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站在“人”的高度
——淺析電影《趙氏孤兒》

畢曉旭

（廣東文藝職業學院，廣東 廣州 511400）

經歷過《無極》的惡搞和《梅蘭芳》的不溫不火，縱觀《趙氏孤兒》全片，從攝影、表演、美術等技術方面無一不展現出陳凱歌對于電影質感的高品質要求，但對于一部投資如此巨大的電影來說這也只能是最基本要求。如果要分析此片還得看導演到底是要通過這個故事傳達給受眾什么，是否都有效地將導演的意志灌輸到了這部電影之中。

陳凱歌說，“在他的電影里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好人和絕對的壞人。”的確，我們所看到的無非是一群常人在種種機緣下做出的最符合人性的選擇，隨之而帶來的無盡慘烈的后果，直到最終死亡方才罷休。或許就像電影里程嬰那句臺詞“都是命”。

影片一開場就以極快的速度直接展現了屠岸賈滅趙氏全族的原因。這里根本沒有任何的正義可言，不管是趙家還是屠岸賈，無非都是朝堂上你爭我奪的政客。在這個情節點的交代上，我們看到陳凱歌導演作為一個成功導演所應該具備的基本素質。趙家和君王對屠岸賈段落使用交叉蒙太奇的方式呈現出來，節奏迅速毫不拖泥帶水。清楚的交代出這粒仇恨的種子是如何被種下的。從影片一開始就注定了這部影片要講述的是人，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的選擇。這對司馬遷的原著還有歷代戲曲所講述的那個悲劇故事完全是一種顛覆。

接著屠岸賈就造反了。朝堂上，趙氏的家丁拼死護主拍得可謂是蕩氣回腸，所謂忠肝義膽的氣節在全片中也只有在這個地方得到了最好的展現。

接下來就是最為關鍵的程嬰救孤了，這一段也是本片對歷史故事的全面解構的開始。在程嬰得知趙氏滅亡并幫趙姬生下孩子之后，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如何去救這個孩子而是如何逃走。他已經走到了門口，可是門外已經被官兵包圍了，所以如果不是趙姬告訴程嬰有密道可以走的話他根本就出不去，并極有可能被屠岸賈的爪牙一起給殺掉。如此一來程嬰要想活命的唯一可能就是帶走嬰兒。這時韓厥的出現要將程嬰唯一生的希望給帶走，所以才有程嬰的拼死阻攔。終于在最后，韓厥被這一幕打動才最終放走了程嬰和趙孤。究其原因，說到底無論是屠岸賈還是放走趙姬的韓厥，人的內心中總有那么柔軟的一塊地方，而這一份無私的母愛正如一顆“愛”的子彈擊中了韓厥、陳嬰同樣也擊中了觀眾。

影片的敘事順序就是影片開場時候程嬰封存自己孩子出生的老宅那一段落，故意放大的敲擊鐵釘的聲音，我們不難想象程嬰那種悲憤的心情。這是音響效果替代人物內心獨白的一個經典段落。

孩子成長的段落被很多批評為前后嚴重的脫節，節奏緩慢不夠精彩，在這一段落中如果只從故事情節上看，除了幾次趙孤差點泄密以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矛盾沖突。但正是在這樣的波瀾不驚中導演醞釀的是影片結局部分高潮。屠岸賈對趙孤越好就越發增添了程嬰復仇的難度，而程嬰經過15年對趙孤的撫養早已對趙孤視如己出，自己那出生就蒙難的孩子的仇恨也變得似有似無，如不是韓厥每夜對程嬰的提醒恐怕他心中的仇恨早已不在。就像他把自己孩子出生的房屋封存起來一樣，他已經把一切封存在了自己最深的記憶里。就如他自己親口對趙孤所說：“我怎么就不是你爹，我就是你爹！”趙孤已不再是他的工具，而是他的孩子，是時間和人最基本的情感造就了這一切。

在趙孤出征被圍后，屠岸賈本打算借人之手讓他自生自滅，可是在聽到趙孤撕心裂肺的大喊“干爹救我！”后，又勒轉韁繩將他救下。如不是前面一大段對于趙孤和屠岸賈二人情感的鋪墊，又怎會讓“干爹救我”這四個字顯得那樣的沉重。愛——終于還是大過了仇恨。

而對于趙孤來說，在他自己最危難的時刻，他想到的不是程嬰而是屠岸賈，在他的內心里，對屠岸賈同樣有著父親一般的認同感。庭院里，趙孤帶著程嬰前來找屠岸賈復仇，用屠岸賈教給他的劍術。屠岸賈能放下過往愿意放他們二人遠走高飛，程嬰在最后喊出“勃兒，我們殺不了他！”放下仇恨。最后一刻，三人對立，屠岸賈將劍刺向了程嬰，而趙孤也將劍刺入了屠岸賈的身體。仇恨結束了，復仇再也與這個少年無關，而屠岸賈父權的崩塌也成為他最好的成人禮。

影片的結局，程嬰拖著被刺傷的身體和自己的妻子相見去了他該去的地方。關于這個結尾完全是畫蛇添足的結果。如此一來仿佛是程嬰報仇成功，完成了使命去和家人團聚了，可是前面他不是已經放下仇恨了嗎？而且斬殺屠岸賈在此時本來就已經沒有了正義與非正義可言。這個結尾完全沖淡了前面影片應有的主題高度。試想如果我們此刻將鏡頭著力于弒父后的趙孤，不是能更加完美地詮釋宿命的主題？

陳凱歌一直是一位有著一定藝術操守的導演。在這個大片普遍的時代，雖然他的影片投資也是越來越高，但他總還想著將自己內心的體驗化作影像傳達給觀眾。只是反觀我們太過于浮躁，將這份操守看作了不合群的絮叨。其實從《黃土地》到《霸王別姬》再到《趙氏孤兒》，陳凱歌一直沒變，變的是我們——觀眾。所以讓我們靜下心來，站在“人”的高度再次審視陳凱歌導演給我們營造的影像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