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敏
(清華大學 人文學院,北京100084)
基于保護生態環境與發展經濟這對日益凸顯的矛盾,2005年8月15日,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的習近平在安吉縣余村考察工作時首次提出“兩山論” 的重要論斷,指出:“我們過去講,既要綠水青山,又要金山銀山。其實,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15 年來,“兩山論”豐富并發展成為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重要內容,推動著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同時契合了經濟轉型升級的規律,順應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兩山論”從人與自然關系總體出發,揭示了保護生態環境與發展生產力之間的辯證統一關系?!熬G水青山”,喻指人類持續發展所依靠的優質生態環境;“金山銀山”,代表人類社會的一切物質生活條件。學術界對“兩山論”進行了深入探討,包括科學內涵[1](p107-111)、思維能力[2](p4-6)、內在邏輯[3](p151-158)、發展歷程[4](p76-81)和辯證關系[5](p70-74)等方面。在“兩山論”的理論淵源和實踐路徑方面,相關研究仍有待深化。
“天人合一”論是中國文化對人類文明的重大貢獻,它構成了中國傳統文化的主體。錢穆將“天人合一”視作“中國傳統文化之歸宿處”并且深信中國文化對“世界人類未來求生存之貢獻,主要亦在于此”[6](p93-96)。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天人合一”蘊含著深刻的生態智慧,天人關系就是人與自然的關系,人與自然在本質上是相通的,兩者是和諧統一的關系。
“天人合一”思想起源于伏羲氏時代,“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易經·系辭下傳》)。上象征天,下象征地,中間象征人,這是“天人合一”最早的說法[7](p33-37)。古人認為“天”和“人”的關系是一種內在關系,強調“天”與“人”的和諧,“天道”不能不知“人生”,“人生”不能不知“天道”?!胺虼笕苏?,與天地合其德”[8](p9),表現了順應自然,天人合一的特征。《論語》中載“知我者,其天乎”[9](p257),“獲罪于天,無所禱也”[9](p259),強調天與人的和諧一致;“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莊子·齊物論》),“我”與物本來就是天地的一部分,人與天地并生與萬物為一;董仲舒講“天人之際,合而為一。同而通理,動而相益,順而相受,謂之德道”(《春秋繁露·深察名號》),他將天作為世間萬事萬物之主宰,一切之所由,人應與天相從、相符;朱熹說“天即人,人即天。人之始生,得之于天也;即生此人,則天又在人矣”[10](p346),“天” 離不開“人”,“人”也離不開“天”,“人”之始生,得之于“天”。北宋張載明確了“天人合一”的思想,指出“因明致誠,因誠致明,故天人合一”(《正蒙·乾稱》)。他強調人作為德行、責任主體對天地萬物的使命,兩者是一種和諧共存的關系。
在儒家看來,“天”是道德觀念及原則的本原,“人”自身具有道德原則,這種天人合一是自然的合一。但是人類由于后天的影響,心中的道德原則常常處于蒙蔽狀態。人修行的目的就是要去除這種蒙蔽,達到自覺遵守道德原則的境界。儒家講究“仁愛”,作為仁者,要熱愛并親近自然,同時儒家倡導“畏天命”,這就對他們與自然的關系進行了約束,要求人們敬畏自然,對自然界要保持敬畏之心、警覺之心,依照自然客觀規律來進行生活、生產活動。道家認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經》)?!坝腥耍煲玻挥刑欤嗵煲??!保ā肚f子·山木》)天即自然,是宇宙最高的行為準則,人只是自然的一部分。天與人原本是合一的,因人制定了諸多規范與制度,在這一過程中,人逐漸失去了本來的責任本性,從而與自然產生了矛盾。道家將人與自然合一作為人基本的行為準則。人類修行的目的即打破種種限制,使人性重新復歸于自然,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是一種人與自然關系的有機協同,旨在建立人與自然良性互動的關系,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天人合一”,基于當時對自然的崇拜與迷信,對自然本身的真實面貌沒有深刻的理解,也沒有充分理解自然的復雜性、整體性和規律性,具有樸素的性質,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人的能動性方面?!皟缮秸摗?擺脫了人與自然分化、人完全同一于自然的趨勢,融合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和諧共生等生態智慧。
