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當代女性嚴重失常行為的心理根源

辛斌　辛欣

當代女性出現了許多與社會傳統大相徑庭的嚴重失常行為，這些行為的背后其實有著深刻的社會原因。女性在高速發展且復雜的社會背景下所承受的家庭與職場壓力，還有來自內心深處的高度身心易感性、人格的變化和潛意識沖動等，使當代女性承受著內外壓力，從而造成情緒的敏感、緊張、焦慮、抑郁，充滿敵意，內心高度不寧，這些因素成為她們出現嚴重失常行為的心理根源。社會應該建立有效機制，高度關注當代女性的心理行為問題。

2019年“五一”假期，一則悲劇性新聞對假期休息的國人內心產生了嚴重沖擊：福建漳州一名年輕媽媽留下絕筆信，攜兩幼子跳江，信中把自己與公婆之間的矛盾展示于眾。其實，在漳州這名年輕媽媽帶孩子跳江的6天前，四川省攀枝花市就有一名母親帶著3個年幼的孩子跳河，4人均不幸身亡。這些悲劇性事件的接連發生，讓人們心情沉重。事情已經過去較長時間了，筆者查閱了網上關于這一事件的后續報道，幾乎所有的評論都沒有涉及內在的深層原因。筆者從事心理咨詢，長期研究人的深層心理，特別是近些年對夫妻關系、親子關系問題接觸很多，因此，對當代女性的內心世界和她們與子女及其他人的關系狀況有所了解，想就這一事件談點個人的看法。

這種攜子跳江的行為是一種極端行為，是一種嚴重的失常行為。所謂失常行為，就是指一種失去正常狀態的行為，類似于異常、變態和反常行為。人們對中國女性的傳統印象是溫良恭儉讓，所以，長期以來，人們對女性的行為期許，總是賢惠、溫柔、守規、忍讓、顧家、勤勞等，可以說這是一種對女性常態的認識。如果一名女性一旦出現與此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行為，人們就可以稱其為失常行為。搜索近些年關于女性的一些較為典型的新聞事件，發現當代一些女性的失常行為令人咋舌：

一女子將自己老公的內褲底部浸在百草枯農藥中，造成其中毒，多器官衰竭而死。

一年輕母親生孩子后，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在近兩個月時間里，陸續找來多名男士做檢驗，他們的年齡在20歲至40歲不等，直到鑒定到第5名時，才確定孩子的生父。

成都一女司機因野蠻的連續別車被暴打，事件發酵后，兩名涉事司機還遭到了網友的“人肉搜索”。

重慶市一女乘客由于坐過站了，沒能及時下車而與公交車司機發生互毆，致使車輛墜入長江，車上15人無一生還。

……

大量的極端性事件表現了當代部分女性行為的嚴重失常，這與多年前中國社會文化中對女性的順從、善解人意等傳統性別認識和期待大相徑庭?？墒呛苌儆腥巳ハ?，在當代女性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她們為什么與傳統女性相差那么大？甚至可以說，很多女性自己也不理解內心深處到底發生了什么，即使是那些已經出現了嚴重失常行為的女性，如果再讓其思索一下她們當初行為的原因，她們大多一臉茫然。

如果從歷史的、比較的視野深入社會心理的層面對當代女性的失常行為進行深層分析，人們就會意識到，當代女性嚴重失常行為是與她們所面臨的內外壓力息息相關的。可以這樣說，當代女性所面臨的壓力是前所未有的，其身心所承受的各種挑戰已經超越了她們能夠承受的極限。因為她們根本沒有準備好應付的手段，而社會也對她們的深層心理一無所知，對她們的需要、她們的人格變化、她們的困惑等等，了解不多，研究不夠，對她們提供的支持策略和手段很少。所以，社會只能聽任女性在飽受“內憂外困”的壓力中發生一些讓人目瞪口呆的失常行為。其實這種狀況受傷的不僅僅是女性，與女性相關的一切人都會深受其害，整個社會都會因為當代女性的失常行為而經歷極大的震蕩，甚至還會出現一些無法預料的嚴重危機。

下面從內外兩方面對當代女性面臨的壓力進行心理行為分析。

一、當代女性所面臨的外在壓力

市場經濟背景下，競爭壓力對每個人都是巨大的，無論男性女性，所感受到的壓力都是中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但是女性與男性不同的是，男性所具備的身體條件女性不具備，男性所具有的傳統優勢和社會地位女性不具備，男性在職業及各種社會交往活動中的支配性、安全性等女性也不具備，如此等等。所以，在同樣的條件下，女性為了取得和男性同等的地位、實現同樣的價值，所付出的心血往往比男性大很多。

