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我國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決戰脫貧攻堅之年。浙江廣電集團融媒體新聞中心特別推出大型新聞策劃《大山深處的浙江人》,記錄那些在脫貧攻堅一線奮斗和付出的浙江身影。我們一行8人,在云貴烏蒙山山脈沿線進行了近20天的蹲點拍攝,發現和記錄了在云南景東縣、貴州黎平縣、貴州貞豐縣三地,奮戰在產業幫扶、教育幫扶、醫療幫扶一線的多位浙江人的故事。這一路,我們與這些大山深處的浙江人一起,搜集、記錄著故事,也在不知不覺中見證、創造著新的故事。
明代散文家張岱說:“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張岱講的是個常識:人無完人。如果一個人把自己打扮得沒有一點瑕疵,沒有任何癖好,是個沒有毛病的完美的人,那你要對他畫個大大的問號,因為這樣的人并不存在。
從杭州飛到大理,再從大理坐8個小時的車,我們終于見到了景東職業中學的浙大支教團。這幾位20歲出頭的年輕人,分明也是一群孩子。他們會開直播、打游戲,睡懶覺,也熱衷于互相調侃。他們與很多人想象的完美教師形象相去甚遠。但在跟師生們相處的幾天里,我們沒提出過任何的“人設”限制或者建議。我們希望能記錄他們最真實的一面。看著他們與學生們打成一片,聽著他們“埋怨”班上的某位同學成績又下降。在這樣真實自然的情感流露中,我們搜集到了很多溫暖的片段。
有人告訴我們,粗枝大葉的呂老師用音樂“收服”了全校赫赫有名的“搗蛋王”小東。一開始我認為這多半是學生們捧老師的場,跟著夸贊幾句而已。我跟著參加了社團的期末排演。散場后,小東告訴我,從小到大,他聽到的罵聲太多,多到令他麻木,但從來沒有人像呂老師一樣,了解他真正喜歡什么,給他那么多的夸獎與肯定。為了不讓呂老師失望,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考上一所像樣的音樂學校。說這話時,小東的眼神清澈認真。結束時,小東轉身跟我彎腰道了別。在那一刻,我相信呂老師的確做到了,他改變了這個男孩,或者說,他還原了這個孩子的本真。

這就是這群年輕教師留給我最深的印象。或許是因為經驗不足,他們對孩子們的未來沒有預設,他們有的只是以心換心。而這也是我們這一路采訪報道的重要體會與心得——打破毫無意義的預設、耐心感受每個采訪對象的鮮活與真實。
當下,不少新聞工作者在采編典型人物報道時,不知不覺采取一種虛化崇高的報道方式,似乎典型宣傳就是要“把典型人物異于常人的最美的一面記錄下來”,但我們虛化崇高的思維方式呈現出的很可能是一系列可敬但不可親、可嘆但不可思議的人物。互聯網時代受眾的心態值得琢磨,越是企圖塑造完美,越有可能被受眾拉下神壇;越是真實質樸接地氣,越容易收獲好感。相比疏遠的完美,受眾更信服的是可親的真實。想要受眾接受正面報道的價值觀,就要回到生活中普通人的立場上去,報道典型人物首先要讓人信得過、看得懂,然后才是學得到。

張忞浙江廣電集團融媒體新聞中心記者

趙奕浙江廣電集團融媒體新聞中心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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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在貴州興義機場落地后,我們輾轉趕赴黔東南州的黎平縣和黔西南州的貞豐縣。那里分別是浙江杭州和寧波的對口幫扶地區。云南的盤山公路已然讓我們坐車坐到暈頭轉向,但貴州才真正讓我們領略到什么叫做“山路十八彎”。從一個村到另一個村,花費大半天再正常不過。能打消我們疲憊的唯有蒼翠綿延的黔山風景。
在黎平縣,我們認識了一邊擔任掛職干部,一邊四處奔走,為全縣失學女孩創辦“山鳳凰關愛基金”的周國江;在貞豐縣,則認識了兩度赴黔、打造全縣首個“卒中中心”的醫生宋飛。兩位人物有不少相似之處,他們都腳踏實地一心為當地百姓謀福祉,但又都性格內斂。剛碰面時拋出的問題,猶如一羽落水,激不起半點浪花。如何才能挖掘到人物內心最真實,最赤忱的情感?這是我們在一路上持續思索的問題。我們采用了最“笨”的辦法——一路跟,一路聽,一路問。
在黎平縣,我們每天都跟著周國江進村,跟著他發放獎學金、推介助學政策、耐心勸學……從侗寨,到苗寨,再到瑤寨。當他把“山鳳凰關愛基金”獎金發放到水族女孩小沈家時,通過電話他給遠在外地打工的小沈父母報喜。“最想跟孩子父母說點什么?”“讓孩子不要去打工,一定要讀書!”當他在侗寨女孩小花同學家足足勸了一個小時后,我們陪他走在村道,“如果小姑娘真的不愛上學,為什么不隨她去?”“如果這樣的女孩子不繼續讀書,就像一顆遺落的珍珠。她們本該有更好的未來。我能多幫助一個,就多幫助一個。”在那一瞬間,這樣的回復不再需要仔細斟酌,它們從采訪對象的內心涌出,質樸又飽含真情。
在貞豐縣,我們跟著宋飛醫生的移動診室翻山越嶺。住在山頂的王老爺子因中風腿腳不便,宋飛每月都會掐著點送藥到家。在核對了剩下的藥片數量后,他發現老爺子沒有按時服藥,瞬間變了臉色。“那么兇,豈不是吃力不討好?”“我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看到這些病人沒有得到治療,或者治療不規范,心里過不去,所以一定要改變這個現狀。”“一定要改變現狀”,鏡頭記錄下宋飛的這句話鏗鏘有力,我們知道這就是他兩次入黔的動力與目標。
曾有前輩提出過自己從事新聞報道的理念:平視、常識、人性。即使面對英雄人物、高端人物,采訪者也不仰視;即使面對草根百姓甚至犯罪分子,采訪者也不俯視。我們花了大量的笨力氣跟蹤拍攝,還經常問出一些“境界不高”、有的還帶有“質疑”的“笨”問題,我們相信這樣的“笨拙”,能帶我們捕捉到采訪對象身上人性的閃光。
增強腳力、提升眼力是很多新聞前輩的工作作風,其目的就是把新聞報道的細節做扎實。當記者五年來,此次的云貴之行,是我經歷的時間最久、跨越距離最遠的蹲點報道。因為采訪地點分散,路途遙遠,我們戲稱,一日里半日在趕路,剩下半日在采訪,作息如同行軍打仗。很多時候連吃飯都在車上解決,攝像在趕路間隙已經累到入睡。但團隊的八人卻從不叫苦,更不提放棄。大屏拍攝、小屏直播;拍現場、拍空鏡;跟拍器、航拍機……大家分工明確,又合作默契。都想把當下的瞬間記錄到最好。千山萬水、千辛萬苦的這段經歷,說工作,太單調,說使命,太沉重,唯有熱愛,才最為貼切。因為熱愛,我們想記錄下自己的所見所聞;因為熱愛,我們想讓自己的記錄更可愛、更鮮活、更真實。這是中國大地上的脫貧故事,是大山深處浙江人的故事,也是我們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