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辯證地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自然界是人類得以生存和發展的基本要素?!白匀唤缡恰と藦闹猩a出和借以生產出自己的產品的材料……人靠自然界生活”[11](p92),“人本身是自然界的產物,是在自己所處的環境中并且和這個環境一起發展起來的”[12](p38),是“現實的、有形體地站在穩固的地球上呼吸著一切自然力的人”[11](p167)。
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將自然、人與社會看作統一的體系,從而打破了以往將自然、人和社會獨立開來的狀況。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沒有自然界就沒有人本身。人類社會的歷史首先是人與自然關系的發展史,是人類活動和自然環境相互作用的歷史。人與自然的矛盾和人與人的矛盾是辯證統一的關系,不能脫離社會關系來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在人類社會發展進程中,存在著產生環境問題的根源。人類在實踐活動中與自然發生物質交換,因此需要尊重自然,遵循自然規律,維護自然界運行秩序,在進行生活、生產活動時,關注生態閾值和生態保護紅線,不要超出大自然所承受的范圍,達到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狀態?!昂侠淼卣{節他們與自然之間的物質交換,把它置于他們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讓它作為盲目的力量來統治自己?!盵13](p926-927)
馬克思指出,“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11](p167)。一方面,人作為“劇中人”,是環境的產物;另一方面,人又是“劇作者”,環境是隨人而改變的。人既是能動的自然存在物,能夠發揮主觀能動性認識自然,通過實踐改造自然,同時也是被動的自然存在物,受自然界條件的制約和限制,不能離開自然界。
中國保護森林的傳統肇始于古代原始自然宗教、圖騰崇拜以及對植物的信仰。當人類開始意識到自身能力遠不如神秘的自然力量時,逐漸賦予自然界各種事物以神性、人性,人們對自然產生了敬畏及崇拜,進而產生了最初的原始宗教。森林作為人們賴以生存的自然條件,同樣也被視作崇拜的對象。圖騰作為原始宗教的表現形式,也包含著諸多植物、樹木等。漢字中,“樹”“桃”“柳”“柏”等都是由相關的圖騰崇拜演化而來。中國古代有諸多包含對植物、森林崇拜的思想:夏朝有祭土地、林木、農作物的“社祭”“自禹興而修社祭”(《史記·封禪書》);“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論語·八佾》);“湯乃以身禱于桑林”(《呂氏春秋·順民篇》);“大社唯松,東社唯柏,南社唯梓,北社唯槐”(《白虎通·卷一·社稷》)等。傳統社會多有保護森林的法制思想及政治對策[14](p29-39),早在堯舜時期,就成立了虞作為早期的林業管理部門,這一傳統一直延續到清末時期。大夫里革曾向周匡王進言“山不槎蘗,澤不伐夭,魚禁鯤鮞,獸長麑麋,鳥翼鷇卵,蟲舍蚔蝝,蕃庶物也,古之訓也。今魚方別孕,不教魚長,又行網罟,貪無藝也”(《國語·魯語》)。之后,秦代出《田律》,唐代頒《唐律》,從宋一直到清代都堅持對森林的保護。
