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永濤,唐 祥
(1.南京財經大學, 江蘇 南京 210023;2.成都市錦江區人民檢察院, 四川 成都 610055)
日本學者大河原克行指出:“現在是‘海量信息’創造財富的時代……大數據的核心就是收集到以往無法收集到的數據,看見以往看不見的事物。”[1]隨著互聯網、智能手機的普及,人們開始擁有并發送大量的數據,大數據不僅使“隱形知識”可視化,通過對多種數據的整合,還可以得出精準的預測。很多APP、網購平臺和移動支付終端要求先注冊個人信息才可登錄使用,在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的同時也加大了信息泄露的風險。利用電話和互聯網等電信技術傳播信息的功能,向不特定的人群發布虛假信息來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這種傳統電信詐騙歷經打擊后已衍生出新的形態。詐騙分子利用大數據獲取個人信息,有針對性地制定詐騙套路,如冒充熟人詐騙、求職詐騙、校園貸詐騙、保健品購物詐騙等多種契合被害人需求的詐騙手段。這種精準鎖定個人信息的電信詐騙案件讓人真假難辨、防不勝防,引發公眾焦慮不安的情緒,影響社會的和諧穩定,急需司法機關找到破解這一社會治理難題的有效防控路徑。
隨著大數據的發展與智能通訊技術的進步,犯罪集團的隱蔽趨勢愈發明顯,犯罪分子愈顯高智商化,犯罪手段的智能化不斷升級,防控電信詐騙犯罪形勢十分嚴峻,存在三大難題。
瑞士研究網絡犯罪的蘇朗熱·戈爾納奧提指出,網絡犯罪運用“釣魚”等成熟的社會工程技術在網上誘騙人們泄露私人數據、銀行賬戶信息和密碼,進而實施各種網絡詐騙[2]。早在2016年公安部就統計公布了48種常見的電信詐騙案件,已從運用郵寄包裹信件、利用手機撥打電話、利用短信群發器、利用電腦群發軟件、400捆綁電話等途徑散布虛假信息實施詐騙,發展到綜合運用VOIP網絡電話、“偽基站”“釣魚網站”、有線和無線網絡設備、網上銀行、手機銀行、第三方支付等技術和平臺,散布虛假信息實施詐騙、轉移錢財[3]。隨著大數據技術的發展,智能化程度不斷提高,犯罪的科技手段不斷升級。例如,近年來發生的詐騙團伙通過劫持GSM短信信息,用短信嗅探技術對受害人銀行卡實施盜刷。這些詐騙手段結合最新的網絡技術,針對不同群體,量身定制騙術,極易突破被害人的心理防線,手法之新、類型之廣,令人防不勝防。
“信息社會最顯著的特征是信息創造價值。”[4]個人信息具有商業價值,一些掌握信息源的機構或個人,為了謀求非法利益,通過隱蔽手段倒賣個人信息,導致公民個人信息從源頭泄露。雖然相關職能部門在防范電信詐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如金融監管部門出臺辦法限制開卡數量,通訊部門限期手機實名制等取得了實效,但仍有一些網絡通訊商、銀行金融機構等為了攬客戶,對各類假名登記、申辦業務行為聽之任之。在大數據時代,個人的私密數據很容易被自己無意識地泄露并被各種數據平臺或者手機APP收集。日本IBM公司認為大數據具有4個特性:多樣性、高頻性、海量性和精確性。例如“多樣性”不僅指企業等信息系統收集的結構化數據是多樣的,文字、聲音、影像、點擊流等非結構化數據也是多樣的[1]。由此,通過大數據的幾個特性來看,大數據可以收集的個人信息的形式、內容也是多樣的,當前我們國家的法律并沒有系統納入法律規制,還存在立法規制的漏洞。
