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柳葉與《柳葉刀》

曾軼

碧玉妝成一樹高，

萬條垂下綠絲絳。

不知細葉誰裁出，

二月春風似剪刀。

這是詠柳詩中最有名的一首詩，出自唐代詩人賀知章。詩人用比喻、夸張、擬人的手法摹寫柳的顏色、姿態，贊美柳樹如美人般色彩濃烈、婀娜多姿。末尾兩句尤其別出心裁。不細看，讀者誤以為詩人把柳葉比作剪刀。事實上，是誰驅走嚴寒，創造出細長優美的柳葉呢？當然是春風、春天了。

這大概是歷史上第一次將柳葉與刀具聯系在一起。后來，不知是不是從賀知章詩里得到啟發，人們干脆就將狀似柳葉的刀叫作柳葉刀。柳葉刀最初是中國武術刀具的一種，常用于騎兵和步兵，明朝軍隊大量裝備此刀。這種武器看似玲瓏纖細，卻是“溫柔一刀”，鋒利無比，令人膽寒。無獨有偶，中世紀西方醫學流行“放血療法”，施行放血的外科手術刀細薄如柳葉，人們也將此稱作柳葉刀。

在此之前，醫生做外科手術用的刀粗獷笨重，不僅使用不便，病人也痛苦不堪。這種纖巧的手術刀一經發明就堪當重任，一直被醫學界作為治病救人的利器。至此，柳葉刀已經完成了它的華麗轉身，幾乎成了外科手術刀的專有名詞了。

原來，《柳葉刀》是一本大有來頭、歷史悠久、享譽國際的醫學雜志。創刊于1823年，迄今已有近200年歷史。“柳葉刀”（Lancet）在英語中一語雙關，既指手術用“柳葉刀”，也有“尖頂穹窗”的意思。創辦者借此表明創刊宗旨，希望該雜志成為“照亮醫界的明窗”（to let in light）。

僅舉兩例，就可見《柳葉刀》雜志的歷史及其影響力。

19世紀中后期，英國食品安全問題非常嚴重，主要存在食品摻假造假、銷售不合格甚至對人體有危害的商品、城市畜牧市場衛生狀況惡劣，甚至達到“殘酷、喧囂和污穢”。這些現象，著名作家，同時也是美食家的狄更斯義憤填膺，決定披露真相。他先在自己創辦的雜志《家常話》，接著又與《柳葉刀》雜志聯手，揭露、抨擊英國食品衛生問題，倡議建立科學的食品衛生安全體系。狄更斯指出：“獲得健康干凈的食物是每個人的權利，無論他們的收入或地位如何。”這一理念，在當時無疑振聾發聵。在狄更斯等一批有識之士以及直言敢說、堅持真理的《柳葉刀》等媒體的推動下，英國在1875年頒布了食品安全法。

2013年10月，又一起事件彰顯了《柳葉刀》卓爾不群的品格：起因緣于2004年11月，中東傳奇人物阿拉法特逝世。他的死因，引起國際社會長久質疑。親巴勒斯坦一派指責以色列是幕后黑手，親西方一派則大多保持沉默。《柳葉刀》公開站出來，刊登了瑞士科學家的有關調查報告，證實阿拉法特死于釙中毒。報告稱“發現阿拉法特的血液、尿液，以及口水痕跡含有高度放射性物質”。阿拉法特的死因最終得以真相大白。

由此想到，教育與做學問一樣，堅持真理與心向光明才是人間正道。柳葉、柳葉刀以及《柳葉刀》，后兩者只是外形酷似前者而得名，似乎不再有實質關聯。然而，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物，卻擁有相同的精神特質，鋒芒畢露、犀利尖銳、懲惡揚善，也代表公平正義。當然，這種歷史的傳承、演繹和嬗變，同時也是賀知章所始料未及的。

（作者系深圳市羅湖區教育局督導室專職督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