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式人物的不可靠敘述藝術

摘? 要：作為敘事學的重要策略之一，不可靠敘述對分析、挖掘小說人物和主旨起著重要的作用。在艾薩克·巴什維斯·辛格《傻瓜吉姆佩爾》里，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敘述了自己的過往經歷，使讀者在閱讀中不斷感受到他與隱含作者相背離的價值觀，體驗對敘述者的不信任感，由此創造了傻瓜式人物獨特的不可靠敘述藝術。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的不可靠敘述反映了辛格對信仰本身的反思與質疑，同時也激發讀者去思考。

關鍵詞：不可靠敘述;傻瓜式人物;隱含作者;信仰

作者簡介：肖永平（1995-），女，漢，江西豐城人，寧夏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語文體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3-0-02

當代美國猶太作家艾薩克·巴什維斯·辛格的文學作品因其敘事風格獨特而深受國內外文學界的高度認可和肯定。他的短篇小說《傻瓜吉姆佩爾》便是其中極具代表性的一部作品。該小說以第一人稱敘述的視角展現了小鎮面包師吉姆佩爾可憐又可悲的一生，并以此折射生活在波蘭和美國的猶太人的普遍境遇和人生百態。小說敘述者吉姆佩爾是典型的傻瓜式敘述人物，但這類“傻瓜式敘述人物并不是指真正意義上的傻瓜，即智力有缺陷、思維有障礙的一類人，而是指文學作品中因某種緣由而被其他人稱作傻瓜的人物”（于靜 2011）。這類傻瓜式人物對世界的感知方式、道德判斷和是非認知都與常人不同，以其獨特的人物魅力成為文學界里獨放的盛花。

在小說《傻瓜吉姆佩爾》里，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堅守自己對上帝的信仰，認為信仰對人有益，到了上帝的世界自己便不再會遭受欺騙和背叛。細讀文本可以發現，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與小說隱含作者價值觀嚴重相悖。基于此，本文嘗試從敘事學角度出發，分析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的敘述話語及其背后隱含的價值觀，以期對艾薩克·巴什維斯·辛格獨特的不可靠敘述藝術有更全面而深刻的理解。

一、敘述者與隱含作者

在敘事學中，著名學者趙毅衡先生在其《當說者被說的時候——比較敘述學導論》（1998）一書中定義敘述者為小說虛構世界里的抽象人格，包括人和動物等，而隱含作者則是讀者透過小說文本敘述可以總結和歸納出來的“第二自我”，這種人格往往是社會文化意識或是作者個人的思想觀念。隱含作者是研究小說敘述藝術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任何敘述中都存在隱含作者。敘事學家韋恩·布思在其《小說修辭學》（1987）一書中更細致地界定隱含作者為作者在文學作品中融入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這既可以為社會普遍接受的價值觀念也可以為作者個人的思想觀念。通過對小說敘述者和隱含作者的價值觀進行剖析，可以進一步探析出作者的價值觀念以及小說所想要表達的文學主題和文化意義，對分析、挖掘小說人物和主旨起著重要的作用。

二、不可靠敘述藝術

目前敘事學界，不可靠敘述理論主要包括以韋恩·布思為代表的修辭方法和以塔馬·雅克比和A·紐寧為代表的認知方法。本文采用韋恩·布思的不可靠敘述理論。韋恩·布思主要從敘述者和隱含作者的關系這一層面來界定不可靠敘述，他認為，“當敘述者的價值觀念符合隱含作者的價值規范時，敘述者及其話語就是可靠的，否則就是不可靠的（王悅 2010）”。著名學者趙毅衡先生也認為，“判定敘述的不可靠性主要看底本變成述本的敘述加工過程中敘述者加入了多少扭曲（趙毅衡 1994）”。簡而言之，不可靠敘述的界定主要看敘述者與隱含作者的價值觀之間是否存在差異。若敘述者的價值觀與隱含作者的價值觀存在差異，則小說敘述者及其敘述話語就是不可靠的，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也會因此產生不信任感。基于此，下文將詳細剖析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的價值觀和隱含作者的價值觀，并由此探析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與隱含作者的關系。

（一）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的價值觀

在小說《傻瓜吉姆佩爾》里，吉姆佩爾是小鎮人們戲耍的對象，是小鎮人們眼中公認的好騙的傻瓜，因此他的一生充滿了各種欺騙和謊言。例如，當鎮上有婦人生完孩子后，小鎮人們并不會按照當地習俗請吉姆佩爾吃葡萄干，而是把羊糞塞到吉姆佩爾的手里，甚至還騙他說是“沙皇要來弗拉姆波爾，月亮掉下來落到圖爾平了（劉俐俐 2004：313）”。在小鎮人們的眼里，吉姆佩爾是個沒有常識、沒有判斷能力、好騙的大傻瓜，隨便開個玩笑都可以把他耍得團團轉，而且百試百靈。因為吉姆佩爾還未娶妻成家，小鎮人們甚至還將鎮上有名的蕩婦說親給他。當吉姆佩爾看到那個女子一拐一瘸地走路時，小鎮人們卻告訴他說她是因為害羞而故意這樣走路的。

