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英杰教授辨治惡性腫瘤血瘀證經驗*

孫 穎，孫彬栩，賈英杰

（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腫瘤科，天津 300381）

《素問·舉痛論》曰：“血氣稽留不得行，故宿昔而積成矣?！弊浴饵S帝內經》起中醫各家對惡性腫瘤與血瘀證關系的表述層見疊出。近年來已有諸多研究證實血瘀證作為惡性腫瘤常見證型普遍存在于腫瘤產生、發展、轉移等過程中。

賈英杰教授在不斷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結合三十余載臨床診治經驗，將惡性腫瘤病因病機概括為“正氣內虛，毒瘀并存”，并在診治中重視“瘀”在腫瘤發生、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在惡性腫瘤血瘀證的治療中經驗獨到，療效斐然。筆者有幸隨賈教授學習，現將其辨治惡性腫瘤血瘀證經驗擇要概括如下。

賈英杰教授認為“氣行則血行，氣滯則血瘀”，氣血瘀滯，經絡受阻，積久發為癌瘤；癌瘤形成后，阻礙經絡通道，影響氣血正常運行，進一步加重氣血瘀滯，形成惡性循環[1]。賈英杰教授認為惡性腫瘤血瘀證常與氣虛、毒瘀并見，故臨床鮮見單用活血化瘀藥者，而常配伍益氣藥及解毒藥，力倡益氣活血法及解毒祛瘀法。

1 深諳藥性，妙用活血化瘀

賈英杰教授在應用活血化瘀法時將“辨病與辨證結合”奉為圭臬，針對不同癌種的演變規律，以患者的分期與治療手段為經，以血瘀程度及相關表現為緯，構建血瘀證治療的立體模式。賈英杰教授在臨床中時時強調辨證準確的重要性，血瘀證患者常見面色晦暗、爪甲紫暗、肌膚甲錯、痛有定處等表現。在辨證中尤其重視觀察舌象變化，根據患者情況可將舌質分為淡暗、暗紅、紫暗、瘀點、瘀斑等，常以舌質變化判斷患者氣血瘀滯情況，以舌苔變化判斷病情進退，恰如《醫門棒喝》所言：“觀舌本可驗其陰陽虛實，審苔垢即知其邪之寒熱淺深也?！?/p>

在藥物的選擇上，根據腫瘤的部位、性質及不同種類活血化瘀藥的特性，選擇和慎用活血化瘀藥?？紤]到活血化瘀藥對腫瘤轉移和出血的影響，臨床中慎用土鱉蟲、水蛭、虻蟲等蟲類破血藥，代之以力量較輕柔的川芎、莪術、姜黃、郁金、雞血藤、牡丹皮等藥，以求“活血而不動血”。賈英杰教授常用郁金、姜黃藥對治療血瘀證，郁金偏于降泄，行氣之力強，姜黃長于行散，祛瘀之力專，兩者一寒一溫，去性存用，共奏行氣活血、祛瘀止痛之功。

諸多研究已證實活血化瘀法具有改善血液高凝狀態、減輕血瘀癥狀、配合放化療減毒增效、抑制腫瘤轉移等作用，而活血化瘀藥物也多具有抗腫瘤作用，例如：川芎及其有效成分具有抑制腫瘤細胞增殖、誘導腫瘤細胞凋亡、改善血液高凝狀態、抗腫瘤血管生成、逆轉多藥耐藥等作用[2]。雞血藤提取物具有促進腫瘤細胞凋亡及自噬、阻滯細胞周期等作用[3]。

2 氣血同治，長于益氣活血

《醫宗必讀》曰：“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賈英杰教授認為正氣虧虛是腫瘤形成的內在因素，后又因有形之邪阻礙，耗傷氣血或手術、放化療等治療手段使臟腑功能受損，常致氣虛。有回顧性分析[4]證實氣虛證與血瘀證是中晚期非小細胞肺癌患者最常見的證候要素組合。此類患者除血瘀證典型表現外，也伴隨乏力、氣短、自汗、懶言等氣虛表現。且因所屬臟腑特點不同而有不同表現，如肺氣虛易致咳嗽無力、氣短而喘等；脾氣虛易致納少不欲食、大便溏稀等；心氣虛易致心悸、胸悶等；腎氣虛易致腰膝酸軟、尿頻等。賈英杰教授針對惡性腫瘤患者易致氣虛血瘀的特點，在辨證準確的前提下采用益氣活血法辨治，以改善患者生活質量，延長帶瘤生存時間。

