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企業融資需求背景下推進供應鏈金融的調查與思考

董良泉

一、引言

中小企業融資難是個老話題。多年來從中央到地方先后出臺了一系列的支持中小企業發展的政策措施，從短期來看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受政策邊際效應遞減等因素的影響，加上部分政策連續性不強等問題制約，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并未從根本上得到有效解決。供應鏈金融作為一種新型的融資模式，對于解決中小企業融資問題提供了一種新思路和新方法。2020年7月1日，國務院頒布《保障中小企業款項支付條例》（以下簡稱《條例》），對與中小企業有業務往來的大型企業的資金支付方式、支付期限、債權債務關系確認等內容進行了進一步的明確和規范;同年9月18日，人民銀行、工信部等八部委又聯合印發《關于規范發展供應鏈金融 支持供應鏈產業鏈穩定循環和優化升級的意見》（銀發[2020]226號）（以下簡稱《意見》），從完善供應鏈金融政策的支持體系、防范供應鏈金融風險等六個方面，提出了23條政策要求和措施。國家出臺《條例》和《意見》，對于加快推進供應鏈金融業務發展，解決中小企業尤其是供應鏈上企業的融資難問題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文獻綜述

近年來，隨著供應鏈金融業務的快速發展，關于供應鏈金融對中小企業融資影響的研究也越來越多，大部分研究成果體現在供應鏈金融對中小企業融資具有正向調節作用。

夏泰鳳（2011）通過構建數理模型，從模式收益分析、弱化信息不對稱、降低信貸風險、提高資金使用效率等方面，闡述了供應鏈金融在抒困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方面具有的優勢，提出了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題的金融倉儲服務模式，系統闡釋了該服務模式的核心理念、運作流程和業務模式。楊總（2019）研究得出，供應鏈金融通過提高借貸雙方信息透明度、提高中小企業信用水平、增加金融工具種類，可有效減輕中小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問題。孫亦寧（2018）通過拓展現金—現金流模型，利用中小上市公司2009—2016年間相關數據進行實證研究，結果發現：供應鏈金融對于中小企業的融資起到了很好的正向調節作用，特別是在金融發展水平高的地區，供應鏈金融的正向調節作用就越顯著，并且對制造業的調節作用還要明顯高于其他行業。余仁杰（2018）借鑒 Bester 對信貸配給問題的研究模型，發現供應鏈金融有助于降低信貸市場的信息不對稱難題，能夠緩解信貸配給，有效改善中小企業融資困境。鄧黎橋和王愛儉（2019）應用交易成本理論和信息不對稱理論，對供應鏈金融的作用機理進行全面深入分析，認為發展供應鏈金融完全符合新形勢下緩解中小企業融資約束以及支持民營經濟健康發展的相關要求等。

三、供應鏈金融發展總體情況——基于濰坊市的實踐

（一）供應鏈金融常見的五種業務模式

供應鏈金融是金融機構圍繞核心企業，以真實貿易背景為前提，以企業信用為支撐，向核心企業及其上下游供應商提供安全、便捷、高效的融資及資金結算服務。從濰坊市轄區的業務發展情況來看，目前主要有五種融資模式：一是應收賬款、訂單及動產質押融資業務。自業務開展以來至2019年末，共支持轄內企業26家、累計融資額達30億元。二是重點解決供應鏈上游企業的融易達、京信鏈等業務模式，支持企業14家、累計融資額25.6億元。三是重點支持供應鏈下游企業的網絡供應鏈e貸款、汽車經銷商預付款融資、保兌倉等模式，支持企業130余家、累計融資額11.3億元。四是票據貼現融資，支持企業40余家、累計融資額25.7億元。五是保理融資，包括標準保理、反向保理等，支持企業30家、累計融資金額12.6億元。其中，應收賬款融資業務規模相對較大，也是近年來濰坊市轄內各銀行業務發展的重點。

（二）加快推進供應鏈金融發展的舉措

近年來，圍繞加快推進供應鏈金融業務，有效解決中小企業尤其是鏈上企業的融資難題，濰坊市委市政府和金融部門積極探索努力，采取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舉措辦法，供應鏈融資取得了明顯成效。