面對小鎮人們的各種戲弄和欺騙，吉姆佩爾嘴上重復的最多的話便是“始終要相信人家對我說的話（劉俐俐 2004：319）”。吉姆佩爾信奉《先智書》，也堅信人的一切都是上帝賦予和給予的。他認為，如果連別人說的話都不相信，自己有一天可能連上帝都不相信了，到那時，又該怎么生活在這個世界，死后又如何到達上帝安排好的世界里去并擺脫這苦難的現世。因此，即使知道自己被騙了、被愚弄了，吉姆佩爾依然堅守自己的信仰，依然選擇相信所有的一切，依然充滿對天堂世界的向往。

總的來說，從小說敘述話語可以發現，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相信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相信每一個人說的話，相信上帝，相信到了上帝的世界便不會再遭遇各種欺騙和背叛。然而，“在敘事學里，只有作者通過小說文本敘述展現的‘第二自我即隱含作者才是最真實可靠的人格（趙毅衡 2010）”，因此，在小說《傻瓜吉姆佩爾》里，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的價值觀是否可靠，還需要結合小說隱含作者的價值觀才能確定。

（二）隱含作者的價值觀

在小說《傻瓜吉姆佩爾》里，隱含作者的價值觀也可以從吉姆佩爾對過往經歷的敘述話語中總結出來。當鎮上人們發現吉姆佩爾容易上當時，他們便紛紛愚弄起吉姆佩爾。面對各種低級的戲弄和謊言，吉姆佩爾的信仰出現了動搖，他開始懷疑自己該不該相信別人說的謊言。但回想起《先智書》里的約文之后，吉姆佩爾消除了自己的懷疑，又開始繼續相信著別人的話。后來，鎮上人們甚至騙吉姆佩爾說彌賽亞降臨到人間了并且他的父母從墳墓里復活了，于是吉姆佩爾穿上背心果真出去找去了，結果卻是引得小鎮人們哄堂大笑。面對這一聲聲刺耳的笑聲，吉姆佩爾發誓不再相信別人說的話了，但聽完拉比的告誡之后，吉姆佩爾回想自己對上帝的信仰以及對天堂的向往，又選擇繼續相信每一個人的話，即使知道那是明明白白的謊言。在結婚四個月之后，妻子順利誕下了一個男孩，并告訴吉姆佩爾那是他的孩子。吉姆佩爾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在妻子一遍遍發毒誓，并且學校先生也告訴他類似的事情在亞當和夏娃之間也發生過之后，他又動搖了，他還是選擇放下心里的困惑，接受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后來，偶爾一次回家時，吉姆佩爾發現妻子身邊躺著一個男人。他清楚自己遭受到了婚姻背叛，氣憤急了，也告訴自己不該再如此窩囊，不該繼續當蠢驢，更不能繼續當一輩子的傻瓜。但在聽完拉比的勸誡之后，吉姆佩爾又開始懷疑了，認為過失是難以避免的，現世哪有不犯錯的人呢，連上帝也是可能犯錯的，于是他又自我撫平了心里的動搖，告訴拉比妻子并沒有背叛自己，是自己誤會妻子了。至此，吉姆佩爾選擇完完全全地相信別人說的話，因為在他看來，世上的事都是有可能會發生的，自己也并沒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別人說的話。

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自始至終堅守自己的信仰，但在現世中卻承受著各種謊言和背叛。先是被小鎮人們以各種由頭愚弄和戲耍，接著又被哄騙著娶了鎮上有名的蕩婦，結婚以后更是需要一次次被動接受妻子的背叛，甚至養育著妻子與他人的兒子和女兒。但內心懷揣著對天堂的向往，吉姆佩爾泰然地承受了這一切。小說隱含作者的價值觀在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對這些過往經歷的敘述話語中暴露無遺。堅守信仰真的好嗎？現世的人需要這種信仰嗎？為什么堅守信仰的人，如吉姆佩爾，在現世卻過得如此凄慘？信仰上帝真的可以逃離現世的苦難和折磨嗎？到達上帝安排的另一個世界之后是否真的可以不再遭受欺騙和背叛？在小說隱含作者的價值觀里，信仰未必是好的，堅守信仰的人在現世也未必能過得好，信仰上帝也未必可以逃離現世的苦難和折磨，到達上帝安排的另一個世界也未必可以不再遭受欺騙和背叛。很明顯，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的價值觀和隱含作者的價值觀相悖，傻瓜式人物吉姆佩爾在小說里敘述的一切并不可靠。小說《傻瓜吉姆佩爾》的不可靠敘也述折射出艾薩克·巴什維斯·辛格本人對信仰的思考以及對上帝的質疑。

吉姆佩爾用一生的時間堅守自己的信仰，但卻也遭受了一生的欺騙和背叛，當了一輩子的傻瓜。在現實生活里，如吉姆佩爾這般“傻”的人比比皆是。他們堅守自己的信仰，但并沒有得到生活的青睞，反而承受了比他人更多的苦難和折磨。試問，現實中的人們應不應該堅守信仰？又該如何堅定信仰？這些問題值得每一位讀者去思考和反思。

參考文獻：

[1]布思. 小說修辭學[M]. 華明等， 譯.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 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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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趙毅衡.《全文本》與普遍隱含作者[J]. 甘肅社會科學， 2010（6）： 145 -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