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波 唐淑臣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
當前,我國新冠肺炎疫情得到了有效遏制,疫情防控已經日趨常態化。
毋庸置疑,新冠肺炎疫情從擴散面到嚴重程度均已超過2003年非典疫情。重大疫情對各行各業均產生了重大的沖擊,對于保障層面的刑事司法也造成了很多沖擊和阻礙。現有的報道大多對于智慧檢務、智慧法院在疫情防控期間的開展作了一些整理,然而對于默默無聞戰斗在一線的公安機關的執法活動缺乏總結與反思。
偵查機關為查明案情,收集犯罪證據材料,追捕犯罪嫌疑人,追究其刑事責任,往往會依法采取一系列偵查、強制措施,其中必不可少的就是人際接觸。新型冠狀病毒通過飛沫傳播、接觸傳播且傳染性較強等特點尤其對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造成了較大影響。審視此次疫情防控期間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流程中呈現的新問題并深入剖析,是公安機關提升辦理刑事案件能力的內在要求。
疫情防控期間,為響應政府號召,公眾出門頻次明顯降低,使得大量犯罪活動失去“人際交互”的條件。根據我們調研掌握的情況,整體上刑事案件數量明顯減少,殺人、搶劫、強奸等重特大刑事案件及一般性的盜竊、故意損財案件數量明顯下降。疫情期間明顯有利于在逃嫌犯的追捕,一些在逃嫌犯由于無處躲藏,主動投案,認罪服法。可見,“疫情有利于清理舊案,追捕逃犯”并不是戲言。
盡管疫情防控期間刑事案件數量整體上下降,但是畢竟出現了一些新的形勢,公安機關還需要分散大量精力做好社會面防控,提高對定點醫療機構、隔離場所等重點部位的安保等級。因此,公安機關對于偵辦刑事案件的壓力是有增無減的。
疫情防控期間,詐騙罪、妨害公務罪、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等與疫情密切相關的罪名數量激增。以L省H市為例,2019年1月至2月,全市刑事案件總數高達796例,2020年同比減少259例,僅詐騙類案件較去年有所增加。
在疫情防控期間,由于公眾對于口罩、酒精等防疫物資的大量需求,導致虛假買賣口罩等詐騙案件數量急劇上升,通過捏造事實、利用公眾愛心騙取捐款類案件層出不窮。由于網絡功能的不斷豐富、支付方式的愈發發達,疫情防控期間的詐騙案件往往依托網絡進行,缺少面對面交易的環節,給公安機關的偵辦帶來了一定的難度。
此外,在疫情防控期間,部分不良商家違反國家有關市場經營、價格管理等規定,囤積居奇,哄抬疫情防控急需的口罩、消毒液等防護用品、藥品或者其他涉及民生的物品價格,嚴重擾亂市場秩序,造成較為惡劣的社會影響。部分公民因不符合社區防疫管理規定并且拒不配合工作人員,從而滋生了較多的妨害公務類犯罪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犯罪,增加了社會的不穩定因素。
新型冠狀病毒潛伏期長,傳染性強,一時間缺乏特效針對性藥物治療和防疫,因此抗疫工作重心更應傾向于防控。疫情防控期間,公安民警往往工作于防疫前線,傳染風險較高,如何實現有效打擊犯罪、維護社會穩定的同時保障自身健康成為急需解決的問題。針對案件種類和數量發生的變化,公安機關原有的偵查措施受限,需要不斷完善涉及疫情案件的偵查方法和偵查程序,以更好地實現打擊犯罪與減少接觸的平衡。
妨害公務等刑事案件需要公安機關面對面處理、溝通,就會有人與人之間面對面且近距離的交流和聚集,就存在傳播病毒的風險,因為在趕往案發地,調查了解案件詳情時民警并不明晰當事人是否來自疫區,或者他所接觸的人是否來自疫區,以及他是否接觸過感染上新型冠狀病毒的相關人員。因此,辦案民警在出警前需要做好全方位防護、全面消毒。此外,相應的偵查措施在具體實施時也受到了較大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是詢問難度增加。由于新冠肺炎具有較強的傳染性,顧及自身安全的考慮下,證人及受害人往往不愿意配合公安機關進行調查,向案件的當事人的取證難度明顯加大。除此之外,很多人選擇忍氣吞聲或者聲稱等到疫情結束再去配合公安機關調查。證人證言及被害人陳述的缺失無疑給民警偵辦案件帶來一定的難度,使得其無法第一時間獲取、了解案件信息。
