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楷文

1974年,美國著名心理學家阿瑟·阿倫做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實驗,他通過一個精確的實驗設計,把“愛情”憑空制造了出來。阿倫把實驗地點選在了加拿大溫哥華北部的一座名叫“卡皮蘭諾”的吊橋上面,這座吊橋建在距離湍急的河面約70米的空中。吊橋全長約137米,寬約1.5米,橋的主體由兩根又長又晃的纜繩構成,纜繩固定在橋兩端僅僅5英尺寬的木樁上。而且,這座橋經常會隨著風左擺右擺。
可以想象一下,當你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時,你的雙腳踩在晃晃悠悠的橋板上,你的雙手緊緊抓住旁邊的纜繩。如果你向腳下看去,就會看見一條深深的峽谷,中間流淌著一條波濤洶涌的大河,此時,你是否會害怕到雙腿發軟呢?阿倫請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女性作為研究助手,并讓她站在吊橋的中央。她的任務就是在過橋的人中,截住那些沒有女性同伴的男性青年,并請求這些男性協助她完成一項有關創造力對景區吸引力影響的心理學研究。
這些男性不僅被要求填寫一份簡短的問卷,還被要求要根據女助手所出示的照片,編一則簡短的小故事。當然,編故事的過程是“一問一答”的聊天形式,氣氛也非常輕松。實際上,這個所謂的“心理學研究”是假的,只是為了避免讓被試猜到實驗目的而刻意設置的煙幕彈。等到這些男性被試的任務完成后,女助手會給每位參加實驗的男性被試留下自己的電話,并告訴他們,如果對實驗結果感興趣,可以撥打她的電話。
與此同時,阿倫又做了一次同樣的實驗,這次實驗是在另一座橋上,不同的是,這座橋并不像卡皮蘭諾吊橋那樣讓人體驗到驚心動魄,這座橋是一座橋身又堅固又低矮、且橫跨在小溪上的石橋。與上面的實驗步驟一樣,同一位漂亮的女助手,還是瞄準那些沒有女伴陪同的男性青年,邀請他們參加實驗,同樣要求他們填寫問卷和講一個故事,并在最后,給那些參加實驗的男性被試留下了聯系方式。
愛情可以“人造”嗎?
你猜,后來那些男性青年,有給漂亮女助理打電話的嗎?當然有了。而且,走過卡皮蘭諾吊橋的男性中,有大概一半的人,后來都給女助手打來了電話,而通過那個堅固而低矮石橋的16位男性中,只有2位給她打過電話。更夸張的是,參加卡皮蘭諾吊橋實驗的男性青年中,居然有不少人向女助手提出了約會請求,并表達了愛慕之意,并希望能夠再次與女助手
見面。
此外,男性被試根據女助手出示圖片所講的故事情節,也存在明顯差別。那些在卡皮蘭諾吊橋上的男性被試,他們所講的故事主題,幾乎都跟情感、尤其是愛情與兩性有關,有些人所講的故事,還帶有非常明顯的性挑逗;而那些在穩固石橋上的男性,他們所講的主題就五花八門,而且很少是跟愛情有關的,幾乎沒有人會在故事中涉及到兩性問題。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阿倫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找到很好的解釋。他認為,男性被試在吊橋上,按理說應該體驗到恐懼,并且感受到壓力與焦慮,這些負面情緒應該觸發本能的“戰逃反應”,就是人會進入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面色蒼白、多汗以及肚子疼等應激狀態,而應激狀態是不太可能引發“性喚起”的。因為人類的性行為,以及絕大部分動物的性行為,都有個前提條件,就是一定要在安全的環境里,并且還得先吃飽肚子。當然,女性也不例外,她們體內的性激素,應該被吊橋的環境嚇到才對,但結果卻正好相反,這是為什么呢?