在中國的現代化建設進程中,幾代領導集體將對森林、環境保護的思想與中國實際相結合,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生態自然觀理論。以毛澤東為核心的黨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就制定了“普遍護林、重點造林”“青山常在、永續利用”等原則,提出了“綠化祖國”(1956)等號召,之后,又提出“林業、造林,這是我們將來的根本問題之一”(1958)“要使我們祖國的河山都綠起來”(1958)“要發展林業”“實行大地園林化”(1959)等。
改革開放以來,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將環境保護提到了我國基本國策的高度,提出“植樹造林,綠化祖國”(1982),開展大規模植樹造林活動,拉開了“三北工程”建設序幕,推動了綠化祖國的綠色革命。這一時期發布了《關于大力開展植樹造林的指示》(1980)《關于保護森林發展林業若干問題的決定》(1981)《關于開展全民義務植樹運動的決議》(1981)等多個關于林業發展的報告。
以江澤民為核心的黨的第三代中央領導集體提出經濟、社會和生態平衡發展的思想,頒布、修訂了多個環境相關法律,推行可持續發展,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1984)《中華人民共和國水土保持法》(1991)《全國生態環境建設規劃》(1998)等,為進一步進行環境建設完善了制度規范,提出了“再造祖國秀美山川”的號召。
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提出“樹立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發展觀”,繼續進行相關生態實踐,發布了《關于加快林業發展的決定》(2003),強調“建設山川秀美的生態文明社會”,將“生態建設”“生態文明”等確立為國家發展的重大戰略。在十七大上,將建設生態文明確定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重要目標。
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提出了“兩山論”的著名論斷,黨的十九大將這一基本理念寫入了黨章?!皟缮秸摗笔邱R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的新發展,也是對我國古代傳統生態智慧和歷代領導人的生態治理思想的積極弘揚?!皟缮秸摗薄皾M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態環境新期待”,蘊含了“人、自然、社會和諧共生”的生態社會觀以及經濟和生態環境保護協調發展的可持續發展觀,“生態環境質量要得到總體上的改善”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要求。
20世紀60年代之前,“環境保護在當時并不是一個存在于社會意識和科學討論中的概念,在公共政策中也沒有‘環境’這一條款”[15](p譯序2)。隨著生態環境污染、資源短缺等問題成為威脅到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全球性問題,出現了許多“回歸大自然”“與自然共生共息”的呼聲,人們紛紛組織起各種綠色保護運動,反思工業文明的發展路徑及模式,使更多人關注生態環境問題,推動了環境保護運動的發展。追求可持續發展成為各國共識,人類的文明進程開始了生態轉向。
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人們逐漸意識到了對自然超負荷破壞產生的環境惡化等現象,蕾切爾·卡遜的《寂靜的春天》(1962)以多項事例刻畫了殺蟲劑等技術對自然及人類自身的傷害,批判了依靠科學技術統治自然的生活、生產方式與價值觀念。20 世紀70 年代,羅馬俱樂部發表《增長的極限》,報告中以人口、工業化、污染、糧食生產和資源消耗等五個社會發展數據指標為基準做出判斷,如果人類不改變目前的發展模式,增長的極限將發生在未來一百年中,人口及工業發展等方面將會產生衰退。在這些學者的警示下,民間環境組織、政府和國際社會掀起了第一次環境保護運動的浪潮,成立了諸多環境保護團體,諸如國際愛護動物基金會(1969)、綠色和平組織(1971)、海洋守護者協會(1977)、地球優先組織(1979)等。綠色保護信息通過這些團體的宣傳傳達到了普通民眾那里,激發了普通民眾的環境保護意識,使環境保護思想成為共識。在政治派別方面,產生了諸多“綠黨”,主張“生態優先”,提倡生態的永續生存以及社會正義,對全球環境保護運動的開展具有推動作用。