日本學者松尾豐和鹽野誠對談時,涉及到一個尖銳的問題:大數據是屬于誰的?國家使用公民個人數據時,“如果這是用于改善自己接受公共服務質量,那把個人數據交給國家也無妨”,但如果普通企業或個人使用個人數據的時候怎么界定呢[5]?換言之,個人的數據是否屬于個人財產?這個問題在世界很多國家的法律規定中都還不完善,存在很大的“真空地帶”,這也為一些犯罪分子提供了滋生犯罪的溫床。我國關于大數據權限和使用規則的法律規定也是很不完善,目前只能通過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等幾個罪名來進行打擊和約束。201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以下簡稱兩高)發布《關于辦理侵犯公民個人信息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條、第五條將公民個人信息限定為識別自然人身份的信息和反映自然人活動情況的行蹤軌跡、通信內容、征信等各種信息。隨著云計算和云存儲的技術日益成熟,使得數據通過網絡實現便捷的存儲共享成為可能,在給人們帶來生活便利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了潛在的巨大風險。實時抽取龐大數據的技術設備——傳感器的價格日益下降,傳感器的應用門檻也不斷降低,由此帶來了一系列問題:如何規避竊聽、偷拍?如何在收集傳感器信息的過程中,保障信息的安全?這都是亟待解決的技術難題和法律痛點。
在大數據時代,一些企業通過網絡或者手機APP很容易收集到很多個人信息數據,并通過網絡等多種渠道進行多次倒賣,導致犯罪分子獲取個人信息的渠道極為便利和隱蔽,加上電信詐騙犯罪的組織日益嚴密、分工更加細化、手段更為隱蔽,具有職業化、集團化和地域化的發展趨勢。新型電信詐騙涉案成員構成逐步由互相熟悉的家族成員、朋友、同學共同作案,發展為陌生人通過網絡、手機聊天軟件單線縱向溝通交流,借助網絡通信、大數據技術橫向階段式獨立,總體協作的方式來作案,并且主犯多隱藏在境外,從犯、幫助犯等分散在境內。傳統電信詐騙成員彼此之間具有較為深厚的情感,即便是被抓捕、被起訴或被審判,也基本上不會供述其同伙,因而導致難以開展深挖犯罪工作;而現在,新型電信詐騙犯罪成員之間彼此單線聯系且身處地域跨度較大,一般只能抓住個別犯罪組織的下屬或打掉少數組織下端的小團伙,極難將整個犯罪集團連根拔起、徹底鏟除。
為逃避司法機關的打擊,電信詐騙犯罪分子流動性和反偵查能力極強,往往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經常更換居住地址,不易被抓捕;犯罪集團核心成員往往身處境外或港澳臺地區,各地刑事司法協作不盡完備,更給打擊犯罪帶來困難;一些地域性電信詐騙犯罪重災區整治還不夠徹底,如福建省龍巖市新羅區被點名為網絡購物詐騙犯罪重點地區,廣西自治區賓陽縣被點名為假冒QQ好友詐騙犯罪重點地區等,發案率居高不下,出現了屢打不絕的現象[6]。另外,雖然偵查機關已經開始利用大數據技術來進行犯罪偵查,尤其是發現并鎖定犯罪嫌疑人的技術較為成熟,但是在完成第二項重要偵查任務即收集犯罪的證據材料方面的作用極為有限。在公安適用技術偵查措施的570份裁判文書中僅有52個案件,也就是9%的案件中技偵措施被用作訴訟證據,并且113件適用大數據技術的案件均未被用作訴訟證據[7]。這也反映出我國大數據偵查的應用目前還處在初級階段,尤其在處理公民隱私權的不當干預與對犯罪精準打擊的合理協調上還有很多的問題亟待解決。
