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康 黃登欣
大運河南旺樞紐是京杭大運河的關鍵工程,其以漕運為中心,因勢造物,完成了水資源的調度、調配和管理,解決了會通河段缺水難題,從而保證了明清兩代漕運的暢通。鑒于大運河南旺樞紐突出的科技價值,有關南旺樞紐工程的記載史不絕書。其中,南旺樞紐眾多碑刻便是最好的證明,是大運河歷史文化研究中不可多得的實物遺存。
一、概述
碑刻承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是我國歷史文明的見證。大運河在各歷史發展時期都留下了眾多碑刻。近年來,在汶上縣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和大運河南旺樞紐調查及考古發掘等工作中,相關人員發現了有關南旺樞紐工程的歷史碑刻近百通。歷史碑刻也是南旺樞紐考古發掘的重要收獲之一,上自元致和元年《 嘉祥縣界石碑 》,下至民國六年《 明授衍襲奉祀官宋崇善墓碑 》,以明清碑刻居多,且類型多樣、內容豐富、分布廣泛。從保存現狀上看,有的保存完好,字跡清晰可辨;有的殘缺不全,內容難以確認;還有的損壞嚴重,只剩下只言片語。調查發現,部分碑刻除年久風化、自然損壞外,很多都是人為破壞,不少因朝代更替或損毀或改作他用。如明大學士許彬《 分水龍王廟記碑 》改作清代關帝廟過門石,明萬歷圣旨碑改作清代龍王廟鼓樓的基礎石,更有清代河道總督張鵬翮《 題白老人祠碑 》被分成若干塊用作學校教室基石。據記載,“1967年,南旺分水龍王廟大殿前建筑精巧的戲樓,在‘破四舊中被南旺學校師生拆掉,同時碑碣被拉倒20余座”。為有效保護這些歷史碑刻,當地文物部門做了收集整理修復工作,如對嘉靖二十三年《 南旺湖圖說碑 》《 濟寧州禹王殿移建南旺碑記 》等多方細心查找拼對,使之“破鏡重圓”,又完整地呈現在世人面前。從碑刻類型和內容上看,主要有以下幾類:一是祠廟碑。祠廟碑在碑刻中占大多數,如明正德《 宋尚書祠堂記 》、清康熙《 重修分水龍王廟記 》、清乾隆《 重修南旺廟記 》、清道光《 汶上小壩口重建文昌閣記 》,清《 保康劉猛將軍廟 》等。二是頌功碑,如清《 重修分水龍王廟·宋大王廟·白大王專祠·新修鑒遠亭碑 》、清《 萬善題名玉皇閣分水龍王廟重修碑記 》、民國《 萬民感恩碑 》等。三是記事碑,如明《 重修南旺湖記 》、明《 南旺湖圖說 》、清《 汶邑西南南旺鎮分水碑 》等。四是題刻碑,如明《 拜尚書宋公祠 》、明張文鳳《 閱南旺湖有感題宋尚書廟 》、清《 郡邑士商既為 》等。五是界石碑,如元致和元年《 嘉祥縣界石北至汶上縣地面碑 》、明正德四年《 兗州府嘉祥縣運河北界碑 》《 宋氏祀田西南界碑 》(側面湖田局丈)、《 龍王廟地東北界碑 》等。另外,還有圣旨、御筆、祭文、墓碑、泉源碑等。
二、碑刻簡介
根據保存完好程度,以下將對具有代表性的碑刻作簡要介紹:
《 分水龍王廟記 》是明大學士許彬為重修分水龍王廟作的記,記述了建龍王廟的原因,另外還記載了先前運河為湖中運道,“嘗患舟楫往來漂沒無定,故……置樁木兩旁,中實以土,以為纖卒之路”,為南旺運河河堤的形成提供了依據。
《 宋尚書祠堂記 》由工部尚書李■撰刻,記述了宋禮“之治漕河……相流泉之宜,操獨決之智”用白英計、疏淤啟隘、因勢而治之的豐功偉績,還說明了為其創建宋尚書祠堂不特治河一事,還有籌劃京儲,營建宮闕,政績茂著。
《 重修南旺廟記 》記述了白鐘山、史法敏重修南旺分水龍王廟之事,并追述了宋禮等創修南旺樞紐的豐功偉績。背面為修廟的監修和承修者的屬地、官職及姓名。碑文中有“(分水龍王廟內)又祀關帝……爰另筑三楹于殿之后”,從而明確了關帝廟的始建年代。
《 皇明宋尚書像贊 》為工部郎中張文鳳所作,上部為文字,下部是宋禮線刻畫像,記述了宋禮對運河治理的先進思想和所取得的重大成就并為之刻像立石,同時還有題刻《 閱南旺湖有感題宋尚書廟七律詩二首 》,抒發了張文鳳游覽南旺湖、拜謁宋尚書的深刻感受。