20 世紀70 年代,西方國家普遍成立了負責環境保護的政府組織,頒布相應的環境保護法律法規,推動這方面的國際合作,如國際植物保護公約(1951)、美國環境保護署(1970)、聯合國人類環境會議(1972)等。雖然經過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治理,一些地區的生態環境情況有了明顯改善,但自20 世紀80 年代以來,全球范圍內的總體生態環境狀況越來越惡化。1987 年,世界環境與發展委員會系統闡述了“可持續發展”概念,使之成為人類處理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衡量尺度。繼“可持續發展”概念后,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通過了《里約環境與發展宣言》(1992),開啟了全球性生態環境保護的新紀元。
“現代社會需要一種……根本轉變,即從人類中心主義的實在觀和價值觀,轉向生物主義或生態中心主義的實在觀和價值觀”,只要實現了這一轉向,才能為解決生態環境問題找到一條出路[16](p8-18)。自然觀及價值觀作為人類對世界的總的看法,是人的世界觀的核心,決定和支配著人的社會生活、精神生活等領域,對人類的行為具有支配和調節作用。因此,堅持“兩山論”的第一步,即核心價值觀的轉變。由工業文明主導的人類中心主義尊崇一切以人的利益為中心的自然觀及價值觀,推崇個人主義,為了個人利益,在實現自身發展的同時,往往以多數人的不可持續發展為代價實現少數人的持續發展,導致生態環境系統及人類社會平等失衡。
“兩山論”強調人與自然和諧,尊重自然的內在價值。“自然的存在和運轉是地球上生命維持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支持地球上人和其他生命的生存以及生物物種的多樣性。”[17](p72)人與自然是有機統一體,人與自然界的其他存在物都是有機自然整體的一個環節,承認地球資源及生態環境承載力的有限性,拒絕超出生態閾值、使生態環境失衡的行為。要想方設法與自然和諧共生地相處,在生態環境系統平衡的基礎上,滿足人們生存及發展的需求。人類在與自然相處的過程中,應該對人在自然中的位置及人與自然的關系有清楚的認知。目前人類正處在歷史轉折點上,一方面既可以通過現有力量,以最短時間破壞生態環境系統,導致人與自然關系之沖突乃至失衡;另一方面也可以做到以人與自然關系的互惠共生、和諧發展為宗旨,以生態整體性自然觀作為指導,建構綠色、和諧的人與自然關系。這就要求處理好人的主觀能動性和自然發展規律的矛盾,以自然發展規律為人類實踐活動的前提,尊重自然規律及自然的內在價值,不再將自然視為“資源庫”“丟棄場”。
技術理性是一種以科學技術為核心的把握世界的思維模式及行為準則,追求操作過程的客觀性、精確性和最大功效性[18](p82-85),它蘊含著人類控制自然、對自然進行定量化闡釋、追求有效性、社會組織生活的理性化和人類需求的有限性等要素特征。在技術理性下,事物都是可替代的,技術理性的發達使人們生活在機器化的社會和工業化的秩序當中[19](p11-12),傳統技術理性建立在兩個設定之上,即自然資源無限與自然界消納能力無限。這就預設了人們對自然資源隨意索取并將廢棄物丟到自然的觀念基礎。在這樣的假定之下,主流技術觀認為,人類能夠通過利用技術的力量改造自然、控制自然和征服自然,自然以人為主體,它為人類存在并為人類服務。在這樣的技術范式影響下,自然資源以零價值甚至是低價值參與到技術活動中。在傳統的技術范式之下,人類選擇的是線性的、非循環的生產及生活方式,以產生大量產品、大量廢棄物為特征。工業文明物質生產以經濟效益為首要目標,追求單個過程的最優化,其大量需求-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的運行模式,由于線性及非循環特征,缺乏逆向的修復過程,在大量消耗自然資源時,向自然排放大量廢棄物,從運行模式的源頭及末端對自然環境造成了破壞。資源過度使用,必然會引起資源透支,從而導致以資源為動力的技術體系的崩潰。只有有意識地尊重作為封閉系統的地球資源極限的事實,人們才能做出相應的調整。
生態理性的基本原則,是在尊重自然價值的基礎上,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尊重自然價值的客觀性。自然界具有內在價值,這種價值是客觀的,能在自身中發現而無須借助其他參照物,它不以人的意志為評判標準?,F代社會,技術理性擱置了自然的內在價值,使人類成了與自然對立的存在。自然界成了人類的取料場和丟棄場。一般而言,自然的內在價值是自然界自我構成的客觀過程,無論是否加諸人類的意志,其都是客觀存在的。生態理性要求在承認自然界內在價值及其客觀性的立場上,“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20],達到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