雖然2011年兩高出臺了《關于辦理詐騙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對電信詐騙犯罪作出規定,2019年出臺了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的最新司法解釋,但是電信詐騙手段不斷翻新,涉及大數據、云技術、網絡通訊、電子支付等諸多新領域,導致新型電信詐騙定罪量刑標準滯后的立法漏洞,司法過程中引發很多爭議。以冒充公檢法電話詐騙這種典型的電信詐騙定性為例,在司法實踐中就有兩種分歧意見:一種觀點認為,應當按照招搖撞騙罪和詐騙罪的法條競合規則定罪處罰;另一觀點認為,應當按照招搖撞騙罪和詐騙罪的想象競合犯從一重處斷[8]。在量刑方面包括該類犯罪的犯罪數額問題、既未遂問題、共同犯罪問題等,如多人分工協作實施電信詐騙是按犯罪集團處理還是按一般共犯論處,在司法實務方面包括管轄問題、證據審查問題、偵查技術問題等,如關于電信詐騙犯罪的證據效力認定問題,有觀點認為,扣押清單與搜查筆錄不一致、手機串號最后一位數不確定等證據使瑕疵證據不能成為定罪依據;又有觀點認為,雖然前述證據單獨看或有瑕疵,但只要綜合看所有證據能夠形成證據鎖鏈,就可以成為定罪證據(1)四川省成都市檢察機關案例選編。。
將大數據這種尚在發展的新技術作為辦案手段也可能會引發更大的分歧。大數據技術的應用是以收集并分析大量數據為基礎的,但是大數據的作用并不僅限于此,而是根據分析結果加以預測并制定預先的應對措施[1]。大數據的挖掘或預測結果極度依賴作為源頭的數據質量,數據被污染或有瑕疵將直接導致誤導性甚至根本性錯誤[7]。關乎公民生命與自由的刑事司法領域的容錯率極為有限,基于污染或錯誤數據開展的大數據偵查和裁判,極可能誤導司法機關不當干預公民權利乃至剝奪公民個人自由和生命,從而引發新技術導致的一系列冤假錯案。這就導致當司法實踐中涉及到新技術類型的犯罪時,偵辦案件效率不高。
在大數據時代,新技術給社會生活帶來的風險無所不在,刑法作為防范風險的最后屏障,公安司法機關理應成為防控電信詐騙犯罪的排頭兵。然而,盲目夸大司法機關的作用也是不可取的,只有深刻剖析新型電信詐騙成因,才能找準根治頑癥的良方。
美國學者邁克爾·戈特弗里德森指出:“犯罪的數量深受犯罪活動的性質、犯罪活動包含的危險性(被逮捕和受懲罰的危險性)、犯罪所需付出的努力以及犯罪能夠產生的利益的制約。”[9]被逮捕和受懲罰的危險性會有效阻礙涉及長期計劃和大量投入的犯罪活動。犯罪必受處罰的刑法威懾力不足,一些犯罪分子更是有恃無恐地進行電信詐騙。當前,我國經濟處于轉型升級時期,很多與互聯網、大數據關聯的新型經濟模式如雨后春筍般涌現,相應立法的滯后性導致了法律規制的漏洞。受到利益的驅動,電信詐騙犯罪分子在風險與利益之間博弈,走向了“經濟成本低、非法收益高”的詐騙之路。據媒體統計,電信網絡詐騙給被騙個人或企業、單位造成了極大的經濟損失,少則幾千,多則上百萬甚至上億元的財產損失,與巨大的獲利相比被破獲抓捕到的風險相對較小[10]。
為了規避法律制裁風險,謀求更大的經濟收益。新型電信詐騙組織的分工架構已高度專業化和職業化,充分勾結網絡社會中的灰色產業鏈,來買賣個人信息數據,然后利用這些信息數據篩選詐騙對象,制定周密的詐騙方案進而分工實施詐騙行為,并對詐騙資金轉移分流等,是一個閉環的詐騙產業鏈。詐騙團伙的分工也從過去“通訊組”“技術組”“取款組”的簡單分工,發展到與網絡上非法獲取公民個人隱私信息數據的個人或者公司進行合作,與網絡黑客進行技術服務支持的買賣交易,甚至將傳統的“取款業務”也外包給有資金分流或洗錢渠道的個人或者公司來專門處理。這種流程的分段外包看似較傳統詐騙組織更松散,但正是對非法利益的共同追逐,新型電信詐騙犯罪分子與灰色產業群的合作變得更加緊密,不斷拓展犯罪空間,形成了犯罪生態鏈條,嚴重影響了社會經濟發展和公眾的安定生活。刑法的目的是預防犯罪行為的發生,可通過“特殊威懾”“普遍威懾”和剝奪再犯能力這3種途徑借助于刑罰來實現,對利用大數據技術實施電信網絡詐騙的犯罪亦是如此。