《 保康劉猛將軍廟碑 》,咸豐八年(1858年)十一月由鄉飲劉儒璉、庠生劉體溪、兵部差官吳大振等人公立 ,原立于螞蚱神廟內。據《 南旺鎮志 》記載,“清咸豐八年(1858)在龍王大殿后偏左建螞蚱神廟”。該碑詳細記述了創建劉猛將軍廟的原因和經過,通過歌頌地方官員的德政來表達驅除蝗災、保障禾稼豐收等愿望。
《 濟寧州禹王殿移建南旺碑記 》記述了禹王殿由濟寧先遷至南旺汶河之右,分水龍王廟對岸,后又遷至龍王大殿之左,兩易其址的遷建過程,與清乾隆二年河東河道總督白鐘山《 奏報重修汶河祠廟事 》記載“禹王廟建自明正德十二年,卑陋湫隘,我圣祖仁皇帝康熙十九年,前河臣靳輔又改建而式廓之”相吻合。
《 重修南旺湖記碑 》于明嘉靖二十一年,吏部郎中王道撰,工部南旺閘座主事李夢祥立,記述了會通漕河縱貫湖中,“近年來,有堙塞、冒耕、盜決之患,三患生而湖漸廢。兵部右侍郎王以旂奉命退耕還湖,確定邊界,植柳豎石,以杜侵冒”。
《 南旺湖圖說碑 》為上下兩部分,上部為文字部分,下部為陰線刻南旺運河圖示,清晰可辨,詳細刻繪了以南旺分水口和分水龍王廟為中心,上自開河、下自大店子運河故道及南旺樞紐工程詳圖(包括南旺分水、三湖水柜、有關閘門、南旺分司及廟祠等位置布局),是一件十分珍貴的歷史文獻資料。碑刻于明嘉靖二十三年,由工部尚書樊繼祖撰文,工部南旺閘座主事李夢祥立。據弘治十三年通政使韓鼎立的《 南旺圖說碑 》記載,南旺湖有西湖和東邊二湖(沒有名字),嘉靖二十年,南旺湖、馬踏湖、蜀山湖的面貌成型,三湖均冠以“水柜”之名。界址逐漸通過建堤、植柳而清晰,負責蓄河水泄湖水的斗門數量增增減減,日益發揮了水柜的作用。所以,碑刻記述了李夢祥有南旺湖圖舊刻《 南旺圖說碑 》一幅與新創蜀山湖面積不符,但舊刻尚存,恐將來借以口實,遂潛書于左,以志不朽。碑刻說明了王以旂治理漕河、退田還湖,將先前并不在水柜體系內的天然湖泊納為水柜,確定范圍、擴大水域,清除該區域內的田地和人家,并建堤、植柳以作疆界,從側面反映了民間湖泊成為水柜的過程。還有南旺分司位置,《 山東全河備考 》載“南旺分司在運河西岸,分水龍王廟右,東向,正德十一年主事朱寅建”。
題刻《 南旺湖通黑馬溝 》等謝遷詩四首歌詠了宋禮創修南旺樞紐和治河的功勞。據王瓊《 漕河圖志 》記載,“(宋禮)用汶上縣老人白英計,于東平州東六十里戴村舊汶河口筑壩,遏汶水西南流,由黑馬潛(溝)至汶上鵝河口入漕,南北分流”。清康熙帝指出:“至明永樂時,總督河道宋禮用老人白英之策,筑戴村壩以遏汶,導致出鵝河口,入南旺湖,然后分流南北。”《 震川別集·壬戌紀行 》說:“鵝河即黑馬溝也。”
《 寄沙囊碑 》立于康熙十九年,總河靳輔“以吐納汶水,并將淤沙填入舊河,四顧蕩平,永無淋河之患……東西短而南北長,儼如囊形,歲納歲轉,不使沙土久積,名之曰寄沙囊”。
《 乾隆御筆碑 》之四面共鈐有八枚印章,碑陽面為“乾隆宸翰”“陶冶性靈”二印,碑陰面為“惟精惟弌”“乾隆宸翰”二印,左側面為“恒寶惟賢”“乾隆御筆”二印,右側面為“乾”(乾卦符號)“隆”二印。碑四面各篆刻七言律詩,為乾隆皇帝南巡時贊頌南旺樞紐引汶濟運,千秋通漕而作,御題年代分別為乙酉年(1765年)、辛卯年(1771年)、丙申年(1776年)和庚子年(1780年)。
《 宋氏祀田西南界 》界石碑側面為湖田局丈,明崇禎十五年,總河張國維請求“動支河銀二百兩”,以助宋禮后裔宋崇光耕種與室廬,又請“予錦衣一蔭,世鎮南旺,以奉俎豆,且令其歲襄南旺之大挑河道,無令淺阻”。之后,“崇禎帝立給宋崇光錦衣指揮職銜,令其世襲,贈給祭田二百八十頃,以奉廟祭”。清康熙十七年欽賜南旺宋禮后裔祀田四十頃,香火地六頃。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山東巡撫周馥、檄委道員會同兗沂道設立湖田局。元致和元年《 嘉祥縣界石北至汶上縣地面碑 》、明正德四年《 兗州府嘉祥縣運河北界碑 》與明萬歷十年《 汶上界首淺鋪南界碑 》同立一處。明《 兗州府志·漕渠志 》記載,“漕渠正道由嘉祥而北入汶上縣境,應管河岸南至嘉祥之界首,北至東平之靳家口,長七十二里”。《 山東運河備覽 》運河圖說:“汶上縣河道南至孫村嘉祥縣北界起,北至靳家口東平州南界止,計長五十六里。”以上兩種記載界石位置一致,但長度不同。
