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新穎 楊青苗 肖 潔 陳 波 姜玉連 王國宏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同仁醫院南區心血管中心,北京 100176)
患者女性,66歲,主因“間斷胸痛20 d,加重15 h”入院。20 d前開始出現間斷胸痛,位于胸骨下段,為脹痛,伴背痛,多于勞累或夜間出現,每次持續數秒鐘至數分鐘不等,經休息后可緩解。15 h前無明顯誘因胸痛再發,癥狀持續不緩解,心電圖示竇性心律,心率64次/min,Ⅰ、Ⅱ、avL、V2~V6導聯ST段壓低0.05~0.1 mV 伴T波低平、倒置,avR導聯ST段抬高0.1 mV,查心肌酶、肌鈣蛋白T(troponin T,TnT)升高,給予藥物治療后胸痛緩解。既往有高血壓病史,5個月前下樓時摔倒,臀部著地,曾間斷腰部及右下肢疼痛,未系統診治。
入院查體:神清,肥胖[身高156 cm,體質量 70 kg,體質量指數(body mass index,BMI) 28.8 kg/m2],血壓138/84 mmHg(1 mmHg=0.133 kPa),雙肺呼吸音清,未聞及干濕啰音,心界不大,心率82次/min,律齊,A2>P2,各瓣膜區未聞及雜音,腹軟,無壓痛、反跳痛,雙下肢無水腫。相關檢查:白細胞計數6.29×109/L,中性粒細胞76.3%,血紅蛋白129 g/L,血小板計數153×109/L,肌酐清除率81 mL/min,肝功能正常,凝血功能、D二聚體正常,肌酸激酶(creatine kinase,CK) 346 U/L,肌酸激酶同工酶(creatine kinase MB,CK-MB) 41 U/L,TnT 300 ng/L。診斷:冠狀動脈粥樣硬化性心臟病(以下簡稱冠心病);急性非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心功能Ⅰ級(Killip分級);高血壓病2級;很高危組。
入院后予阿司匹林腸溶片100 mg/d、硫酸氫氯吡格雷片75 mg/d抗血小板、依諾肝素鈉注射液0.7 mL Q12 h抗凝、降壓、穩定斑塊等治療。入院后第3天行冠狀動脈造影檢查,造影結果提示:冠狀動脈起源正常,供血呈均衡型,左主干未見異常,前降支近段30%節段性狹窄,近中段40%局限性狹窄,回旋支近段90%局限性狹窄,遠段75%局限性狹窄,右冠狀動脈內膜不規則,近段80%節段性狹窄,前向血流均為TIMI 3級。經橈動脈途徑行經皮冠狀動脈介入術(percutaneous coronary intervention,PCI),術中于右冠狀動脈近段植入Promus Premier 3.0 mm×20 mm 藥物支架1枚。于回旋支近段植入Promus Premier 3.5 mm×12 mm 藥物支架1枚,于回旋支遠段植入Promus Premier 2.25 mm×12 mm藥物支架1枚,術中共應用普通肝素8 000 U。術后繼續阿司匹林、硫酸氫氯吡格雷、依諾肝素抗栓治療。查心臟超聲提示二尖瓣后葉脫垂伴中度關閉不全,左心室擴大(左心室舒張末期內徑5.1 cm),左心室肥厚(室間隔厚度1.2 cm、后壁厚度1.1 cm),心包積液(少-中量),左心室射血分數 58%。考慮二尖瓣脫垂可能與心肌缺血相關,術后患者無不適主訴。第4天轉入普通病房,開始下地活動。第5天開始出現左髖疼痛,伴左下肢活動受限,查體左髖及左腹股溝區壓痛,考慮坐骨神經痛,給予對癥止痛治療,效果欠佳,骨科會診建議完善腰椎及髖關節平片。第5天夜間患者突發胸痛,持續不緩解,監測心電圖可見Ⅰ、avL、Ⅱ、Ⅲ、avF、V5-V9導聯ST段抬高,診斷急性下壁、側壁、正后壁心肌梗死,行急診冠狀動脈造影提示回旋支中段100%閉塞,局部可見血栓影,行血栓抽吸,復查造影提示,回旋支中段80%節段性狹窄,可見管狀夾層。再次經橈動脈途經行PCI術,術中于回旋支中段植入Promus Premier 2.75 mm×28 mm支架1枚,復查造影未見血栓及夾層,血流TIMI 3級。術中應用肝素10 000 U,術后胸痛完全緩解。與此同時發現患者貧血貌,左下腹腹壁可觸及包塊,伴左側腰部及左下肢疼痛加重,查血常規提示,血紅蛋白101 g/L,較前明顯下降(圖1),介入術后急行盆腔電子計算機斷層掃描(computed tomography,CT)提示腹膜后血腫(retroperitoneal hematoma,RPH)(圖2),左髖平片未見異常。