其次是訊問場所受限。訊問程序方面,為了保障犯罪嫌疑人和偵查人員的合法權益,避免其感染疫情,多地均做出調整措施。對于一般案件而言,偵查人員自身的防護必不可少,但是涉及犯罪嫌疑人為密切接觸群體的情況,訊問的前期準備程序往往更加繁瑣。而對于公安監所機關,如有特殊情況需要審訊,公安機關需出具情況說明,辦案人員需要三甲醫院出具的體檢報告方可進入看守所進行訊問。此外,疫情防控期間,部分地方拘留所和看守所為防止輸入性疫情擴散,非重特大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無法送入。
第三是協助辦案受阻。受疫情影響,公安機關協助辦案的難度增加,缺乏多樣性的協助手段,例如前往銀行進行的司法查詢受阻,使得公安機關獲取的線索來源較少,限制了案件的偵破。此外,出于防疫工作考慮,多地公安機關跨省辦案一般不予批準。但是,涉及疫情物資、愛心捐款等的網絡詐騙案件層出不窮,詐騙環節往往由不同的犯罪嫌疑人實施,部分案件中還會出現犯罪嫌疑人散布在全國各地的現象,案件的偵辦需要多地警方進行合作,網絡指導異地協作辦案模式難度較大且可行性較低。
第四是強制措施受限。疫情防控期間,刑事強制措施的實施也遭遇到了諸多困境。如果不進行足夠的檢測便采取例如拘留等強制措施,存在一定風險會造成疫情的不當擴散。在實踐中,公安機關對于非重特大刑事案件酌情暫緩處理,但是也要考慮到保障當事人法益與疫情防控相平衡,一味地不采取強制措施是不作為的表現。由于疫情影響,一些公安機關也沒有完全恢復正常辦案,造成了潛在的超期羈押。此時如果律師申請變更強制措施或者申請羈押必要性審查,交接、監督層面存在一定難度。

>>公安機關可以通過天網排查了解案件情況、發現和固定案件證據、證明犯罪事實。 資料圖
盡管刑事案件有所變化,但是公安機關依舊需要提高社會面防控力度,在防范過程中提高刑事案件打擊的精準度。疫情不應當成為辦理刑事案件推諉的理由,各地公安應當緊密配合,建立好協同辦案機制,越是在特殊時期,越能體現公安機關的責任與擔當。
公安機關需要與時俱進,不斷完善刑事偵查手段,充分發揮智能網絡的效用做好犯罪預防和打擊工作,依托信息技術盡可能減少非必要接觸式偵查措施。
就偵查措施而言,公安機關可以通過電話調查、天網排查等措施了解案件情況、發現和固定案件證據、證明犯罪事實。遠程訊問、詢問在很多地區已經得以推廣,各地仍然需要加強硬件建設,提高智慧警務在刑事偵查中的應用度和應用實效。
在訊問地點方面,多地公安機關均采取不同方式適應疫情新變化,以保障偵查人員的身體健康。這些經驗值得推廣。如H省S市規定,對于不需要逮捕、拘留的犯罪嫌疑人,公安機關可以依法傳喚其到所在市、縣內的指定地點或者在其住處進行訊問。以Q省X市辦理的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案的為例,該名感染者隱瞞情況進入該省從而導致該省出現疫情傳播,為了盡快查清傳播途徑,切斷傳播可能性,該地公安機關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選擇在醫院進行訊問。
對于非重大的刑事案件,公安機關可以采取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的措施,通過較為緩和的強制措施,一方面可以減輕看守所的監管壓力,另一方面體現了人道主義精神,契合了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以L省H市發生的一起案件為例,當事人家屬感染了新冠肺炎,完全無法獨立正常生活,辦案機關就對其采取了取保候審,由醫院對其先予以收治。
當然,對于刑事偵查所遭遇的沖擊,不是公安機關能夠單獨予以解決的。刑事訴訟的任何階段的困境都需要系統性措施予以應對。重大疫情考驗著刑事偵查的水準,各種應對措施也為應急狀態下的刑事司法提供了豐富的實戰素材。公安機關應當進一步總結梳理疫情刑事偵查的策略和方式,進而為我國非常時期的刑事法治現代化提供寶貴的警務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