益氣活血法應用的關鍵在于益氣藥的選擇和益氣、活血兩者的比例。對于益氣藥，賈英杰教授常選用生黃芪、太子參、黨參、白術等，尤善用生黃芪。賈英杰教授認為生黃芪益氣固表，扶正祛邪，具有“補氣而不斂邪”的特點，正如《本經逢原》所言“性雖溫補，而能通調血脈，流行經絡，可無礙于壅滯也”。在具體應用中黃芪用量常由少漸多，以30 g初探，進而根據病情需要可加至60 g，90 g甚或120 g，以重劑撼重病?，F代研究也表明黃芪具有增強機體免疫功能、促進腫瘤細胞凋亡、抑制腫瘤血管生成等抗腫瘤作用[5]。在治療中還需針對臟腑氣虛的不同偏重而選用不同藥物，如：脾氣虛常用白術、茯苓、山藥等；腎氣虛常用五味子、山萸肉等。

早在《傷寒雜病論》中已將益氣藥與活血藥配伍應用，如鱉甲煎丸以人參配桃仁、大黃、土鱉蟲等，但總體而言益氣藥在方中所占比例較小。賈英杰教授結合腫瘤患者特點及多年臨床經驗認為益氣活血法在應用時應以補氣為主，化瘀為輔，以達“氣行則血行”之效，臨床中重用參芪之品以補氣，配以川芎、莪術、雞血藤等以活血，使氣虛復，瘀血行，補而不滯，補中寓消。賈英杰教授在臨床應用益氣藥物時還注重配伍枳殼、香附、砂仁、烏藥、萊菔子等理氣藥，以推動氣血運行，正如《素問·至真要大論》所言“疏其氣血，令其調達”，使腑氣調暢，進而一身之氣暢達，瘀血得行，邪實得解?！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吩弧瓣幨t陽病”，血為陰，氣為陽，血瘀為陰盛，陰盛太過易傷正氣，故賈英杰教授認為在惡性腫瘤血瘀證的治療中酌情加入益氣藥尚有“未病先防、既病防變”之意。

3 病證結合，法遵解毒祛瘀

《仁齋直指方》云：“癌者，上高下深，巖穴之狀，顆顆累垂……毒根深藏，穿孔透里?！辟Z英杰教授認為癌毒除峻烈性、頑固性等毒邪共有特點外，還具有耗傷正氣、阻滯氣機、兇險難愈等特性。毒瘀互結是惡性腫瘤發生發展的病機關鍵，并貫穿始末，故在治療中除應用活血化瘀法外，根據腫瘤患者特性確立解毒祛瘀之法，靈活運用具有清熱解毒、軟堅解毒、通腑解毒等功效的藥物，配伍活血化瘀藥物使用，常用藥有黃連、金銀花、白花蛇舌草、石見穿、半枝蓮、半邊蓮、重樓、山慈菇、貓爪草等。解毒類藥物在惡性腫瘤血瘀證中被廣泛使用，現代研究也表明，《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中所記載的72種清熱解毒藥中有45種具有抗腫瘤作用[6]。賈英杰教授應用立體診療的思維模式針對患者不同癌種和不同階段，在解毒藥物的選擇上也有不同側重，如考慮肺癌初期患者多見痰熱阻肺，熱毒與瘀血互結，使肺失宣降，治療此類血瘀證患者時常用千金葦莖湯合小陷胸湯加減，取瓜蔞、黃連清熱解毒、滌痰寬胸之力配合桃仁以活血祛瘀，以達清肺化痰、解毒祛瘀之效。

賈英杰教授認為，毒瘀之邪結聚于內，若要祛邪，必當給邪以出路，時時關注患者大便情況，對于大便秘結的患者，注重通腑解毒之法在治療中的作用，使濁毒、瘀血等多種病理產物隨大便而解。其中，中藥大黃除清熱解毒、攻下瘀血之用外，長于通腑以破積聚，為解毒祛瘀法的典型應用。

賈英杰教授通過實驗研究發現解毒祛瘀法能抑制荷瘤小鼠腫瘤生長，降低血管密度，促進腫瘤血管內皮細胞凋亡[7]，這些研究也為解毒祛瘀法的應用提供了重要支持。

賈英杰教授強調解毒藥多為苦寒之品，久服易傷脾胃，應注意顧護后天之本，常輔以芡實、陳皮、雞內金等健脾和胃之品?！饵S帝內經》云：“大積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過者死”。臨床應嚴格把握解毒祛瘀中藥的適應癥，無使過之，傷其正氣，以知為度。

綜上，賈英杰教授在治療惡性腫瘤血瘀證時根據患者情況不斷權衡益氣、活血、解毒三者的比重，配合健脾、和胃、理氣，并結合患者既往診療經過，把握患者各階段的疾病特點，將辨病與辨證結合，將傳統中藥用藥經驗與現代藥理研究相結合，以更加科學、合理地治療惡性腫瘤血瘀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