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疾病：進化的恩賜？

鄒沁

抑郁癥、精神分裂癥、焦慮癥、躁郁癥等精神疾病很大程度上都是遺傳性疾病，這已是如今精神病學家的共識。假如父母一方患有精神分裂癥，其后代患上該病的風險是常人的10倍；躁郁癥和女性厭食癥亦是如此。總體而言，精神疾病的遺傳性在40%?60%之間。

達爾文曾提出一條準則，它構成了如今遺傳學的基石：一個基因之所以能在一個物種內部持續遺傳，是因為擁有該基因的個體相比其他個體，繁殖優勢更大，哪怕這種基因會犧牲個體生存的舒適度。如果精神疾病易感基因只會給人帶來阻礙，那它應該不會被自然選擇保留下來，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

所以，正如進化精神病學專家所說的那樣，精神疾病可以給人類或已經給人類帶來某種適應優勢。焦慮、抑郁、精神分裂、躁郁和厭食可能是對人類生存有所裨益的行為。

厭食癥：有助于在饑荒時保護集體

比利時精神病學家阿爾貝·德馬赫觀察到，厭食癥患者的行為非常矛盾：他們幾乎什么都不吃，但同時又異常活躍，在前期能抵御饑餓，避免感染，并儲藏食物，關心他人的飲食。對動物行為學頗有研究的德馬赫意識到，這是靈長類群體面對饑荒時的一種適應性行為。

“某些靈長類雌性和厭食癥婦女行為之間的相似性使德馬赫相信，厭食并不是拒絕食物，而是一種利他行為。”比利時臨床心理學家熱羅姆·昂格勒貝爾指出。他主張在治療過程中減少對病人拒絕進食和體重下降等癥狀的關注，而是更多地探索疾病的其他表現，從而發掘該疾病隱藏的意義。

抑郁癥：有助于避免失敗

很難想到抑郁還能有什么正面意義，然而在進化精神學家看來，抑郁可以讓人放棄不切實際的目標。“如果一個人放不下無法實現的目標，糟糕的心情就會不斷累積，最終變成臨床學抑郁。”美國精神病學家倫道夫·奈斯指出。英國心理學家安東尼·史蒂文斯和約翰·普萊斯則認為，在原始人群體中，抑郁或許是那些無法獲得更高社會地位的人擺脫競爭的一種機制，它能減少征服者對弱者的攻擊，并促使被征服者反思自己的弱點。然而在競爭模式更為復雜的現代社會，這樣的應對機制就不合適了。基于該假說我們或許能理解，為何對不切實際的目標異常固執的人更容易抑郁，因為這是一種強迫他們重新衡量自己目標的防御機制。

焦慮癥：有助于防范危險

要在捕食者遍布的稀樹草原上生存下來，最好對任何可能意味著猛獸逼近的風吹草動都有所警惕，哪怕大多數情況都是虛驚一場。對此，倫道夫·奈斯用煙霧探測器來打比方：一個誤報率達九成的探測器總好過連火災發生了都不響的探測器。他認為，人們一般不會太擔心那些很少為小事焦慮的人，結果那些人遭遇事故的概率反而會增加。根據他的結論，焦慮癥就是太過靈敏的“危險探測器”帶來的不可避免的代價，但正是依靠這種敏感，人類才能活到今天，能有機會抱怨焦慮。

躁郁癥：有助于將利益最大化

最典型的躁郁癥病人會輪番表現出躁狂和抑郁兩種狀態，似乎沒有任何中間地帶的存在。倫道夫·奈斯試圖衡量這種強烈情感變化較之冷靜行為所具有的優勢。他設計了一種游戲來作為評估模型。游戲中，冷靜的一方每一輪固定投入自己資產的一部分；克制的一方投入10%，而情緒化的一方如果前一輪贏了，該輪就投入15%，如果輸了，就只投5%。每一輪的收益包括一部分隨機收入以及前一輪固定比例的收益或虧損。游戲結果顯示，在一個可預測的環境下，情緒化的一方收益更多，因為他在運氣好的時候可以更多地積累收益，而在倒霉時又可以將虧損最小化。反之，隨著環境變得越發不可預測，最終的結果更有利于冷靜的一方。當資源的獲取呈規律性變化時，大起大落的情緒會給個人帶來優勢。

精神分裂癥：通往領袖之路

精神分裂癥患者通常被認為“能聽見別人聽不到的聲音”。但他們還有其他特征，比如對世界會有和別人不一樣的感知。

設想一下，一群原始社會的狩獵采集者遇到了棘手任務，他們不得不分成幾個小群體并各自占領新領地，此時，精神分裂這種特質尤其能發揮作用。分出來的新群體應該如何選定領袖？精神分裂患者的非典型人格是其擁有掌握領導權的一項重要優勢，尤其是當造成分裂的危機引發新群體對其他群體的抵觸情緒時，一個支持這種情緒又能提出新穎解決方法的人就有更多機會被認可和推崇。對世界的看法越奇特，群體的凝聚力就越強，這點在大多數宗教團體中都可以得到印證。精神分裂患者的分裂傾向——表現為社會回避——可能有助于他脫離原有群體并成立新的團隊。擁有精神分裂易感基因的人更容易獲得領袖地位。不過，一旦其魅力不再，精神分裂患者也會遭到排斥，變成“團隊的棄子”。

（摘自《新發現》2020年第4期，張云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