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是歲月的“解”

兒時，愛玩線拉陀螺。兩手握住從陀螺中間的兩小孔中穿過的線兩端，于一開一合拉動中，木制陀螺便“嗡嗡嗡”飛快地旋轉起來。玩著玩著，一不小心，那細長而柔軟的線常常會打上一個結。于是我便耐心地將它解開，在“結”與“解”中，時間就悄悄地溜走了。

后來偶然想到：歲月，或者說時間，就是那一條細而長的線；而在時間這條線上打出的“結”，便是日子給人的記憶與懷念。有了“結”，人也就擁有了酸甜苦辣的生活。不然，日子平乏單調，索然無味。

有人會說：“這段日子真是白過了。”如此說，只因為在這個時間段里沒有“結”。屈原《離騷》有言：“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時光這條線上要是沒有“結”，便會覺得過得特別快。

“結”是什么？它可能是一首詩、一篇日記，夾在書頁中的一片樹葉或是一張照片；也可能是一場猝不及防的厄難給人留下的疤痕。總之，它讓時間這條平滑的線上有了“突”或“點”。時間被那些“突”“點”結成的縷縷線團網絡、束縛住，“停滯”在了某一時，某一分，某一秒。

這樣的“結”極具欺騙性。呈現于這個時刻的“突”或“點”，如果是快樂的，它會讓人沉醉其中，甚或忘乎所以；若是痛苦的，它會讓人沉溺其中，以致不能自拔。

“結”讓時光“停滯”，也讓人受到欺騙、蒙蔽，因為時間就像一條線一樣的滑道，帶著世界不停飛馳。那線上的“結”，從表面上看，是流動的時間停滯了，而實質上，反倒凸顯了時間的速度。時間被“網絡”住，“停滯”在某一時間點，是“結”虛擬出來的現實。當人們企圖用“結”來給予自己鼓舞，抑或使得自己意志“消沉”時，不知不覺間，人已被它拋得很遠，甚或被甩出時間的軌道之外。

內心坦蕩，淡泊做人。一首詩、一篇日記……甚至一場厄難留下的疤痕，它們往往在生活的屏幕上“單獨成像”，仿佛從一輛滑車上取下一個零部件，使得原本抽象灰暗的時間變得具象而鮮明。它告訴我們，時間上的每一個“結”都是具體而實在的，既是精神的，也是物質的，可以觀看，可以撫摸。但我們不要被“結”蒙住眼睛，既不被其快樂弄得暈頭轉向，也不要為其痛苦所沉淪，變得一蹶不振。對發生的一切都要看淡些，人生的路上要簡裝前行，不要背負太多。

我們要的“結”，是心靈所需要的。川端康成去伊豆的路上，看到了輕風吹拂下的茂密的山草，心有所感，意有所念，不禁放倒身子臥于草叢中，任風兒拂面，聽草葉弄歌，他覺得這一刻身心格外舒坦、通泰。這是川端康成在歲月的線上打的一個隨意而不能忘懷的“結”。之所以有這樣的“結”，是因為他心地極為淡泊，沒有太多的欲望。

歲月不可能沒有“結”，有了“結”，日子就落在了實處，歲月也就有了“解”。這樣的“解”，能為自己解疑、解悶，解決他人的苦和憂，讓自己，也讓他人有幸福感、快樂感。這便是最值得期待和追求的“結”與“解”。

（摘自《春城晚報》2019年10月24日，映雪薦）