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錫楊 朱圣蘭
[提 要]建設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是對贛南客家文化遺產進行整體性保護和活態化傳承的實踐嘗試。然而調研發現,當前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的建設存在諸多困境,突出表現為管理機構建設乏力、整體性保護理念淡薄、社會思想認知和參與度不高等。針對以上困境,提出如下應對策略:完善管理體制,實現整體協同發展;堅持以人為本,保障客家文化活態傳承;廣泛宣傳動員,凝聚社會各界協同支持的保護合力。
[關鍵詞]贛南客家文化;文化生態保護;對策
[作者簡介]潘錫楊(1986—),男,江西農業大學政治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客家文化;(江西南昌 330045)朱圣蘭(1972—),女,江西商務學校高級講師,研究方向為廣告學及思想政治教育。(江西南昌 330000)
[基金項目]江西省文化藝術科學規劃項目“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建設研究”(YG 2017272)
客家是我國漢民族中一支龐大的地緣性群體。贛南是全國最大的客家聚居地,同時也是客家文化的主要發源地和傳承地,生活在贛南的客家人總數超過900萬。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的設立,對于保護和傳承贛南客家文化意義重大。然而,作為一種全新的文化保護理念和實踐嘗試,這是一項極具挑戰性的事業。在此背景下,結合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的建設現狀,分析其中存在的突出問題,并提出針對性的解決措施,是文化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責任。
一、文化生態保護理論溯源
文化生態學(Cultural Ecology)源于文化人類學,早期以美國人類學家弗朗茲·博厄斯(Franz Boas,1858-1942年)為首的歷史地理學派最具代表性。他們認為民族文化發展進程具有多向性,各民族并非遵循同一路線進化,在不同地理環境中的文化具有不同的歷史過程,同時又受到外部文化傳播的影響。20世紀50年代,美國人類學家斯圖爾德(Julian ?Steward)受生態學的啟發,在反對歷史地理學派文化相對主義的基礎上,提出了文化生態學(Cultural Ecology)概念。“文化生態學承認文化之間存在實質性的不同,它們是由一個社會與其環境互動的特殊適應過程造成的。”[1]他認為文化從一開始就處于自然的、社會的變動復雜的環境中,文化形態與生態環境相互影響、相互作用。
文化生態保護區的概念源于文化生態學。20世紀90年代冷戰結束以來,整個世界文化系統受到西方文化的強烈沖擊,我國學者提出并開始研究文化生態失衡和文化生態保護的問題。我國政府部門也積極投入文化生態保護實踐,并制定了相關文件,如《國務院關于加強文化遺產保護的通知》《文化部關于加強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的指導意見》《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管理辦法》等。這些政策文件明確提出了文化生態保護區的概念,“以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為核心,對歷史文化積淀豐厚、存續狀態良好,具有重要價值和鮮明特色的文化形態進行整體性保護,并經文化部批準設立的特定區域。”
二、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實踐困境
為了更好地保護和傳承贛南客家文化,2013年1月,文化部(今“文化和旅游部”)正式批準在江西贛州市設立國家級“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2016年9月,《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總體規劃》通過專家論證,次年獲批準實施,標志著贛州市正式躋身全國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行列,也成為江西首個地市綜合性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時至今日,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的實踐探索雖已持續近7年,但筆者在走訪調研過程中仍發現面臨諸多困境。
(一)管理機構建設乏力
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的建設范圍為江西南部客家文化產生、發展、傳承的地域,基本涵蓋了整個贛州市行政區域。贛州作為“客家搖籃”,下轄18個純客縣(市),占全國純客縣(市)的五分之二,其客家人口900多萬,占大陸客家人口總數的十分之一左右。[2]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內非物質文化遺產非常豐富,其中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有10項,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有96項,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達165項。從文化生態的視角看,文化生態保護區的范圍應包含物質文化遺產、歷史遺跡和自然遺產。文化生態保護區總體規劃應納入本地區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總體規劃,要與相關的生態保護、環境治理、土地利用、旅游發展、文化產業等專門性、專項性規劃相銜接。文化生態保護區的具體工作要求文化部門與城建部門、國土部門、水利部門、教育部門、環保部門等多個部門溝通協調、共同策劃。