當代女性面臨著家庭和職場的雙重壓力。按照中國傳統社會的邏輯，女性是主內的，生兒育女是女性的義務，所以，照顧家庭的重擔常常由女性承擔。隨著社會的發展，職業女性大量涌現，或者說，中國女性從求學開始，就和男性站在了事業與職業同步競爭的起跑線上了。社會的進步并沒有把女性和男性在承擔家庭義務方面置于同一平面上，女性無法從家庭的重負中解放出來，而且受生理和社會期待等方面的限制，她們在職場拼搏時，關于建立家庭的焦慮遠遠大于男性。因為女性的婚姻準備期比男性短，關于戀愛、婚姻、家庭等的壓力可能比其職場壓力還要大。而且一旦建立了家庭生兒育女后，在職場與家庭的選擇方面，她們的焦慮是任何男性也無法想象的。福建漳州的那名年輕母親在家庭經濟比較緊張的情況下，自己想走向職場，但是孩子的負擔讓她特別糾結。所以，這些現實的問題帶給女性的焦慮，只能由女性自己承擔。對一名心理素質較好，且家庭經濟條件和家庭情感狀態相對較優、穩定的女性來說，她面對壓力的心理承受能力可能會強一些;如果是心理素質差、家庭經濟條件糟，且生活在傳統觀念特別強、矛盾較多的家庭內的女性，她所面對的壓力是極大的，更容易產生各種心理障礙。

女性有高度的遺傳基因易感性、生物性易感性和社會心理易感性。女性的遺傳基因決定了她們患抑郁癥的概率比男性高出兩倍。此外，女性在生理期、生育期、更年期，身體內的孕激素、雌激素水平會發生改變，這些都容易導致她們大腦神經遞質代謝紊亂，從而出現情緒波動，特別容易出現抑郁焦慮等神經性問題。所以，女性特別需要安寧的社會環境，如此才能保證她們身心平靜，去面對和解決一個個人生課題。可是當今社會充滿了各種挑戰，殘酷的競爭、職場和家庭的壓力等，往往把女性推到了風口浪尖，讓她們敏感而脆弱的機體承載著遠遠超過其負荷的社會和心理壓力。更糟糕的是，她們與男性不同，壓力釋放的途徑也相對較少，所以，一旦她們遭受挫折，常常以一種他人無法理解的失常行為去面對。

隨著社會的發展，女性和男性一樣進入社會經受著各種壓力與挑戰，女性為了與此相適應，在人格特征方面就會發生明顯的變化，國內外大量研究都證實了這一點。英國心理學家沙威爾通過對數千名16歲～64歲的男女進行測試研究，發現多年前被列為男性典型性格的頑強、堅定、勇敢等，時下許多女性也具有，以前（30年前）男性脾氣暴躁的比例大大高于女性，而現在女性只比男性低5個百分點。我國學者的研究也反映出兩性之間的性格差異呈減弱趨勢。所以，當代兩性在行為模式等方面重疊的部分越來越多。由于女性的失常行為與傳統行為狀態相比較會顯示出明顯的差異，因此，人們會對當代女性的失常行為感受極為深刻甚至震驚就不足為奇了。

當代男性對女性的認知還停留在過去的傳統認知上，對女性的變化沒有真正從內心加以接納。當代女性幾乎占據了職場的一半，這一事實使男女兩性的傳統身份都在發生巨大的變化。因為過去的女性不能進入職場，她們在經濟上以男性為靠山，自己只要操持好家務就行了，可以將精力充分地分配到孩子與家務上。但是現在這一情形發生了極大變化，女性和男性一樣進入了職場，她們承擔著家庭和工作的雙重負擔?？墒牵S多男性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變化了的現實，對女性還是抱著傳統的蔑視，重男輕女的思想仍然強烈。對女性來說，她們在進取的過程中開始激發出內心的力量，逐漸放棄了傳統的以男性為靠山的觀念，感到任何事自己都可以擔當，特別對賺取金錢的能力，女性也更加自信，男女兩性在自我意識和相互認知中的沖突越來越明顯。于是，變化產生了，男性在表面上還是努力維持著自己的面子，總是沉湎于傳統的男性尊嚴的幻覺中，有時候還表現出女性無法容忍的大男子主義;而女性再也不吃這一套，男性因為內心的不滿而做出的不當行為更容易激起女性產生嚴重的失常行為。這種男女兩性在認知上的差異所造成的矛盾和沖突愈演愈烈，甚至一觸即發，繼而發生悲劇。

二、當代女性自身的深層心理沖動，是產生嚴重失常行為的隱性原因

當代女性深層心理潛藏著一種強大的內在沖動，讓她們內心不容易安寧。這也是我們在多年的心理研究與心理咨詢實踐中所發現的一個現象，即女性內心深處潛隱著強大的反叛男性和男權主義的深層心理沖動，即榮格分析學中所言的“陰影”。這種“陰影”在當代社會具備了一定的條件后，開始逐漸向外投射和釋放，造成了當代女性內心深處的高度不安，成為她們發生嚴重失常行為的深層心理原因。我們曾經發表過一些相關的論文，較為詳細地分析了當代女性潛意識沖突的原因，很遺憾這些觀點沒有得到社會各方面的更多關注。