法國社會學家迪爾凱姆在研究有機社會中的病理狀態——“失范”時明確指出,“失范”是缺少行為規范和道德控制的一種社會的不正常狀態,人們容易迷失于合理有效的規范和行為中,缺乏有效約束和控制,個人欲望和行為無限膨脹[11]。與電信網絡詐騙犯罪關聯的行業失范,主要是互聯網、通信、金融服務、大數據產業等行業內部缺乏對從業人員適法性的規范約束,相關行政部門對這些行業的監管存在漏洞,導致部分從業人員倒賣他人信息數據資源、非法販賣移動通訊設備、違規辦理網絡或金融賬戶、特殊號通信業務等,為新型電信詐騙犯罪提供技術支持和幫助,失范行為和犯罪行為不斷增加。例如第三方網絡支付平臺監管不到位,犯罪分子利用電子支付方式輕松轉賬,甚至實現其“洗錢”目的。除了以上單位對用戶的監管不到位外,工信部、銀監會、工商管理等政府部門還存在對電信運營商、金融機構和第三方支付平臺監管不力的問題,這是前文所述行業失范問題的重要原因。
在經濟飛速發展的轉型期,大數據和網絡經濟給當前的社會帶來了巨大的利益增長,互聯網和電商平臺創造了很多短期內暴富的神話。這也激發了人們通過網絡淘金暴富的創業激情和欲望,淘寶、京東、跨境電商等C2C的營銷模式,也衍生出了P2P互聯網金融、共享經濟模式,更滋生了網絡傳銷、E租寶、錢寶網等利用人們急于通過網絡暴富的心理實施詐騙的多種犯罪形態[12]。法國社會學家迪爾凱姆在《自殺論》中拓展研究“失范”理論時指出:“經濟繁榮時期的失范比經濟衰退要更為嚴重,因為經濟繁榮刺激了欲望的產生,而此時恰恰約束這些個人欲望的規則體系已經崩潰。在經濟飛速發展刺激個人欲望膨脹時,極易導致傳統規則在民眾心中失去權威,欲望的實現這種莫大的獎賞刺激著人們更急功近利,更加漠視規則的約束和控制。此時,外界約束規則的缺失必然導致違規狀況或社會反常狀況進一步惡化。”[13]
雖然我國《刑法》《電信條例》《維護互聯網安全的決定》和《辦理詐騙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對電信網絡違法犯罪均做出了明確規定,但是正如前文所述,電信網絡詐騙在定罪量刑等實踐方面還有諸多爭論,《刑法》及相關司法解釋未作出有針對性的細化新規定,現有規定可操作性不強,無法適應新型電信詐騙的立法需要。除此之外,個人信息保護、電信、金融等行業領域存在法律法規滯后問題,如刑法對公民個人信息保護的法律規定比較籠統,可操作性不強;又如電信、金融、互聯網等行業法律規范不足,導致虛假信息泛濫,電子支付漏洞、網絡病毒等為不法之徒利用,給電信詐騙犯罪的滋生蔓延提供有利條件。
新型電信詐騙犯罪主要是犯罪集團與司法機關在通訊、金融和互聯網領域的技術對抗,而實踐中司法人員缺乏電信、金融和互聯網等知識的儲備,打擊能力相對不足,達不到預期的打擊效果。據2015年的統計,全國公安機關對電信網絡詐騙的立案共59萬起,而檢察機關起訴的和法院審結的卻只有千余件,總計222億元經濟損失中被追回的只是“九牛一毛”[14]。尤其是在辦理跨國電信詐騙犯罪時,司法機關需要跨境偵辦案件,在收集、固定相關電子證據時很難短期內及時高效地處理,涉案贓款贓物的凍結、追繳面臨多重困難,與境外相關司法機關協作配合機制不健全,使得辦案成本高但效率很低,導致公安機關對電信網絡詐騙立案較多,囿于證據收集不全等問題,能夠被檢察院起訴、法院審判的案件數量大幅度降低。
大數據時代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防控應采取新理念與方法,應當順應大數據技術引發的社會生活變化,從完善大數據技術運用、規范大數據行業規則推動社會治理和多層次刑事控制協調3個維度尋找新的防控思路。