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在申報之前就成立了贛州市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領導機構,也制定了很多相關政策,但保護區建設面積大、保護任務多,豐厚的文化遺產都零散分布在18個區縣、鄉鎮、村組間,具體工作仍是由各縣級文化生態保護區負責,各自行使權力。因而,在制定政策、推進工作、保護措施和保護力度上存在很大差異。更重要的是,這些縣級生態保護區領導小組大都不是一個實體的機構,雖然建立了辦公室,但不是常設機構,基本上只是為了應付上級檢查。[3]縣級文化生態保護區領導小組成員既沒有專業的文化背景知識,也沒有建立起常態化的工作機制。因此,在管理機制、工作決策、組織保障或政策執行等方面沒有任何效力,也很難推進一些具體的工作決議。以上情況阻礙了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的順暢運行。
(二)整體性保護理念淡薄
《文化部關于加強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了“確定重點區域進行整體性保護”,既要保護歷史風貌和傳統文化生態,不得隨意改變與其相互依存的自然景觀和環境,又要關注物質文化遺產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之間,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同項目之間,文化遺產與自然環境、人文環境之間的關聯性。可見,文化生態保護的核心要義就是要將單一性的保護模式轉變為多樣、協調、系統的整體性保護。
近年來,贛南客家地區在新農村建設、美麗鄉村建設等一系列政策實施過程中,農村人居生態環境得到較大改善。江西客家博物院已設立、收集了大量客家民俗文物藏品,搶救性保護了一批瀕臨滅失的物質文化遺產。但總體而言,地方政府與當地民眾對客家文化生態保護區的整體性保護理念仍有欠缺。以贛南圍屋為例,它以祠堂為中心,集家、祠、堡于一體,有幾十間甚至上百間的房間,可同時容下幾百人。它的建筑構造不僅可以防火防盜,還可以抵御外界攻擊。更重要的是,其屋內的檐梁雕塑及裝飾畫具有較高的藝術風韻和文化特色,因而有著“東方的古羅馬城堡,漢晉塢堡的活化石”的美譽。[4]從建筑風格、功能設計、雕塑技藝到民俗風情無不展現出客家人豐厚的歷史文化底蘊。但是,目前圍屋及其周邊生態環境的整體性被嚴重破壞,原因是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圍屋本身的結構和功能已經無法滿足居民現代化的生活要求。大多數的圍屋要么被遺棄要么被拆除,或在圍屋的旁邊新建了與整體風貌極不協調的現代化建筑。以位于龍南縣里仁鎮的魚仔潭圍為例,其始建于清朝道光九年,歷時九年建成,至今已有180多年歷史,被列為國家級AAA旅游景點和江西省AAAA級鄉村旅游點。然而,在調研中當地村民告訴我們:早在十多年前魚仔潭圍就開發成了旅游景點,曾經慕名前來旅游觀光的外地游客絡繹不絕。可是,近些年來圍屋因為沒人管理維護,有的甚至坍塌或被洪水沖毀,旅游設施也被人為破壞,很少有人來參觀了。客家圍屋承載的精神歸屬感和濃厚歷史文化氛圍遭到破壞,承載的贛南客家族群的精神、道德、價值及文化認同也逐漸弱化、消失和蛻變。
(三)社會思想認知和參與度不高
客家文化的保護與傳承不僅僅是政府的職責、研究者的使命,更應該成為當地居民廣泛關注的話題和踴躍參與的事業。因為客家民眾是客家文化的創造者、承載者、展現者和繼承者,民眾的參與是客家文化保護與傳承的堅實基礎。然而,調查發現贛南客家文化保護的社會思想認知和當地民眾參與的積極性并不是很高。一方面,贛南客家居民在城鎮化過程中或在進城務工的大潮中脫離了原來的生活文化環境,迅速卷入現代化商業性娛樂文化中,對客家傳統的生活方式和風俗禮儀日漸淡忘、拋棄;另一方面,由于缺乏系統性的教育普及和形成整體性活態化的保護理念,目前大部分當地社會民眾尚未認識到客家文化生態保護的重要性與緊迫性。此外,開發利用的實踐活動也相對分散且規模較小,沒有形成社會高度重視和廣泛參與客家文化保護的良好氛圍。
三、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建設策略
(一)完善管理體制,實現整體協同發展
文化生態保護區,雖然不是行政區,但與行政區有交叉重疊,并且依托一定的行政區設立,對轄區內積淀深厚、存續狀態良好、價值與特色鮮明的文化形態進行整體性保護和活態傳承。所謂整體性保護,即對文化遺產及其賴以生存的環境作為一個有機整體加以保護。其中文化遺產既包括非物質文化遺產,也包括物質文化遺產;環境不僅指自然生態環境,同時也包括人文社會環境。而要實現活態傳承,就必須關注文化的產生、傳播和演化全過程,離不開多個部門的工作協調、人員協調和利益協調。可見,科學的管理體制和有效的運行機制,是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建設成敗的決定性因素。
首先,建立并完善領導機構。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設立在贛州市轄區內,依托贛州市政府保護區域內的客家文化形態,贛州市政府是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區建設的牽頭者和協調者。值得肯定的是,早在2013年,贛州市政府就成立了由主要領導掛帥的“贛州市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建設領導小組”,在這一機構的統一領導下,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建設工作全面啟動,并在2017年和2018年先后成立了“贛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保護中心”“江西省客家文化創作基地”。展望未來,還要進一步健全管理體制,完善工作條例和規章制度,定期召開工作推進會,研究解決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區建設過程中遇到的難題,并及時向上級主管部門如實匯報工作進展情況。