因患者行經橈動脈途徑介入手術,RPH考慮與手術操作無關,屬自發性腹膜后出血。術后患者竇性心動過速、低血壓,監測血紅蛋白進行性下降,伴神志淡漠,考慮急性失血性休克,停用抗血小板及抗凝藥物,予積極升壓,魚精蛋白輸注,輸注紅細胞及血漿,當日晚出現喘憋、大汗等急性左心衰表現,予擴管利尿等藥物治療不緩解,血氧維持不住,行氣管插管呼吸機輔助通氣,監測血紅蛋白仍呈下降趨勢,血紅蛋白最低至71 g/L。第6天行腹主動脈、腎動脈、髂內動脈、腰動脈造影,左側髂內動脈及L1-4腰動脈行超選擇性栓塞術,術后監測血紅蛋白未再下降,生命體征穩定。第13天開始加用硫酸氫氯吡咯雷75 mg/d,監測血紅蛋白無下降趨勢(圖1)。第18天予拔除氣管插管,患者出現明顯腹脹、惡心,不能進食,予間斷胃腸減壓、積極促進胃腸蠕動及中藥治療,腹部癥狀逐漸好轉。第32天加用阿司匹林腸溶片100 mg/d聯合硫酸氫氯吡格雷片雙聯抗血小板治療,監測血紅蛋白無明顯下降。出院前復查下腹及盆腔CT、左下腹超聲提示腹膜后血腫較前縮小,可見機化。血紅蛋白升至109 g/L。患者左下肢疼痛減輕,可下地活動,病情好轉出院。

圖1 血紅蛋白變化曲線Fig.1 Curve of hemoglobin change

圖2 CT示左側腹膜后血腫(住院第5天)Fig.2 Left RPH(Day 5 of hospitalization)CT:computed tomography;RPH:retroperitoneal hematoma.
經皮冠狀動脈介入術(percutaneous coronary intervention,PCI)是治療冠心病的重要手段。經股動脈途徑行PCI時,RPH為最嚴重的出血并發癥[1],起病隱匿,發病率低,臨床表現可有腹痛、腰痛、下肢疼痛、貧血、惡心等,早期癥狀不典型,常缺乏特異性,易被忽視,且止血難度大,可出現失血性休克,甚至死亡。經橈動脈途徑行PCI術,大大減少了出血并發癥,但與操作無關的自發性出血仍不可避免,而且更易被忽視。對于急性冠狀動脈綜合征,需要強化抗栓治療的患者,出現血色素下降、心率增快、貧血貌、新發疼痛等,需警惕出血并發癥,尤其是隱匿性出血(RPH、腦出血等)[2-4]。本例患者PCI術后第5天出現左下肢疼痛,受PCI途徑及腰痛病史誤導,未能首先考慮到自發性RPH。
本例患者發生自發性RPH,考慮與以下因素相關:1)自身出血高危因素:女性、高血壓、腰部外傷史[5-6];2)急性心肌梗死給予強化抗栓治療[7],尤其該患者同時合并冠狀動脈夾層、冠狀動脈內血栓形成,經橈動脈途徑再次行PCI術,術中應用肝素,再次加重腹膜后出血,致術后出現急性失血性休克。女性是RPH的一個重要的預測因素。女性容易發生RPH可能與下列因素相關:①此例患者為絕經期女性,雌激素濃度低影響血管硬化程度,血管脆性增加;②女性絕經后機體的凝血和纖溶機制發生變化[8]。對于該患者冠狀動脈夾層形成的原因,回顧性分析考慮其第一次植入回旋支支架時可能有小夾層出現,未能及時發現,疼痛刺激交感神經興奮導致冠狀動脈壁張力增加,進一步加重冠狀動脈夾層。
對于本例自發性RPH的發生及處理,經驗及教訓值得深思:1)急性心肌梗死強化抗栓治療時,未重視可能潛在的出血危險性。該患者入院前有慢性腰腿疼痛及腰部外傷史,強化抗栓治療有可能增加自發性RPH發生概率,只考慮抗栓重要性,未重視出血危險性。若重視該癥狀,盡早明確腰腿疼痛原因,及時分辨高危患者,并給予適當降低抗凝強度,有可能避免自發性RPH的發生;2)受到手術途徑誤導及對自發性RPH認識不足,忽視發生自發性RPH的可能;3)該患者急性心肌梗死PCI術后,先出現RPH,隨后出現冠狀動脈夾層、冠狀動脈內血栓形成,需要急診行PCI術,幾乎與此同時發現隱性失血,結合新出現的腰腿痛癥狀,及時發現RPH,但PCI術中應用肝素抗凝,加重腹膜后出血,出現急性失血性休克,病情危重,但搶救及時、有效,逐漸恢復雙聯抗血小板治療,預后良好。
通過該案例,臨床醫生應當重視RPH的臨床高危因素和臨床特征,在臨床工作中識別高危患者,早期甄別,及時診斷,快速干預RPH,挽救患者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