1.有效發揮部門合力，通過政策引導擴大企業惠及面。近年來，中國人民銀行濰坊轄區市、縣兩級行認真貫徹落實《小微企業應收賬款融資專項行動工作方案（2017—2019年）》（銀發[2017]104號）相關精神和工作要求，不斷加強與地方財政、中小企業局等部門的溝通協調，發揮部門合力作用，通過政策引導、協調督導等一系列有效措施，大力推進應收賬款質押融資。2018年中國人民銀行濰坊市中心支行聯合濰坊市金融辦、銀保監分局制定了《關于加快推進供應鏈金融服務支持實體經濟發展的意見》（濰銀發[2018]123號），提出了線上加大應收賬款融資服務平臺推廣應用、線下大力發展商業承兌匯票業務等15項舉措，同時還積極運用再貸款、再貼現等貨幣政策工具，專門列支再貸款、再貼現資金3.9億多元，引導全市金融機構擴大應收賬款融資規模，讓供應鏈金融惠及轄內更多的中小企業。

2.不斷加強平臺建設，推進應收賬款全流程在線融資模式。工作推進過程中，中國人民銀行濰坊市中心支行牢牢抓住銀行這根“針”，扭住核心大企業這條“線”，通過現場調研推介啟動，重點部署全面發動，培訓座談交流互動，約談通報先進帶動等一系列“穿針引線”有效措施，積極推進轄區應收賬款融資服務平臺的建設工作。到2020年6月末，濰坊市融資服務平臺共開通用戶766家，累計辦理應收賬款融資1900余筆，融資金額達637億元。在此基礎上，重點推進應收賬款全流程在線融資業務，即供應鏈核心大企業、銀行分別與平臺系統對接后，可以充分依托平臺實現應收賬款業務數據的自動精準和快速交互查詢，同時配合融資平臺的查詢登記應收賬款質押、在線發送質押等功能，幫助核心企業的供應商實現從融資申請到快速放款的全流程在線融資。目前，全市已有4家核心企業與應收賬款融資服務平臺簽約，其中2家核心企業已實現線上全流程供應鏈融資，為供應商辦理融資1500萬元。到2020年6月末，濰坊市注冊規模以上供應鏈企業共36家，占全省注冊企業數量的35%，在山東省地市排名中位居首位。

3.切實加大政策扶持，創新開展“商票保貼”融資。在調查研究基礎上，中國人民銀行濰坊市中心支行結合轄區實際創新提出了“以商業信用票據化推進企業應收賬款融資”的工作思路。主要做法是，供應商供貨且在核心大企業收貨后，在授信額度內核心企業以簽發電票的方式及時向供應商支付貨款，若急需周轉資金供應商則可憑票向銀行申請辦理貼現，中國人民銀行向辦理貼現業務的銀行提供足額再貼現支持。期間，濰坊市選取轄內一家大型造紙企業進行試點，有6家銀行與試點企業簽訂貼現授信協議、金額16.5億元。到2020年6月末，該試點企業為其供應商累計簽發電子商業承兌匯票3.4億元，參與試點的銀行共辦理商票貼現2億元，人民銀行給予再貼現支持0.6億元，有效解決了該企業鏈上供應商的融資難題。

四、發展供應鏈金融存在的突出問題

（一）核心企業參與積極性不高，協同發展意識有待增強

推進供應鏈金融核心企業參與是關鍵，據調查超過50%的銀行反映業務推進過程中多數核心企業不配合，有的企業以保密為由拒絕為銀行提供上游供應商名單，有的企業出于風險規避的目的不愿確認付款責任和為供應商提供擔保。特別是核心大企業在應收賬款融資服務平臺確認賬款時存在較多顧慮：擔心失去以往賬款歸還、合同履約上的優勢地位，限制了其“可靈活操作”的空間;通過融資服務平臺進行應收賬款的展示撮合，核心企業應付賬款變得更加直觀，企業財務管理部門擔心數據信息外流后影響其社會形象和信譽;應收賬款確認在一定程度上會增加企業的財務、采購等部門的工作任務量，業務辦理人員存在抵觸情緒;有的核心大企業不愿意將該部分業務收益讓渡給銀行，在企業內部成立了財務公司或保理公司來運作融資業務。更為重要的是缺乏與供應商同舟共濟、共同發展的理念，有的核心大企業表示沒有責任和義務為供貨商融資問題考慮和擔責。

（二）上下游企業對融資平臺認識不足，財務狀況達不到融資條件

據了解，目前中小企業主要還是依靠傳統的抵質押擔保模式從銀行進行融資，對創新融資接受程度較低。近年來雖然中國人民銀行各級行組織多方式、多渠道宣傳推廣應收賬款融資服務平臺，但目前已注冊的企業用戶占濰坊市工商注冊企業總數的比例尚不足2%。同時，大多數中小企業不同程度地存在著財務管理不嚴、資信等級不高等問題，在合同簽訂、發票開具、貨款支付等方面尚不規范，應收賬款管理難度大，同平臺融資的要求相比還存在較大差距。