大數據技術是一把雙刃劍,它在造福人類的同時也潛藏著諸多風險。有些屬于容許的風險,即我們因為追求一個更高度的利益而可以接受該行為的附帶風險[15]。大數據技術對社會生活和經濟發展是有正面效用的,因大數據技術不完善而潛藏的技術風險是被容許的風險。電信詐騙者利用大數據技術等前沿科技,非法獲取公民個人大量隱私信息進而設計各類新型詐騙套路,不是大數據可容許風險的范疇,它給我們的網絡通信安全和個人隱私保護敲響了警鐘。大數據時代可能引發的違法犯罪風險,“表現在云計算對于低價值密度的數據進行挖掘的信息價值實現過程,使元數據竊取的也具有核心信息泄露的不確定性”[16]。電信詐騙分子正是利用了大數據、網絡通信等科技手段精準獲取客戶某方面的需求,制造諸如“殺豬盤”等新型電信網絡詐騙。司法機關需加強與互聯網平臺公司、網絡安全公司等技術合作,在依法整合大數據的基礎上,開發高精尖技術,斬斷新型電信詐騙犯罪上下游違法犯罪生態鏈。
首先,個人隱私和信息安全保護技術要與新科技同步,不僅要從PC終端、手機通信終端等硬件設備上加強技術防范,也要從操作系統、應用軟件和手機APP等軟件系統上強化技術防范[17]。例如,在個人PC端、手機等硬件設備上有針對性地預裝一些隱私安全軟件、加密軟件和自動清除軟件。利用大數據技術借助電信通訊、網絡監控平臺過濾和報警詐騙信息、網頁,在APP或者網絡平臺定期或不定期地發布揭露各類新型電信詐騙手法的短信,確保廣大群眾不被詐騙電話或詐騙短信攻擊。其次,運用現代生物技術和大數據技術,建立人臉識別、指紋識別、語音識別等數據庫,對虛假身份信息快速準確鑒別,嚴防套用、偽造、變造公民個人身份信息等情況。強化規范互聯網商家對用戶信息數據的保護,運用大數據技術實時監控網絡平臺、網絡商家或軟件服務商非法收集、過度收集公民個人隱私的不當行為,嚴厲打擊泄露、倒賣公民個人電子數據、隱私信息的行為。最后,在限制和舉報資金非法轉移方面,通過對銀行交易系統、第三方支付系統等設置技術屏障,對向境外轉賬、支付的賬戶設置單日交易金額和次數的上限,在ATM機上增設防騙警示屏幕和加裝防騙語音提示系統,從而有效阻隔或切斷涉案資金的非法轉移。
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工作會議重要講話中強調:“沒有網絡安全就沒有國家安全,就沒有經濟社會穩定運行,廣大人民群眾利益也難以得到保障。”《網絡安全法》對公民個人信息保護、大數據傳輸等規則予以法律確認,但還需要政府主導加強信息安全保護、大數據傳輸的頂層設計,不斷健全信息安全防護制度體系。在不斷加強個人信息安全知識宣傳教育的基礎上,相關職能部門要在法律法規、大數據應用、網絡通信建設等方面與司法機關協作配合,通過多元的治理系統對新型電信詐騙犯罪展開整體戰。如電信、金融等主管部門要實時監控電信、金融等行業的信息保護工作,鼓勵和支持相關公司建立網絡改號詐騙電話攔截阻斷和快速通報關停制度,以及涉案賬戶緊急止付和快速凍結制度,封堵電信、金融等領域的安全漏洞。
隨著電子商務、網絡社區等在網絡空間的發展成熟,對現實社會輻射效應極大的網絡空間已成為人們日常活動的“第二空間”——“雙層社會”逐漸形成[18]。在雙層社會空間要防范大數據技術發展引發的犯罪風險,除了在源頭上加強頂層設計和行政監管外,還要提高大數據產業的行業自律和規范,多方聯動切實做到負責任地使用隱私信息和大數據。一方面,網絡運營等大數據行業的工作人員應強化自我約束和相互監督;相關行業協會應強化自律機制建設,增加信息數據安全方面資金、政策的戰略投入,建立對用戶數據負責任使用的內部監督機制,建立并完善相關人員誠信檔案,對違背承諾買賣各類信息數據的個人公司進行嚴厲懲罰和制裁。另一方面,電信運營商、金融機構等應強化信息數據的審核、傳播和使用,例如電信運營商必須嚴格落實手機、“一號通”和“400”電話等實名制,嚴格規范、審查移動通訊賬號身份、短信群發業務、VOIP線路及“透傳”線路等舉措。
