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反預期結構式“大+時間名詞+的”

楊棕燕

（西南財經大學人文學院，四川 成都 611130）

一、引言

“大+時間名詞＋的”結構是漢語口語中常用的一種結構形式，如“大過年的”“大禮拜天的”“大冬天的”等，從語義、語法、語用等方面來看，目前對這種結構有幾種不同的認識。宋玉柱在《“大”的區別詞用》中提出:“進入這一格式的時間名詞，表示的都是有其特殊性的日子，例如我們可以說大年初一的、大十五的，因為初一、十五是中國春節里重要的兩個日子。”沈陽則在《關于“大+時間名詞（的）”》中對宋玉柱提出商榷指出：“從語用上來說，這種結構一般表示在這個時間應該不應該或適合不適合做某事。”比如“周日也要大八點的到學校嗎？”這里的“大八點”是指周日也要八點到學校太早了。近些年學界對“大+時間名詞＋的”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比如楊松寧（2009）、吳子瀅（2016）等分別從認知語言學、語用、語義等角度對“大＋時間名詞＋的”進行解讀。但筆者發現目前尚未從反預期結構式角度對“大+時間名詞”進行研究，故筆者結合BCC語料庫中的“大+時間名詞＋的”的相關語料，嘗試從反預期結構式的角度其進行研究。

二、反預期信息與反預期標記

（一）反預期信息

在話語信息傳遞過程中，語言成分的信息地位并不相同。從言談事件參與者的預期角度來看，話語中語言成分所傳達的信息可分為“預期信息”“中性信息”與“反預期信息”。

1.冬天，樹葉紛紛掉落了。

2.大冬天的，他還光著膀子。

3.去年冬天，我的小侄女出生了。

在1句中，“冬天”和“樹葉掉落”是在符合人們認知的預期的，換言之可以比較容易從冬天這個情景中推出“樹葉掉落”這個信息，所以我們認為1句中“冬天”是承載了預期信息；2句中“大冬天的”顯然承載的信息與后續句的預期是相左的，我們稱之為反預期信息；3句中“冬天”和“侄女出生”各自承載獨立的信息，我們難以從“冬天”推斷出“侄女出生”的信息，此時“冬天”承載的信息為“中性信息”。根據吳福祥（2004）的研究，反預期有三種：與受話人的預期相反與說話人的預期相反、與特定言語社會共享的預期相反。下章將會詳細闡明。

（二）反預期標記

很多語言常常用一些專門的語法手段來標記反預期信息。語言學家通常把這類語法手段叫做反預期標記。常見的反預期標記有副詞、連詞等，筆者認為在“大+時間名詞+的”的后續句中的“還”“居然”“竟然”“卻”“但（是）”“倒”“只”等也是一種反預期標記，用來凸顯反預期效果，在句中一般要重讀。筆者對BCC語料庫中“多領域”和“微博”中有關“大+時間名詞+的”檢索得出“大半夜的”“大晚上的”位居前二。筆者選取了四個吳福祥（2004）認為在漢語中常見的反預期標記“還”“怎么”“居然”“竟然”進行驗證，通過與后續句的檢索得到以下數據：

由上表數據可見，反預期標記“還”“怎么”“居然”“竟然”在“大+時間名詞+的”及其后續句中確實占據一定比例。加之基于BCC語料庫中的“報刊”“科技”等分類檢索通道均未能檢索到任何有關“大+時間名詞+的”的句子，可見“大+時間名詞+的”主要存在于日常口語表達中，因上下文語境，存在大量反預期標記省略的情況，如“大晚上的，你不睡覺，瘋了嗎？”其中“你不睡覺”可以看作“你還不睡覺”的省略。綜上，反預期標記在“大+時間名詞+的”及其后續句中存在，且比例不低。

三、“大+時間名詞+的”是一種反預期結構式

Heine（1991）認為反預期信息指的是與某個特定預期相反的話語信息。言談事件中當說話人針對語境中談及的某一事物或事態提出一種與他自己或受話人的預期相反或相背離的斷言、信念或觀點時，那么該說話人就表達了一種反預期信息。吳福祥（2004）將這種情形大體可概括為:(1)與說話者的預期相反，(2)與受話人的預期相反，(3)與包括說聽雙方在內的特定言語社會共享的預期相反等三種反預期類型。根據筆者的考察，“大+時間名詞+的”以及后續句正好體現了上述三種反預期類型。下面分別討論：