（三）銀行在應收賬款確認和審批準入方面存在困難

據銀行反映，供應鏈金融業務往往客戶分布在全國各地，異地授信特別是異地客戶的貸后風險管理政策約束較多。很多企業的交易對手在異地，銀行需要進行全面的線下盡職調查，調查流程和資料準備耗時較長，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銀企雙方的交易成本。為嚴格防控信貸風險，銀行開展供應鏈金融往往要求供應商企業追加抵質押擔保措施，而企業恰又缺乏合格有效的抵質押物，進一步加大了業務推進的難度。如某國有銀行表示，當前總分行對于單純的應收賬款融資業務審批非常嚴格，開展應收賬款融資需事先對中小企業進行準入授信，有的企業因不符合銀行授信審批條件無法辦理供應鏈融資業務。

（四）融資平臺確認應收賬款的法律效力存在不確定性

近年來，中國人民銀行推動建立了應收賬款質押登記公示平臺、應收賬款融資服務平臺有效載體，但從目前的運行情況看，平臺發揮的僅僅是銀企間的信息交換作用，并不具備強制約束力，加上錄入平臺的企業信息資料的完整性、真實性等都無法保證，銀行開展供應鏈融資時的安全性無法保證。有的銀行反映，目前在融資服務平臺上確認賬款的法律效力、權屬、真實性等方面存在不確定性，一旦應收賬款融資業務出現風險，法院能否采納并作為立案依據還不明確。同時，有的核心企業供應商反映，目前融資平臺對應收賬款到期后核心企業不履行還款以為沒有相關的懲戒措施，債權人的權利得不到有效保障。

五、加快推進供應鏈金融發展的幾點建議

（一）健全完善供應鏈金融推進機制

地方政府要履行好主體責任，結合新出臺的《條例》和《意見》制定出臺實施細則。推動政府采購部門和國資委管轄企業帶頭確認應付賬款信息，通過示范引領帶動更多核心企業按時履約，并將核心企業供應鏈金融業務和債務履約情況納入考核。出臺供應鏈金融獎勵辦法，對業務推進快的核心企業按其鏈上企業年度融資額的一定比例給予獎勵;對業務規模排名靠前的核心企業給予一定比例的稅收返回或優惠政策。人民銀行要充分發揮貨幣政策的正向激勵和引導作用，對應收賬款融資業務規模大的銀行優先給予央行政策和資金支持。探索建立核心企業“紅黑榜”制度，銀行對榜內“紅色企業”在授信審批、利率優惠等方面給予差異化政策。建立應收賬款業務融資擔保和風險補償機制，為鏈上“輕資產”中小企業提供增信支持，提高應收賬款融資各方參與的積極性。

（二）探索推廣“應收賬款融資+”綜合服務模式

積極推行“主辦銀行制度”，建立核心企業與銀行間的“一對一”全面合作關系。銀行要結合行業供應鏈特點和企業實際，進一步創新金融產品和服務模式，有效依托大數據、人臉識別等技術，通過線上遠程開戶、委托代理面簽審核等實現對異地客戶的開戶和貸后管理。優化業務流程，改進風險評估，不斷提升供應鏈上中小企業應收賬款融資服務新體驗。繼續推進應收賬款線上全流程供應鏈融資，推動核心企業與融資服務平臺開展系統對接，批量帶動中小微企業開展線上供應鏈融資業務，進一步提升供應鏈金融服務的便捷性和有效性。

（三）加快構建供應鏈金融司法保障體系

針對應收賬款融資業務中面臨的應收賬款先轉后質、回款賬戶內資金可能被法院凍結、劃轉等法律風險和操作風險，2014年天津市《關于做好應收賬款質押及轉讓業務登記和查詢工作的通知》明確規范應收賬款轉讓登記和查詢，《關于審理保理合同的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審判委員會紀要（二）》規定：“在征信中心登記系統的應收賬款轉讓登記項下的保理專戶進行登記公示，作為認定保理商對保理專戶回款是否享有優先受償權的必要條件之一”，讓應收賬款轉讓登記具備司法效力。可參考借鑒天津市應收賬款融資司法保障做法，進一步明確將應收賬款轉讓、保理專戶納入征信中心登記系統進行登記的法律效力和糾紛處理法律依據，明確各方的合法權益，為轄內應收賬款融資健康發展提供司法保障。

（責任編輯? ?劉西順;校對? ?XS，W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