對于當代女性來說，由于男尊女卑的社會文化影響，女性受到男性、男權社會的壓制，所以，她們長期被剝奪了作為一名獨立個體所應具有的大量關于人的需要與動機，如權力動機、享樂動機、性動機等等，她們沒有自己的話語權、自主權，只能圍繞著男性和自己的孩子付出勞動，以此來顯示自己存在的價值。對一名傳統社會文化背景下成長的女性來說，她能夠充分滿足的自身需要真的不多，她們常常能夠基本滿足的只有關于生兒育女、親子依戀等低層次的需要，而關于尊重與自我實現對她們來說只是一個夢。毫無疑問，長期在男權文化壓抑下生存的中國女性，其潛意識中的反叛沖動只會越來越強烈，內在積蓄的能量是驚人的，只是釋放的條件不具備，所以，一直沒有獲得集體性的爆發。

到了20世紀末21世紀初，早已具備了思想解放的社會條件和男女平等政治地位的女性，更具有了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經濟自主權，壓抑在女性內心深處、以集體無意識形式存在的強大反叛動能開始釋放。她們對男權不再妥協、對家庭甚至孩子的觀念也在悄然改變，能夠勇敢地追求和滿足個人的需要和感受而不在乎社會的評價。這種深層心理的反叛沖動，常常表現在人格的擴展、性的開放意識、家庭意識淡化、親和動機減弱、社會參與意識加強等方面，各種失常行為的出現很清楚地表明了當代女性潛意識反叛沖動的現實存在。但是我們也不必為此憂心忡忡，更不能指責當代女性，畢竟這是數千年男尊女卑社會的現實所造成的必然結果，對于男性來說，占有了數千年優越與被尊崇的地位，經受一段女性潛意識的反叛沖擊，似乎也是合乎情理的。

但是這種深層心理的沖動，不僅帶給男性和整個社會強大的沖擊，也為女性本身帶來壓力和傷害。這股內在反叛的沖動，讓女性特別敏感、緊張、焦慮、抑郁、充滿敵意，因此，當她們面臨各種嚴峻的社會現實與家庭問題的挑戰時，她們的深層心理會更加不安寧，難以感受到生活的幸福，對人生的意義體驗模糊。如果遇到男權壓力、自尊心受到傷害、個人愿望受阻等，她們往往以嚴重失常行為來應對，根本不考慮后果。攜子跳江的年輕母親是這樣，與公交司機互毆的女性也是這樣，稍遇挫折就產生了嚴重的失常行為。

可以肯定的是，這一深層心理的反叛與沖突的現象時間不會太長，但是究竟有多長，筆者在此也不敢妄下結論，需要學者們進行科學的研究。

三、結語

當女性面臨著內外壓力，心理問題越來越多，全社會應該開始真正關心她們，因為當代女性的社會行為和心理問題已經開始嚴重影響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如近些年結婚率越來越低、離婚率越來越高、青少年心理問題越來越嚴重等社會問題，顯示了當代女性心理和行為問題的嚴峻性。所以，希望全社會重視對女性問題的研究，而不是當問題出現后，一味地去指責與批判。比如，曾經炒得火熱的重慶保時捷女司機事件，在全國引起轟動，產生了很大的負面影響，使其身為某派出所所長的丈夫也受到牽連。當社會輿論大力譴責這一女子的時候，筆者認為應該更加理性地去看待這類事件，也許在這些女性內心深處正在發生著與傳統女性完全不同的意識變化，很少有人知道這些心理問題產生的真正原因，只是行為一旦發生總是讓人目瞪口呆，然后就是萬民共憤，這不是科學的態度。

當務之急，是引導女性在市場經濟社會里，根據自己的特點進行人格擴展，把內心的沖動升華成一種有利于自己成長的強大的激勵力量，從而有利于自己身心健康，也有利于社會的和諧發展;同時，男性必須隨著女性的成長而成長，應該對自己潛意識中的男權意識進行反思和批判，建立一種新的平等的兩性觀，這才是男女兩性和諧共處的根本。對社會來說，應該建立一種對女性既包容又嚴格規范的社會氛圍，同時形成一套研究女性、保護女性、支持女性，包容和引導她們釋放內心壓力的社會機制，幫助其解決各種社會沖突，讓她們在和諧的社會氛圍中幸福生活。當然這是一個極大的社會課題，希望全社會加以高度重視并共同面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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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湖南文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