尊重自然價值的整體性?!罢麄€自然界構成了一個體系,即各種物體相聯系的總體。”[21](p514)自然界的事物按照自然規律形成相互關聯、相互制約、相互滲透及不可分割的整體,某一類要素的變化,會導致其他要素甚至整體發生改變。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需要確立自然界的整體性、自然規律的整體性以及人與自然關系的整體性。生態理性是從整體性的視角看待自然界、自然規律及人與自然關系的哲學視野,為恰當地處理人、自然與人自身的關系提供了整體性的角度及方法。
尊重自然價值的和諧性。生態理性不僅注重自然的使用價值,更注重自然的內在價值,將自然視為有生命的、人類的伙伴,所有物種之間是平等的關系,不存在優劣之分,享有同等存在的權利。生態理性的核心指向是追求人與自然的協調發展、和諧共生,突破人類中心主義的局限視野,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否定沖突的一面,自然界中無/有生命物體存在著相互作用,既相互合作,又相互斗爭[21](p547-548)。自然價值的沖突與和諧是辯證統一的統一體,生態理性是人類在人與自然之共生、共存、共榮等方面達成的共識和必然選擇[22](p88-92)。具有生態理性的人,其行為不以個人利益為目的,而是以整個生態環境為自己的行為指向,能夠用自己的評判標準對一切與環境相關的事物做出符合生態環境目的的評價,以自覺的生態意識來保護生態環境系統,以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及人的全面發展。
生態公民是“具有生態文明意識且致力于生態文明建設的現代公民”[23](p13-19),強調地球作為養育者、棲息地、生命之根的重要性。不少學者將生態公民培養視為解決關乎人類生存與發展的生態環境問題的關鍵因素,將其視為消除工業文明弊端,促進生態文明主體發展的核心。只有在公民意識中加入生態公民新維度,鞏固生態文明的主體基礎,才能最大限度地推進社會發展。生態公民應該保有生態憂患、生態責任及生態素養培養等生態意識。
憂患意識是人類直面自然、社會而成為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憂患意識使人見微知著,是人類對人與自然、人與人及人與自身之間關系的精神自覺,是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深切憂思。生態憂患意識是人類的生產、生活活動可能對生態環境造成破壞的危機性及緊迫性,從人與自然關系中發現生態環境危機。人們不能因暫時的環境問題解決而懈怠,要時刻保持生態憂患意識。
生態責任意識是人類在處理人與自然關系時的自律意識,是通過對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現實考察及歷史審視,形成的以人與自然互惠共生為核心的價值觀的責任意識和人格素養。生態責任意識以自然界整體的生態利益為價值導向,在人與自然關系中,除了“資源庫”及“丟棄場”的關系外,還存在著精神關聯,包括審美、文化、倫理等。生態責任意識是對生態環境現狀的理性反思和總結,是對生態自律性的深刻思考。自然生態系統被“碎片化”,由之導致的生態危機促使人們對人與自然關系的審視。應該將對自然的維護與人類的生存發展放在同等位置來考慮,將之視為人類的重要責任。
生態環境素養是對人與自然關系的理性反思及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之狀態的認同,是公民素養在生態環境領域的集中體現。生態環境系統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必要前提,它不僅產生了人類文明,而且還決定著其是否可以繼續存在和以怎樣的狀態存在的問題。生態環境素養涉及兩個方面:其一是對生態環境問題的認知水平及程度;其二是環境保護行為取向及具體行動。人類與其他生命有機體一樣,是生態環境系統的一部分,其生存與發展受所處生態環境系統的制約。