阿倫發現,在更早的1962年,哥倫比亞大學的斯坦利·斯坎特和杰羅姆·辛格就做過一個實驗:他們找了一群被試,將他們隨機分成兩組,并給其中的一組被試注射了腎上腺素,而另一組則注射的是生理鹽水,也就是安慰劑。當然,被試并不知道給他們注射了什么,只是告訴他們,過會兒他們會出現雙手顫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以及面部潮紅的癥狀,但這些癥狀都是很正常的。然后,這兩組被試被逐一安排進入一間等候室,等候室里提前坐著一名志愿者,并會與被試單獨聊一會兒。志愿者有兩位,有一名志愿者既友善又親切,時不時就會幽默一下,而另一名則是個“憤青”,怨念不斷,始終都在嘟囔著自己的不滿。在等候室待了一會兒后,被試會被研究人員帶到另一個房間,并完成一份特別冗長的調查問卷。
在填寫問卷的過程中,那些被注射了腎上腺素的人開始出現癥狀了,但奇怪的是,同樣都是被注射了腎上腺素,那些與友善又親切的志愿者單獨聊天的被試在填問卷時心情都異常的好,甚至可以用興高采烈來形容;而那些跟“憤青”志愿者待在一起的被試在填寫問卷時就感到非常憤怒,并且認為研究人員弄的問卷“太蠢了”,還抱怨這是個很糟糕的實驗。
這個實驗給了阿倫很大的啟示。實際上,當被試站在晃晃悠悠、左搖右擺并且橫跨在崇山峻嶺的吊橋上時,人們會本能地感受到恐懼,而恐懼則會本能性地激發人體的腎上腺素分泌增加,并導致人們出現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等癥狀。然而,我們的大腦皮層卻沒閑著,它們無時無刻不在解讀分析著周圍的環境,理解著身體的變化。就在這時,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性出現在了男性被試面前,被試也會本能性地被漂亮女性吸引過去,但與此同時,被試的身體卻還處于應激狀態,他們還能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手心冒汗。這個時候,我們的大腦暈了:到底是啥情況?突然,大腦從自己的情緒記憶庫里調取出,自己曾經在面對喜歡的女孩時也會這樣,于是大腦做出判斷:我喜歡對方,我被她打動了。接下來,這些認為自己已經喜歡上女助手的被試,就會撥通電話,找女助手約會了。
能被預測的戀愛與婚姻
從吊橋實驗可以看出,愛情的出現,跟我們大腦如何解釋自己的身體和所處的環境有著密切關系。那么我們大腦的認知又是如何影響愛情?如何維系愛情呢?而揭開這個秘密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約翰·戈特曼,他是美國華盛頓大學心理學教授,西雅圖人際關系研究所所長,從事婚姻家庭的研究長達40年,是婚姻家庭研究領域的頂尖專家,被評為“美國最有影響力的心理治療大師”,被媒體公認為“婚姻教皇”。
從20世紀70年代至今,戈特曼就干了一件事情,即建立“愛情實驗室”。正是在這個實驗室里,戈特曼和他的合作者一起研究了3000個美國家庭、700對新婚夫婦,發布了多份“重量級”的婚姻家庭關系研究報告,拯救了數萬陷入危機的家庭。最為神奇的是,戈特曼與牛津大學教授詹姆斯·默里一起合作,開發構建了著名的“夫妻關系公式”,從而揭開了愛情的秘密。
首先,戈特曼和默里提出了一個好問題,那就是在愛情和婚姻當中,到底什么才是決定性的?經過了長時間嚴謹細致地思考,他們兩人一致認為,是關系,也就是戀人關系或者夫妻關系。緊接著,戈特曼和默里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就是我們該如何來衡量關系呢?有沒有什么客觀指標,能夠說明兩個人的關系是好還是壞,是親密還是疏遠呢?他們發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指標,那就是溝通。