其次,集思廣益制定工作方案。根據文化生態學理論,文化要與經濟社會協調發展。文化生態保護,就是要做到有效保護與合理開發相結合,實現文化整體協同發展。因此,根據《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試驗區總體規劃》制定具體工作方案時,要做到集思廣益、因地制宜。集思廣益,就是要廣泛聽取城市規劃、環境保護、文化旅游、國土資源、教育等行政主管部門以及專家學者和當地民眾的意見建議。因地制宜,則要求根據贛南18個客家區縣具有代表性的客家文化的類型和特點,制定個性化的保護方案,采取針對性強的保護措施。
(二)堅持以人為本,保障客家文化活態傳承
劉登翰等學者認為,文化的本質就是人在社會實踐活動中的對象化。[5]文化生態保護區與自然生態保護區的根本區別就是文化生態保護區的主體是人,人的活動和行為在文化生態保護區中占有重要地位。因此,文化生態保護區重在對人的動態性保護,即文化的活態傳承,它是指在非物質文化資源生成發展的環境當中進行保護和傳承,在人民群眾生產生活過程當中進行傳承與發展的傳承方式[6]。活態文化保護強調非物質文化遺產不是亙古不變的,而是活態的、處于進化過程中的,要在相應的文化生態環境當中進行保護和傳承,要在原住民的生產生活過程當中進行傳承與發展。[7]因此,對客家文化(贛南)生態的保護,要堅持以人為本,充分尊重人的主體性。其一,文化生態保護區的規劃和建設要將人與自然環境、人與社區、人與人看成一個有機整體。人們通過文化生態保護區獲得保護活動、社區生活、客家文化的秩序和意義,使保護區人們的生活有意義、有動力、有活力,動態、良性發展。其二,要尊重和傳承保護區的文化傳統。從一開始就進行各項目摸底普查,建立項目名錄、代表性傳承人名錄、歷史文化名錄。最后,在建成空間和活態傳承的機制之中,要注意保留新條件下的文化空間,讓代表性傳承人繼續活躍在社區生活中,在客家文化生態保護區為人們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的同時,也為客家文化生態保護區創建更好的傳承條件。
(三)廣泛宣傳動員,凝聚社會各界協同支持的保護合力
建設文化生態保護區,離不開社會各界的支持與配合。如果將文化生態保護區比喻成一座大廈,那么自然環境就是“地基”,非物質文化遺產就是“屋頂”,而管理機構、學校、社會公眾形成的保護合力就是支撐著這座大廈屹立不倒的“承重墻”。
文化生態保護是一項理論性與實踐性緊密聯系的工作,要充分發揮學校的優勢力量。作為科研人才的集聚地和學術研究的高地,高校和科研院所加強文化生態保護理論研究,有利于解決實踐中出現的問題與困難;通過舉辦專題學術論壇和學術刊物,有利于提高文化生態保護的理論水平和工作成效。作為人才培養的重要機構,學校和科研院所通過編寫專業性與通俗性、科學性與普及性相結合的有關文化遺產保護的相關教材,有利于推進文化遺產保護知識進教材、進課堂、進學生頭腦,源源不斷地培養文化遺產保護的高層次人才。[8]“非遺的危機是傳承的危機,而傳承危機的實質是項目與現代教育體制的脫節。非遺進校園,就是非遺進現代教育體制,只有利用學校,才能夠培養更多的傳承主體,同時可以建立起學生對于本地區文化的自豪感和認同感。”[9]值得一提的是,早在2003年贛南師范大學就成立了客家研究中心,多年來對客家文化開展了卓有成效的研究。贛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師生也關注贛南客家民間美術的傳承保護與推廣傳播,創設了“守護客家非遺”藝術工作坊,培養大學生群體中潛在的“傳承人”。[10]這就為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實驗區的建設和發展提供了堅實的理論支撐和專業實踐平臺。
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要充分調動人民群眾的參與積極性。根據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人民群眾不僅創造社會物質財富,也創造精神財富。文化是人類社會實踐的創造物,人民群眾是推動社會進步的決定性力量,是文化生態保護區最根本的要素。保護區內的900多萬贛南客家人既是保護的對象,同時又是客家文化保護的主體,要支持客家民眾經常性舉辦健康有益的民俗活動,傳承享用保護成果,增強他們對家鄉的情感認同和積極參與客家文化保護的自覺意識,使他們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理直氣壯地講好家鄉的故事、講好客家人的故事。要實現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動態傳承,更離不開非遺傳承人的辛勤耕耘。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還要重視對其承載者、守護者和傳遞者——非遺傳承人的保護。
此外,文化生態保護同樣需要社會各界的認同和支持。正如美國學者威廉·A·哈維蘭指出:“文化是一套共享的理想、價值和行為準則。”[11]在當前信息社會背景下,新聞媒體的廣泛參與有利于擴大贛南客家文化的影響力,吸引更多的人參與客家文化(贛南)生態保護區建設。企業家和金融界的支持有助于緩解資金壓力,使贛南客家文化的宣傳、推廣和保護區建設進展更加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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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上官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