（一）與說話人的預期相反

與說話人的預期相反是“大+時間名詞+的”最常見的情況，此類情況中的時間名詞所攜帶的信息與說話人對后續句的內容預期相反。此類包含眾多學者對“大+時間名詞+的”中，“時間名詞”用法的分類。在后續句的結構上包含沈陽先生所言“反說”類型，包含直接否定和反問否定。

沈陽認為“大+時間名詞+的”，大致上可以認為是跟中國傳統上對勞作時間和休息時間的認知聯系在一起的。

（1）大過年的，別老忙工作了。

大晚上的，你還往出跑呀？

以上說話人認為“大過年”所承載的預期信息是在家里團圓，而找工作不符合說話人的預期。同理第二句說話人認為“大晚上”所承載的信息為安心在家里睡覺，但是后續句中“往出跑”與其預期信息相反。

楊松檸對沈陽的觀點提出異議，他認為僅僅用“不工作”“休息”概括“時間名詞”失之片面，無法解釋有些語言現象。但是楊松檸先生所舉的例子依然屬于我們認為的“時間名詞”與說話人的預期相反的大類。

（2）大冷天的，你怎么穿這樣少？

大夏天的，出門也不帶個帽子，不怕曬黑了呀？

以上例子“大冷天”所攜帶的信息為寒冷，人們為了御寒會多穿衣服御寒，顯然與后續句“穿得少”與說話人的預期相反。同理“大晚上的”“大夏天的”承載的信息，與后續句預期相反。至于有些學者提出的“大暖和天的”“大涼快天”等不能進入結構的情況，筆者認為這是因為這種時間名詞所攜帶的預期信息不強，不能很好地與后續句發生期望相反。

（二）與受話人的預期相反

此類情況主要發生在與受話人預期相反場景下，此處的受話人往往出現在文本以外，但是通過說話人的話語，在語境中是能獲知到受話人的預期。沈陽先生所分析的順說多屬于此類情況。

（3）大冷天的，就呆家里吧！

大過年的，就該好好歇著。

大夏天的，讓蚊子咬兩口還不正常？

此處說話人是順說，但從文本來看，時間名詞所攜帶的信息，是符合后續句的預期的。但是結合語境可以看出作為文本外的受話人處于預期相反的狀態。說話人認為“大冷天”應該在家里待著，但是正表明了受話人所進行的行為正在與“時間名詞”攜帶的預期相反。同樣在第三句話中，通過說話人的語言，不難知道作為受話人是認為文字咬兩口不是一件小事，所以說話人才要進行反駁。

（三）與特定言語社會共享的預期相反

特定言語社會共享的預期通常體現為某個言語社會普遍接受或認可的先設，它是人基于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和經驗建立起來的一種“常規”，是一種社團、群體約定俗成的認知，這種認識不能代表絕對的正確性和科學性，但是成員在這個環境中會受其影響。

（4）大過年的，別說喪氣話！

大清早的，你能不能說點吉利話？

大初一的，不許掃地。

理論上講新的一年日子的好壞，與人們在過年的時候說不說吉祥話沒有直接關系，但是新年被我們寄予平安、順利、吉祥等期望，如果說喪氣話則是違背了社會共享的預期。第二句中，似乎在我們的認知中，清早說不吉利的話相比中午的“不吉利”的話殺傷力更強，因為“一天之計在于晨”，可以說清晨對于一天的影響是很大的，尤其是在農村，對于清晨看得很重要，清晨預示新的一天的開始，如果說不吉利的話，預示著不好的兆頭。初一不能掃地，也是一樣的道理，在中國某些地區風俗中，大年初一是不能掃地的，會把好運掃走。可見以上的例子“大過年的”所承載的信息是特定言語社會共享的預期，是約定俗成的。過年只能說吉祥話，這與后續句中的“喪氣話”產生了預期相反。

四、結語

筆者通過分析，結合前人的觀點對“大+時間名詞+的”，并從新的研究角度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得出“大+時間名詞+的”可以看作是一種反預期結構式，在其后續句中存在顯性和隱性的預期標記，其語用功能是表達反預期的話語信息，故具有很強的話語主觀性表達。但是由于語料庫搜集的語料有限，加之本人學術能力有限，對于一些分類還存在紕漏和瑕疵。不過，語言是不斷發展的，正如一些之前不成立的說法在今天可以找到例句，在今天看來無法使用的說法，可能也會逐漸煥發出自己的生機。本文提出的觀點比較粗淺，還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