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油翁》人物形象質疑與探討

謝鋒俊

內容摘要：傳統教學對《賣油翁》一文中的賣油翁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相反對“文武雙全”的陳堯咨卻是頗有微詞，這樣的評價有失偏頗，認真研讀全文，筆者認為賣油翁未必謙虛內斂，康肅公也未必驕狂自負。

關鍵詞：賣油翁 康肅公 謙虛 雅量

《賣油翁》是部編人教版七年級下冊第三單元中的一篇教讀課文。

按教材設計，本單元的課文都是關于“小人物”的故事，“這些人物雖然平凡，且有弱點，但在他們身上常常閃現優秀品質的光輝，引導人們向善、務實、求美。”因此，縱觀目之所極材料，無論是配套的《教師教學用書》（2017年1月版），還是市場《鼎尖教案》以及其他一眾資料，無不呈現出同一個論調：力贊賣油老翁的謙虛、內斂、沉穩、淡定;極力張顯康肅公的恃才傲物、驕矜暴躁、目中無人的性格。

筆者認為，賣油翁未必謙虛內斂，康肅公也未必驕狂自負。

首先，我們復盤一下故事全過程。“陳康肅公善射，……嘗射于家圃，有賣油翁釋擔而立，……但微頷之。”康肅公“善射”，在自家園子里射箭練習，而這一天，恰好賣油翁經過，按理說，賣油翁的職業特點，走街竄巷，吆喝吟唱，招攬生意是他的本分，恰巧遇上康肅公練習射箭，感覺疲倦，也感好奇，“釋擔”休息，也是情理之中，若是看到精彩處，由衷的發出一兩聲贊嘆，或是情不自禁的鼓起蒼老的手掌，也未為不可。

但，劇情卻并沒有按“正常”的套路發展下去，作為“路人”的賣油翁不僅沒有贊嘆，沒有鼓掌，而是“睨之久而不去”，“見其發矢十中八九”的高命中率，也只是“ 但微頷之”。

“睨”，斜著眼睛看，教材上的注釋是“這里形容不在意的樣子”，如果說，賣油翁停下腳步，對肅公的射術只是“不在意”的話，并沒有什么不妥的，畢竟，你射你的箭，我歇我的腳，兩不相干，但，從賣油翁后面的表現來看，卻并不是“我歇我的腳”的這種“淡然”，分明是一種刻意為之的情感表達，“睨”在這里分明就是一種“夸張”了的情感外放，是一種不正眼看的“輕視”，是對其箭術不放在眼里的姿態。不得不說，賣油翁是失禮的，且不說康肅公是個朝廷大臣，就是一個普通百姓，面對路人在自家園子邊的這般無禮，也是難以忍受的，我們不由得思考：賣油翁這般表現，想干嘛？想引起肅公的注意，還是別有他圖？從后文來，賣油翁是想一展自己過人的倒油技術，更進一步來“教訓”肅公的。

而且，從賣油翁的話語之中，在他看似“平淡”的語氣中，分明感受到了一種“狂傲”——“無他，但手熟爾”，“這沒什么了不起的，只不過是手熟練罷了”，言下之意就是，我倒油厲害吧？跟你射箭一樣，然后內心或許想著“別看我老頭人老眼花，操起吃飯家伙來，也是不含糊的”，這樣，一方面，極力表現地“平淡無奇”，“低調內斂”;一方面，卻是顯山露水，表現欲強，以“手熟的過來人自居”對肅公進行“我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還多”式的“教訓”。

由此看來，賣油翁并不簡單，也不謙虛，他從一開始就帶有目的的，當他決定“釋擔”的那一刻開始，或許就已經想好了要怎樣“教訓”一翻眼前的這個射箭人。

再來看看康肅公，在自家花園里練習射箭，本就是一個極其平常的日子，或許這也是康肅公的每一個日常功課，沒有任何炫耀，沒有什么目的，既沒有被普通大眾圍的水泄不通時的驕傲自滿，得意忘形，也沒有引吭高唱，刻意引人注意，只是一個極為平常的練習日子，不巧，來了一位賣油翁，停了下來，觀看自己練習射箭，堯咨并沒有驅趕賣油翁，事實上，堯咨完全可以驅趕他，一個平頭百姓，停在朝廷重臣園子外圍觀，本就可以令其離開，但堯咨沒有這樣做，單就這一點看，肅公算得上是“隨和”的人。

面對作為路人的賣油翁，在看到他對自己得以自豪的射箭技術表現“夸張”的輕視時，堯咨是生氣的，這種生氣，作為普通人來說，都是屬于正常反應，你想，一個路人，在自家家門口對自己的射箭練習表現出了“挑釁”性的輕視，怎么可能不氣，更何況，堯咨還是朝廷重臣，單就從地位懸殊的角度，就可以將賣油翁“治罪”了。但是，堯咨并沒有這樣做，而是“問曰”，注意，這里是“問曰”而不是“憤然曰”“勃然曰”之類的，說明，肅公此時是有克制的，強忍怒氣并沒有過于失禮，這表現出肅公做為讀書人應有的修養。畢竟，堯咨對賣油翁是不了解的，不知道眼前這個敢“睨之久而不去”的老頭是否箭術更為高超，如若老頭箭術更為高超，那他這樣的表現也屬情理之中，完全可以與之一較高下之后再來理論也不遲，因此，肅公用了“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這樣的疑問，古人講究長幼有序，身份尊卑，自古民不與官斗，堯咨是朝廷大臣，身份上尊貴無比，而賣油翁，一芥草民，平頭百姓，單就身份上來說，就是天壤之別，但他對賣油翁稱呼“汝”，還是顯示出了該有尊重， 在對賣油翁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康肅公保持了應有的尊重，沒有用身份來對話，而是把賣油翁當成了“平輩”，句式上也用了比較柔和的“亦……不亦……”。

而當他從賣油翁的口中得知，賣油翁并不識射時，堯咨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忿然”了起來，“忿然曰：爾安敢輕吾射！”，這時對賣油翁的稱謂變成了“爾”，我們知道古文中“汝”常用了平輩之間，與“爾”還是有所區別的，“汝”不局限場合，“爾”局限于上下級關系。常見于我國古代君臣關系常用，君對臣說爾等免禮。也常見于戰場對手的，爾等束手就擒等，有點藐視的意思。顯然，這一刻，堯咨也有點擺身份的意思了，“你個小老百姓，既不識射，也沒地位，居然敢這般無禮？”此時的堯咨，完全可以一聲令下，三五士兵將老頭拿下，一翻毒打，以解心頭怒氣，再來個欺上之罪，將之收入大牢，也完全合理。

但是，康肅公并沒有這樣做。當他認真看完賣油翁的倒油表演后，被賣油翁的倒油技術深深吸引，甚至對這倒油技術心生敬意，因此，并沒有怪罪于他，反而“笑而遣之”，康肅公最終“笑”了，這里的笑，固然有“自我解嘲”的笑，按一眾教參的說法，當康肅公看到賣油翁出神入化的倒油技術并沒有驕傲自大后，康肅公進行了自我解嘲式的“笑了”，但我卻認為，這里的笑更應該理解為“對技術人高超技藝的敬意之笑”，是一種“惺惺相惜”的笑，是一種對人才的“寬容”之笑，除了有“解嘲”之外，更多的應該是惜人才，重人才，愛人才的一種“寬容”之笑，由此可見，康肅公的心胸是何其的寬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