將構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美好社會、實現社會整體生態利益作為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宗旨,加強公眾的生態環境素養。通過促進教育改革,實行生態環境素質大教育,培養新生代的生態公民,使公眾建立起對自然、社會、人自身之間和諧共生關系的認知,關注自然、社會及個人的整體、協調發展,使人從自然法則中尋求自身的發展方式,實現人自身、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教育公眾以人與自然互惠共生的價值觀代替人征服自然的價值觀,讓人類在向自然回歸的同時獲得人心靈的回歸。羅伯特·赫爾(Robert Hull)對好的生態公民做過總結,他認為,作為好的生態公民,人類的諸多利益應該要與他者(其他形式的生命)共享;積極學習自然界的相關知識,學習生活世界中生態區域的知識;尊重自然的內在價值,具有欣賞自然的能力;關注地域或者全球的環境變化,尊重自然,將對物質財富的追求僅僅看作是維持人類物理生存的手段,認知到有比消費和獲取更重要的追求。生態公民提倡適度消費、綠色消費和合理消費。資本邏輯及受其影響的消費理念,桎梏著綠色生活方式的發展及普及。人類改變現行生活方式及消費方式的趨勢刻不容緩。
在工業文明生產鏈中,生產過程被劃分為兩類活動,一類是負責生產活動,一類是負責廢棄物的處置活動;與生產過程中的活動相對應,其主體也被劃分為兩類人群,一類是產品生產者,一類是環境保護者。在自然狀態下,生態圈的物質生產是循環的,一類物種利用了自然資源后,它產生的廢棄物可被生物圈消納,成為另一類物種生存之必需品??梢哉f,在生物圈中,所有的生物性資源能夠在生物物質循環鏈中被反復利用。
模仿生物圈物質生產過程是生態技術根據“仿圈學”模仿自然物質能量循環過程的嘗試,是利用生態圈的物質能量循環過程,將生態系統的運行規律應用于人類社會生產、生活過程中,設計人類社會物質生產的生態工藝。生態圈的自然物質能量循環過程是由植物、食草動物、食肉動物、微生物等構成的物質循環體系,在這個體系之中幾乎沒有廢棄物的產生,自然界產生的廢棄物終歸會被自然的消納能力所消解。傳統工業技術缺少對應的消解技術,給生態環境留下了大量廢棄物,破壞了自然物質能量的正常循環過程。生態技術以仿圈學為基礎,模仿生物圈的物質生產,彌補了傳統工業技術消解方面的缺失,設計新的生產和生活裝置設備,實現社會物質生產無廢棄的生產過程,從而實現人與自然的協調發展、和諧共生。
生產方式作為人類生存和發展的物質資料方式,是生產者、勞動對象和生產工具的有機組合統一,它決定著社會的性質、結構和面貌,決定著社會的基本制度、階級結構、政治、法律、道德觀點,決定著整個社會的歷史。傳統的生產模式是以追逐利潤最大化為核心的,是一種對自然資源的掠奪方式,在強調利潤擴大的同時以破壞生態環境為代價,往往會產生高消耗、高污染、低效率現象,是一種線性、非循環的生產方式。生態文明生產方式的技術原則是非線性、循環性的,以綠色技術發展現代工業生產,形成生態經濟、循環經濟的發展模式。循環經濟具有減量化、再利用和再循環三大特征。減量化從生產、生活活動源頭著手節約資源、能源,減少污染的產生和排放,降低人們對物質產品的依賴,使需求取代消費欲望從而真正成為“需求”,做到從源頭上減少資源消耗、減少消費需求,以達到自然、社會的供需平衡。再利用在繼續發展產品使用周期的基礎上,建立以廢棄物為原料的再制造業。再循環跟再利用意義相近,從傳統工業的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的生產鏈,擴展到清潔生產—適度消費—減少廢棄—變為別種產業原料的循環產業體系。
傳統工業文明技術觀與它的機械自然觀密不可分,它將自然機械化,看作無生命的可拆分組合的機器,從而突出人類對自然的控制,具體體現為技術成為人類征服自然的武器這一論斷。實際上,人與自然之間是一種相互依存、和諧共生的關系。在舊有的技術范式中解決技術問題是行不通的。就如尤金·施瓦茨(Eugene Schwartz)提出的“準解決和余留問題”理論,當技術范式一成不變仍處在舊范式之下時,新技術的發明及應用對于問題的解決是不可能徹底的。這種解決模式下,解決舊矛盾必定會產生新的矛盾,從而產生新的余留問題。為了解決舊的技術范式所引發的問題,樹立一種新的技術觀成為必然選擇。
其一,運用系統性的思維,重新定義自然的價值,人與自然的關系。自然作為被人們反復談及的對象,它具有自身內在價值。生態技術觀要求將技術放在人、社會、自然這一大背景下來對待,從維護生態系統的穩定平衡角度出發,以維護自然的完整性為宗旨,使技術成為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人與人和睦友善的有效途徑。在這一過程中,從人與自然互惠共生發展的角度出發,樹立正確的價值導向,增加技術發揮的正面作用,減少副作用。
