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
固原街頭新建了不少便民的公共廁所,然后每每循著路牌找過去,總見著大門緊鎖,一張告示貼在門上:“因進入冬季溫度持續下降,本公廁無供暖設施暫停使用,預計到2021年3月15日后開放。”
最近在陜甘旅行,為下一本書搜集素材,道經六盤山,得見山左山右許多農村地區面貌改變非常明顯。車行山間公路,俯瞰黃土溝壑之間,政府資金統一興建的紅色屋頂的鄉村住房鱗次櫛比,明顯統一規劃,整齊清潔,相較原有的土坯舊房,不啻霄壤。
公路通村,路旁豎有太陽能路燈,不少屋頂也能得見太陽能熱水器。西北地區,光照時間長,太陽能資源豐沛,太陽能無疑是因地制宜的能源利用方式,雖然前期造價較高,但是后期應用成本則較低,普遍成為老百姓交口稱贊的基建項目。
但是也有些沒有考慮到地方環境因素因地制宜的基礎建設,不但未能達到原有的建設目的,而且因為取代了舊有,造成了不便,比如我在這些地方所見到的公共廁所。五谷輪回的集散地,日常生活所必需,一旦方便之所不方便,也挺鬧心的。
寧夏固原毗鄰甘肅平涼,地理氣候較為接近,11月底屢見降雪,最高氣溫也在零度以下。
固原街頭也新建了不少便民的公共廁所,然后每每循著路牌找過去,總見著大門緊鎖,一張告示貼在門上:“因進入冬季溫度持續下降,本公廁無供暖設施暫停使用,預計到2021年3月15日后開放。”
甘肅貧困地區,也是同樣建設了許多水沖廁所。相比舊有的旱廁,水沖廁無疑更加干凈衛生,也有利于控制糞口疾病的傳播,可以有效改善鄉村環境,成為宜居鄉村的重要基建設施。可是問題在于,甘肅六盤山地區鄉村,有長達四五個月的漫長冬季,最低氣溫能夠降至零下10至零下20攝氏度。如此嚴寒,即便城市之中也無法為戶外公共廁所提供供暖保障,遑論鄉村? 因此水沖廁上水系統必然結冰,導致無法沖水,成為事實上的旱廁。然則水沖廁本非旱廁,沒有深坑積儲,因此一旦停水,其污穢更甚旱廁——我在鄉村偶爾遇見,真是不堪形容,難以涉足,不得不學老鄉,再覓老舊旱廁,或者露天解決。
老鄉提及,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抱怨。一者,甘肅六盤山地區貧困問題,原本即因缺水,以定西市為例,幾代人殫精竭慮,付出巨大犧牲,引洮河水上山,堪可解決農作物供水問題。水沖廁需水量不菲,在極為干旱的六盤山黃土高原丘陵溝壑地區,不得不說對于環境甚至老鄉心理而言,都是一種巨大的負擔。
二者,傳統耕作,糞肥本可利用,進入生態循環系統,自然降解。改為水沖廁,不但需要額外增加運輸與處理環節,耕作還要增加化肥的使用量,許多老者嘖嘖嘆息。
然而無論如何,這二者尚可歸屬于觀念問題。為環境、衛生與宜居考慮,水沖廁自然是未來發展方向,但是如果無法解決冬季上水系統結凍的問題,反而造成了更大的環境污染,是好心辦了壞事。
可商榷之處在于,改善鄉村環境,改變鄉村傳統旱廁,是否全國僅有水沖廁一種解決方式?
在溫暖且水資源豐沛的南方,水沖廁肯定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但是在寒冷干旱的西北,照搬城市經驗,或者說照搬南方鄉村經驗,似乎并不適宜。
那么有沒有可能考慮各地實際情形,集思廣益,因地制宜地開展具體工作。比如旱廁的問題在于污穢無法及時封閉與處理,造成環境污染與疾病傳播,那么如果集思廣益,改造出一種新型旱廁,能夠隨時封閉積儲坑,及時清理,是否會比現在半年無法使用的水沖廁更加適合西北鄉村?
當然,能夠為西北鄉村的每間水沖廁解決冬季供暖問題亦可,但每一所公廁都需要增加不菲的供暖費用與相應的維護資金,財政如何維持這一筆長期支出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作者系攝影家、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