這里包含3個方面:第一是戀人或者夫妻之間溝通的頻率,第二是戀人或夫妻之間溝通的內容,第三是戀人或夫妻之間溝通時的情緒。有了這3個指標,就可以客觀進行觀察了。當然,戈特曼和默里還進一步細化了這3個指標,特別是溝通內容,他們進一步確定為詞義、詞性與詞頻,并把詞義和詞性用具體數字來指代,這樣,溝通的內容就能夠統計量化了,也就意味著能夠運用數學模型了。默里和戈特曼通過觀察大量的夫妻與戀人的對話,發現他們無論是在正常對話中,還是在爭吵、歡笑、調侃中,所表達的態度與情感里,總是與一些特定的用詞有很強的關聯性,比如幽默、贊同、高興、喜歡、感興趣、憤怒、控制欲、悲傷、抱怨、好斗、防衛、厭惡、妨礙和蔑視。
既然有關聯,那就先找到這些帶有情感色彩的詞,然后給這些詞附上數值,比如「幽默:4分 悲傷:-1分」、「高興:4分 爭斗:-2分」、「憤怒:-1分 厭惡:-3分」、「專橫:-1分 蔑視:-4分」等。這樣在夫妻或者戀人聊天時,給他們錄像,然后找出這些詞,再把詞所賦予的數值進行計算,那不就可以知道,某對夫妻或者戀人的關系究竟如何了嗎?
沿著這個思路,戈特曼和默里就設計了一個實驗:他們準備了一間屋子,屋子內放有桌椅,以及攝像機。他們讓參加實驗的夫妻依次進入小房間,并面對坐下,然后根據研究人員事先準備的具有爭議性的話題開始交談,比如金錢、性、孩子教育等,并讓雙方自由發揮、各持己見。每對夫妻持續交談該話題的時間為 15 分鐘,并且整個交談過程會被攝影機全程記錄下來。談話結束后,他們給夫妻之間的談話進行打分。
那些在談話中表現出喜歡、幽默或幸福的人被給予最高分,而那些表現出輕蔑和好斗的人則給出最低分。就這樣,戈特曼和默里一共邀請了700多對夫妻或者戀人參與實驗,并全程記錄了他們的談話內容。并且在這之后的12年里,每隔一兩年,戈特曼和默里都會與參加研究的那700對夫妻進行交流,定期進行回訪,詳細記錄他們的關系情況。最后,戈特曼和默里利用數學建模,并經過多年不斷地對模型進行修正與調整,模型對離婚率或分手率的預測準確率已經達到了驚人的94%,并且發現了一個“關系拐點”,即著名的親密關系“5∶1”。
也就是當夫妻兩人在日常交談中使用正性詞匯與負性詞匯的分值所形成的比例,如果這個比例低于5:1,那么這段婚姻可能就要出問題了。到這里,戈特曼和默里又發現了愛情中最關鍵的因素,那就是帶有情感的評價性語言。后來,美國著名心理學家羅伯特·斯騰伯格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著名的“愛情三角理論”,并認為愛情中包括3個元素:激情、親密和承諾,而完美愛情=親密+激情+承諾。
這其中,激情,主要是欲望和需要的表達方式,多指性的需求和欲望;親密,指的是愛情關系中那些促使雙方親近、志同道合和不分彼此的感情,與愛人之間的吐露心聲、互相依賴、對愛人的尊重和理解以及愿意與對方分享等都是親密元素的體現;承諾,由短期承諾和長期承諾組成。短期承諾指的是決定要愛一個人,而長期承諾是維護這段關系,會為彼此的關系負責、一起面對未來、愿意犧牲、奉獻、經營愛的關系。
實際上,激情,就是我們在吊橋實驗中所看見的景象,是有生理喚醒以及認知對于身體反應的解讀而產生的。而親密與承諾,則是通過帶有情感的語言、特別是由正向且積極情感的語言來實現的,這里還包括類似“擁抱”、“親吻”等肢體性語言。
(責編: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