三、碑刻的價值及意義
《 重修南旺湖記 》云“勒石紀成,用昭久遠”。樹碑立傳是古人記載重大事項所推崇的重要形式。南旺樞紐歷史碑刻不論記載反映的歷史信息還是展現的運河文化、宗教、科技及書法藝術,都是珍貴的歷史資料和文化遺產,其見證了大運河的演進和興衰過程,具有極其重要的史料價值和審美價值,尤其對研究明清時期京杭大運河南旺樞紐及分水龍王廟的歷史、功用、演變等問題具有極高的參考意義。《 重修南旺湖記 》《 創建宋尚書祠堂記 》《 皇明宋尚書像贊 》《 汶邑西南南旺鎮分水 》《 重修分水龍王廟·宋大王廟·白大王專祠·新修鑒遠亭 》等碑刻資料,對于明初“河決原武……漕河塞四百里……舟不可行”不得不借助海運的現實,對于宋禮采納白英計策“遏汶水,作壩于戴村”的治河方略,乃至“漕河成,海運廢”歷史過程都有詳細記載,這對于研究南旺樞紐的設計思想和分水原理及京杭大運河的發展變遷具有重要意義,同時對南旺的地理位置、環境狀況、分水龍王廟的時代變遷、結構布局、創建修葺等若干問題也有記載。《 南旺湖圖說 》、題刻《 南旺湖通黑馬溝 》等對南旺樞紐所涉及的運河、小汶河、上下閘、斗門、水柜、黑馬溝、龍王廟、運河分司等的位置及設計都有詳細的展現和記載,為研究者提供了一幅引汶濟運、南北分水的宏觀畫卷。《 圣旨碑 》《 寄沙囊碑 》《 乾隆御碑 》《 湖田局丈界石 》等體現了政府對于漕運的重視,對運河挑淤、“湖田”管理、衛所閘官淺夫設置等具體細節也有說明。不少碑刻與歷史文獻、典籍、縣志等文史資料,有很多契合之處,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起到了證史補史作用。如龍王廟建于何時有待商榷,汶上縣志記載“分水龍王廟在南旺湖上,汶水西注分流于此,國初敕建”,明天順年間學士許彬的《 分水龍王廟記 》說“堤之兩側彌漫浩渺……水中分之……其上建龍王廟以鎮之”,清《 汶邑西南南旺鎮分水 》說“龍王廟門首為分水入運頂沖之區,舊有石剝岸工,相傳明永樂年間與廟同建者也”。如此說來,龍王廟建于明永樂年間更為可信。再者,宋禮、白英是南旺樞紐的主要創建者,然而功深報淺,明大學士丘浚有詩云“幾度會通河上過,更無人說宋尚書”。李東陽也有“尚書宋公富經略,世上但識陳恭襄”之嘆。明正德六年工部左侍郎李■在《 請建祠疏 》中說:“今陳瑄于淮安、徐州、臨清等處,俱蒙建祠,賜祭,惟尚書宋禮身后寂然無聞……量功行賞,照依陳瑄事例,于分水龍王廟處建立一祠,每年春秋致祭,永為定例。”宋禮、白英“雖非汗馬血功,而通漕利國,不在戰功下”。其后,宋白二人尊崇備至,建祠、贈謚封神、蔭襲等,《 宋尚書祠堂記 》《 皇明宋尚書像贊 》《 祭文 》、明題刻碑《 拜尚書宋公祠 》《 閱南旺湖有感題宋尚書廟 》等均著其聲聞。這些碑刻涉及的內容比較廣泛且互有關聯,需相關人員做進一步研究。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會有更多的碑刻被發現,為了解研究南旺樞紐乃至京杭大運河發揮更大作用。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0年度濟寧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大運河文化的時代精神”(編號:20JSGX061)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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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山東省濟寧市汶上縣文化和旅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