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小明
“你腦后有反骨!”老婆這樣說我。其實,搞藝術的人都有一根這樣的骨頭。沒有這樣的骨頭,我們不就“面”了,不就沒有“個性”,不就沒有“活力”了嗎?更配不上“美術教師”這個稱呼了!
30 年前,教美術是一項很“奢侈”的工作。我教了2 年“包班”,當了3 年語文教師,才換來了“美術教師”這個崗位。當時,教育局出臺了一項考核措施,對教師試行“末位淘汰制”——課堂教學質量排在最后一位的教師要到教師進修學校學習1年。
我上完《畫聲音》一課以后,校長找我談話:“聲音怎么能畫出來?”我爭辯道:“我畫的是抽象畫,國外流行了近百年!”校長又說:“你的課堂學生太吵了!”我感到大為不滿:“可是我上的是美術課!和語文課、數學課的紀律要求不一樣……”“再說了,課堂上怎么能夠讓學生吃東西呢!”校長打斷了我的話。“可是學生們玩得很高興??!”我有點面紅耳赤了。最后,我們的談話不歡而散??己私Y果出來了,我是倒數第二名。
美術是我心中的一塊圣地,它在學校應該有一個“名分”!的確,美術課很難評定。很多美術課評委都不是一線教師,很多錄像課都變成了表演課。我認為,好課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學生的眼中都流露出美好的光澤,臉上都泛起純真的表情。
從那以后,我告別了我的“舒適”生活。我那時所有的考核都是末等,所有的公開課機會都和我無緣。我應該怎么辦?我不想把美術課上成數學課,上成沒有激情的美術課……美術課應該有美術課的樣子!
如今20 多年過去了,我頭發也白了,校長也變老了。有一次遇到校長,他主動談起:“當時,我對美術課也不太懂!”“其實我一直沒有怨您!我們藝術教師一般都有個性,但是心都不壞!”這是我的真心話,如果沒有這段遭遇,我就不會發現自己對美術愛得這么深;如果沒有這次對話,我不會發現美術教育的責任那么重;如果沒有經過日后的打磨,我也不會形成自己的教學風格。我始終堅持著,我教的是美術課,是獨一無二的美術課。
30 年前,教師還是一份很艱苦的職業。工作伊始,初定留在中心校的我突然被分配到了鄉村學校。鄉村學校要一名美術教師語數包班,這不是誤人子弟嗎?我和校長大吵了一架,想就此撂挑子回家打理果園。事后想來,還是父親有眼光,他對我說:“務農一輩子,你不是這塊料。做老師才是長遠的職業!”于是,我又回到了三尺講臺。
我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一直想當一名美術家??墒钱敃r有文件規定,師范院校畢業生不準報考美術大專院校。25 歲那年,我杜撰了介紹信,請假一個禮拜參加專業面試。結果如預料之中,我沒有考上。教學的日子實在太單調了,畢業的學生一茬又一茬,但是沒有幾個會來看望,似乎能夠看到退休后自己踽踽獨行的背影。然而除了教書我又能干什么?
就在那一年,學校進行撤并。我一周上課22 節,備6 個年級的美術課(其中3 個年級要求備詳案)。與其抱怨,不如給自己制定“偷懶”的方案:上午一兩節課是主課,我可以備好3 節課,并且規劃好每節課的創新點,我將學生的作業在課堂或者課間批改完成,中午可以制作兩個教具。我不把學校的工作帶回家,但是教育質量卻有了提高。我備的6 個年級的美術教案都是詳案,成為學校唯一一個考核成績優秀的教師。
正巧這一年,我參加了吳江市“百節好課”評比。上午抽簽,下午上課,留給教師的準備時間只有四五個小時。這是我大顯身手的機會,其他選手還在備課,我已經在做教具了。當我在試上的時候,其他教師還在制作教具。結果這節課我上得風生水起、游刃有余,毫無爭議地獲得了第一名。我知道,教師的財富就在平時的課堂中。
我想獲取更多的“財富”。教師如何才能在課堂上獲得雙贏呢?我忽然發現,課堂的真正價值就在于教學本身,你掌握了課堂的規律,才能獲得最大的財富。我們何不把課堂作為研究的場地,把學生作為研究的對象呢?于是,我研究起學生來:為什么畫同樣一個水罐,有的學生畫得非常逼真,有的學生卻畫出了根本看不到的內部結構呢?我仔細觀察他們的作畫方法,發現前者在作畫前,從前后左右多個角度進行仔細觀察,然后才動筆;而后者作畫前幾乎沒有經過觀察,只是用手掂了掂重量,然后就埋頭作畫。我知道了,原來他們的觀察方法和思維方式是不同的,所以會畫出不同的形象。他們擁有不同的作畫方式,教師怎么能用“像不像”作為唯一的評價標準呢?我把學生作畫方式分為視覺型、觸覺型、聽覺型、臆覺型,并撰寫了論文發表在《中國美術教育》上。在拿到稿費的時候,我真正感受到了課堂給我帶來的“財富”。
隨后,我變得越來越“貪心”,我從學生身上獲取了一個又一個榮譽,錄像課獲得了全國一等獎,我被評為蘇州市學科帶頭人、江蘇省特級教師,成功申報江蘇省教育科學“十三五”規劃重點資助課題,還組建了名師工作室。發現教育的規律,發現學生特有的藝術形式,這就是我們教師的最大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