大數據具有無形、可復制、易傳播的特征,而網絡社交、網絡購物等領域廣泛使用云計算等大數據技術極易導致個人隱私信息的復制傳播。現有電信、金融相關法規體系已不能較好地適應大數據時代需要,具體的完善思路如下:
1.嚴密法網為大數據行業監管和約束提供依據
除依賴大數據產業的行業監管和自律外,還須盡快彌補法律漏洞,運用法律法規保護公民個人信息、電子賬戶密碼等電子數據的安全。第一,《民法總則》第一百一十一條對公民個人信息采取“事先同意”和確保“信息安全”的原則,卻未明確個人信息的內涵,也未賦予公民個人信息查詢、更正、補充、刪除等權利[19]。加大對司法機關法律適用的立法支持,如健全電子證據的收集、固定、審查、司法協助,涉案資金返還及跨境協助等制度。第二,升格《電信條例》《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中國互聯網行業自律公約》為基本法,補充完善《銀行法》等金融法規來規范互聯網金融平臺的運行規范和法律責任。完善個人信息非法傳播的問責機制,強化網絡留存的個人信息安全保密制度和規范追責機制等相關規范機制。
2.強化刑法對數據信息資源全程的嚴密保護
在大數據時代,個人隱私和財產都被網絡技術處理為一系列的電子數據,刑法須突破傳統思維,重視數據犯罪對原有數據信息保護體系的全面切入[16]。立法應從源頭上對非法收集、販賣、傳播、使用大數據的黑客和監守自盜、非法牟利的大數據從業人員及企業從嚴從快打擊,形成強大的刑法震懾力。目前我國刑法只是對非法倒賣公民信息、利用公民隱私信息實施犯罪的行為人進行刑事打擊,對網絡平臺運營商沒有采取相應的技術措施的刑事可罰性問題并無規定。例如,網絡服務商沒有將已知的詐騙網頁郵件的發送者從網絡上清除時,是否可認定為詐騙行為幫助犯?而德國《電子服務法》很早就有規定:網絡提供商只是單純傳導數據,毋需對數據類犯罪承擔責任,但在網絡提供商知曉某一網絡來源的違法內容時,有相應技術能力卻仍故意不封鎖時,系居于保證人地位,應當承擔刑法上的責任[20]。
3.強化司法機關主導多方協作打擊電信網絡詐騙
在大數據時代,電信網絡詐騙分子利用大數據技術獲取的個人信息數據實施跨地、跨國電信網絡詐騙,并根據個人信息數據量身定制精準的詐騙套路,危害性和打擊難度極大。對此,司法機關應當加強內外溝通協作。第一,在司法機關內設機構之間應當形成工作合力,例如檢察機關內部整合刑事、民事、行政等不同檢察部門力量,以及與公安刑偵人員溝通協作,探索解決電子證據的收集、固定、舉證標準認定和舉證責任分配等司法難題;第二,司法機關應聯合國內的大數據企業加大對司法辦案人員的網絡通信知識、大數據技術等專門培訓,提高辦案人員的電子證據取證、鑒定和審查的技術能力;第三,與境外司法部門協作搭建信息資源共享平臺,或建立溝通交流聯席會議機制,協商解決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取證協作機制、涉案資金凍結、追贓機制以及涉案人引渡等難題。
在大數據時代,數據和信息已經成為網絡社會和現實社會的核心要素。互聯網公司通過云計算平臺挖掘出的公民個人信息數據,已經成為企業的重要核心資產。是否應當嚴格區分數據和信息的差異,明確公民個人數據信息的權利屬性, 公民授權同意大數據企業獲取的個人信息的使用邊界和可追責范圍,以及司法機關在利用大數據技術偵辦案件時如何處理好公民個人隱私與非法數據信息監控之間的平衡,都是需要深入研究的法律問題。未來網絡交易會比現在更普遍化、更國際化,可能會出現更多的跨國界、跨文化的電信網絡詐騙案件,因此需要司法機關聯合多方力量建立信息監控巡查等司法聯動機制,全面切斷新型電信詐騙犯罪跨地域的信息鏈和資金鏈,努力做到全面系統地打擊電信網絡詐騙及其上下游的違法犯罪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