧成為東北邊疆民族地區接下來的首要工作。過去,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返貧治理工作集中在基于后期干預的重新脫貧,而不是對返貧現象的先前預防。因此,應從源頭上分析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返貧現象的形成機理,根據形成機理構建相應的返貧預警機制,即構建常規預警和源頭預警相結合,政府及社會團體、村民及村集體共同參與的返貧預警機制,從源頭上進行防范,切斷返貧演化路徑,從根本上解決東北邊疆民族地區返貧現象頻發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