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的善意

陳曉輝

第一次見到她，是那個些許慵懶的黃昏。

臨時接到朋友電話，晚上想至我家吃飯，所以急匆匆去菜市場買菜。

不想耽擱太多時間，就在菜場入口攤位上挑了些蔬菜：青豆、茭白、藕、地瓜葉、空心菜、秋葵等。

攤位主人是她，個子不高，微胖，皮膚黝黑，65歲左右，咧著嘴角笑。一樣一樣地稱重量算價，拿本小本子記，旁邊有人同她打招呼，忘記了價錢，又重新稱一遍。我催她快一些，她有些緊張，說老了容易出錯，手腳慢，讓我多包容。

回家洗菜，家人說我傻，很多菜葉都不太新鮮，放置幾天了。起先倒沒注意，但家人提得多了也就覺得心里不舒服，想著下一次肯定不會去她那買。

或許確實是因為她賣的菜不是非常新鮮，別人的攤位都是討價還價，熱鬧不已，唯獨她的攤位顯得冷清，鮮有問津。她站著，微笑著，每路過一個陌生人，都會問是否買她家的菜，可是熱情換來的都是沉默，洋溢在臉上的微笑之花也漸漸枯萎，惆悵起來。

我趁她不注意，從她攤位邊上走過，見她坐在板凳上，耷拉著腦袋，嘆著氣。

買好菜，回眸想看看她，卻不曾想與她目光對視上了，或許她也已注意我很久，只是不好意思打招呼。她的目光里有期待，嘴角馬上又微笑起來：“小伙子，來買菜啦？”

不忍拒絕，恰好我喜歡吃萵筍葉，別的攤位都沒有，唯獨她家還有一些。

我買下全部的萵筍葉，順便還買了土豆、絲瓜和辣椒，她很開心，又張羅開來，一樣一樣稱重量，算價，記在筆記本上，說萵筍葉送給我吃，現在沒人單賣葉子。

付錢，離開，她又開始吆喝，眼前的光陰倏然明亮。

之后買菜，我都會先在她家象征性買幾樣，然后去別家攤位買，這樣她每次見到我，都會樂呵呵的。女兒問我，為什么她家的菜不是非常新鮮還要買，我說能以微小的付出，隨喜成全她人一天的明媚，這是一份善意和溫暖，我們要去做一個溫暖他人的人。女兒似懂非懂，點點頭。

我也經常同自己的學生分享這個買菜的故事，讓學生學會付出心中的善意，每每分享時，自己都挺驕傲的，得到學生和家長們的敬佩和贊美。

出門講課，挺長一段時間沒去菜市場。回來后，依舊去她的攤位上買了些許菜，她似乎顯老了一些，背有點駝了，見到我，咧著牙齒笑，送我一大袋萵筍葉。

這清炒萵筍葉的香淡，讓我著迷，很是歡喜。

走出菜市場，門口保安室大伯同我打招呼：“你是這位大媽的親戚吧？她好像每天都會為你準備萵筍葉，時不時給它們撒水。見你幾天沒來，菜葉枯黃了，一大袋地扔到門口垃圾桶里，隔天又準備新鮮的了……”。

內心五味雜陳。我只是有時間了才到她的攤位隨喜買點菜，而她卻為我日日準備我喜歡吃的萵筍葉，我以自己付出善意為傲，她卻不聞不說，樸素淡雅，似日光下的花，韻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