其二,將生態保護作為生態技術發展的根本出發點。自然界是由物質循環能量流動構成的有機整體,具有根源于事物之間復雜關系的內在價值。人類在運用生態技術時,考慮到自然資源與生態環境的生態閾值,在認識到地球資源有限的前提下,合理地使用資源、節約資源,從生產前端-消費中端-廢棄末端三個層次來運用生態技術,不再將自然界視為“取料場”和“廢棄場”。生態技術應以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為宗旨,平衡經濟效益與環境效益,提倡有利于人與自然和諧的技術,摒棄不利于人與自然和諧但是能產生巨大經濟效益的技術。
其三,生態技術應該以循環型經濟模式為載體。傳統工業技術所推崇的是一種“生產—消費—廢棄物”的經濟運行模式,在這一經濟運行模式中,沒有資源采集成本及環境處理成本,故而能產生較好的經濟效益。但是,它對資源、環境的漠視,導致全球性的生態環境問題。它一方面在給人類創造巨大的物質財富,另一方面累積了大量的生態問題。而適應這一經濟運行模式的末端治理,雖然暫時緩解了自然與人類社會的矛盾,但因其在前端階段并沒有發生質的改變,仍舊是大量生產、大量消費。這種末端治理只是量的治理,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困境,需要在轉換技術范式的同時,轉換其經濟載體,也就是促進循環型經濟的發展,將“生產—消費—廢棄物”轉換為“生產—產品—廢棄物—再生資源”,通過轉換整個經濟運行發展模式,將生態技術轉變為以追求包括經濟增長在內的資源能源節約、生態環境美麗、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等目標的綠色技術。
生態問題歸根結底是體制、制度問題。制度是制約人們行為的約束條件,保護生態環境需要在中國構建起產權清晰、多元參與、激勵約束并重、系統完整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習近平同志提出“生態紅線”的概念來部署保障生態文明建設,他指出“要牢固樹立生態紅線的觀念,在生態環境保護問題上,就是要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則就要受到懲罰”[24](p209)。嚴格的法律制度也是為生態環境護航的重要手段,在生態環境保護實踐中,應充分發揮法律的作用。實行生態環境的問責制,將生態環境保護落實到具體的措施之中,以具體的制度政策作為保障。充分發揮政府、企業及社會之間的共同作用,積極推行具體的制度保障,加強激勵措施與懲罰措施相結合的制度,使“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和諧發展。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論斷為中國生態文明建設奠定了強有力的理論基調,為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已經成為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皟缮秸摗睆娜伺c自然的關系出發,為我國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之間的關系問題提出了解決方案,做到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之間的辯證統一,解決現階段生態困境,并最終實現“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生態發展理念?!皟缮秸摗睂⒈Wo生態環境作為經濟發展的前提,并且把良好的生態環境作為自然生產力,明確了生態環境在社會發展中的優先性,重新理解生態環境對人類生存與發展的重要價值。同時,“兩山論”為破解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之間的難題提供了理論依據,保護生態環境與發展生產力必須協同并進?!皟缮秸摗钡呢瀼貙嵤┍貙⑹怪袊鵀榻ㄔO美麗世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做出積極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